黃皮子 第32節(jié)
“你們父親葬在哪里?” “老爹和我大哥下水庫撈魚,淹死之后尸體都沒找到,就燒了兩件舊衣服,田里找地埋了?!?/br> 馮欄想了想,說道:“行吧,這個事你家拿八千,我三千,五千給那小子,讓他給老太太挑一塊墳地?!?/br> 孫老三沒什么反應(yīng),反正他也沒錢。 倒是孫老二面露為難之色,說道:“馮師傅,價錢能不能再商量一下?請和尚做七天七夜的法事才一萬五,你一晚上就要八千,我不是說你不如他們,可我花錢得花的值呀,要不你給做上三天三夜?” “超度只要三千,另五千是相墳地的錢,若是不需要相地,可以只出三千請我做法事,你別管時間長短,有效果就行了唄,和尚們做七天,那叫佛七,他們管亡魂叫中陰身,認(rèn)為中陰身每七天有一次投胎的機(jī)會,所以要送亡者……嗨,我跟你說這個干什么,反正我就是一晚三千包安息?!?/br> 前段時間我接了個陌生女人的電話,也說一晚三千,但不包安息,包爽。 孫老二和弟弟交換個眼神,又猶豫半天,這才說道:“做了法事,我娘就不會找回來了么?” “你可以一個月后,確定平安再給我打錢。” 孫老二十分意外,問道:“你不怕我們賴賬跑掉?” “沒人敢賴我的賬,除非你們?nèi)遗艿疥庨g。” 前有羅哥家冥婚證明馮欄的本事,后有馮欄大言不慚的保證,孫家還有什么不同意? 唯一讓我窩火的就是孫老二看看我,干笑著說:“那我們自己挑墳地吧,村里有干這的先生,經(jīng)驗豐富。” 在馮欄的指揮下,孫家給老太太發(fā)喪,先去村委會用大喇叭發(fā)訃告,又聯(lián)系小飯館到家里辦流水席,而那些詢問老太太死因的鄉(xiāng)親們,孫老二全推到老三身上,說他不務(wù)正業(yè),跑出去喝酒,老太太摔倒,在院里躺了兩天兩夜才發(fā)現(xiàn)尸體。 孫老三被村里的老人罵個狗血噴頭,但比起他的作所作為,已經(jīng)很便宜他了。 馮欄要了裱紙毛筆墨紙,在小屋里畫符做醮,且有的忙。 我們?nèi)齻€無所事事,在院里喝茶閑聊,趕中午,羅哥打來電話,告之老何的傷勢和他兒子恢復(fù)正常的喜訊,向馮欄表示感謝,并把費(fèi)用打進(jìn)他卡里,而聽羅哥話里的意思,還有點(diǎn)不想自首,想跟馮欄求求情。 這是萬萬不能通融的,我們都拍好片子了,他不自首,哪來犯罪分子落入法網(wǎng)的畫面? 來幫忙的人在院子里吵鬧哄哄,日暮時分,有個人打外面進(jìn)來,朝著正在招呼客人的孫老二喊道:“大寶他爹,張老漢讓我問問你,你家辦事要不要豬rou?” 辦流水席的小飯館準(zhǔn)備了rou,但孫老二想了想,回道:“要,讓他現(xiàn)宰一頭!”轉(zhuǎn)而又對馮欄笑道:“馮師傅,叫你嘗嘗我們村的豬rou,別看你們在城里住,但你們吃的豬都不正經(jīng)!” 我心想這不正經(jīng)的豬能浪成什么樣子? 隨即明白過來,城里rou聯(lián)廠的豬都是料精和添加劑催出來的,三個月就宰了,沒rou味,反倒村里自家養(yǎng)的豬老老實實長大,不玩虛的。 見馮欄一頭霧水的樣子,村里人給他解釋,順便鄙視一番城里被工業(yè)污染的空氣、食物、飲水,聽的馮欄直翻白眼,來了一句:“山西的污染程度已經(jīng)被全世界鄙視了,你們內(nèi)部還要再分出個高低,自相殘殺一番?” 村里人一陣沉默,我看他們有聯(lián)起手來揍馮欄一頓的架勢,便跟身邊人打聽幾句屠夫張老漢,對馮欄說:“你忙吧,我看張老漢吹豬去,一會就回來?!?/br> 戴桃和范哥一聽有熱鬧瞧,跟在我身后出門,還問我吹豬是什么意思? 大學(xué)生向我請教問題,我小小得意一把:“吹豬就是把豬宰了之后,用鐵釬從后腿到耳朵捅個孔,再往這個孔里吹氣,把豬吹鼓起來,用棍子把脹氣打均勻,就方便澆開水刮毛了!為啥古代的屠戶沒人敢惹呢?因為吹豬很費(fèi)勁,體質(zhì)差的人根本吹不起來,能吃殺豬這碗飯的,不是彪形大漢,也占個賤rou橫生了!” 戴桃若有所思,問道:“那吹牛和吹豬是不是一個意思?” 第六十七章 磚打墓里的老太太5 戴桃挺聰明,這就聯(lián)想到一起了。 我給她解釋:“也是吹,但不是宰牛的時候吹,古時候過河渡江用的是牛皮筏子,牛皮筏子比豬還難吹,體質(zhì)再好,肺活量再大,一個人也吹不起來,要幾個人輪著吹,后來人們嘲笑那些說大話的人,都說你口氣這么大,去黃河邊吹牛皮好了!” 小小賣弄一發(fā),戴桃對我刮目相看,說道:“可以呀吳鬼,你沒上過學(xué),懂的還不少,回了太原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吧,就上次說的,我閨蜜的表妹?!?/br> 我笑了笑沒接話。 順著路找到張老漢家,沒進(jìn)門,就見院里有個穿著防水油布衣的老頭,正領(lǐng)著兩個年輕人,追著一頭哼哧哼哧亂躥的肥豬,那老頭六七十歲,體型高大,長了一張嘴角向下,兇神惡煞的臉,手里攥著一把刀背寬厚的剁骨刀,追著肥豬滿院子跑,看得我后脖頸發(fā)涼。 大肥豬橫沖直撞,兩個壯小伙幾棍子都沒把它敲暈,趕巧肥豬從我面前沖過,我追上去按住豬頭,轉(zhuǎn)身騎上去,幫他們把肥豬壓住,張老漢手疾眼快,一刀抹在豬脖子上,倆小伙趕忙端盆接血。 張老漢向我道謝:“小伙子有兩下,謝謝你啦,你們是誰家的親戚,來買豬rou?” 不是我吹牛,我對付豬的手段可不止兩下,城里的小孩養(yǎng)貓貓狗狗當(dāng)寵物,我小時候的寵物就是劉老太家一大一小兩頭豬,記得那時候有個特別火的動畫片叫圣斗士,村里有群小孩自稱什么青銅斗士,黃金斗士,見我是孤兒,就組團(tuán)來打我,我騎著老母豬把他們一個個頂進(jìn)臭水溝里,就再沒人敢欺負(fù)我了,而我因此榮獲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外號——母豬騎士。 “大爺,我們是給大寶家喪事幫忙的,聽說你這要?dú)⒇i,過來瞧個熱鬧?!?/br> 給張老漢發(fā)根煙,他一邊點(diǎn)火一邊問我:“你們是大寶家親戚?” “不是,是他家請來做法事的師傅?!?/br> 張老漢哦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眼神掃過我們?nèi)齻€,便指揮兩個兒子收拾肥豬,忙了七八分鐘,這才轉(zhuǎn)頭問我一句:“大寶他奶怎么樣了?” 一個死人還能怎樣? 我問:“什么怎么樣???他奶奶去世了,你不知道?” “知道,老漢的意思是,他奶奶沒折騰點(diǎn)啥事出來?比如鬧個鬼,詐個尸啥的?” 這倒讓我好奇了,我說:“目前還沒有,怎么這么問?” “不怎么,隨口問問。” 放了幾大盆豬血,張老漢和兒子一起將肥豬綁在長桌上,開始打孔吹氣,吹豬到底有什么趣味,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膨脹了的肥豬被木棍砸的砰砰響的場面挺有意思,戴桃和范哥看一會就走了,只剩我一個人后,張老漢和我越聊越熱乎,得知我也是村里干活長大的苦孩子,還讓我上去敲了兩棍子。 忙到天黑,張老漢扛了兩扇豬排骨給孫家送去,路上我要幫他,他說不用,免得弄臟我的衣服。 走到半路,張老漢突然神神秘秘的問我:“小吳,你跟大爺說實話,你那個當(dāng)法師的朋友有真本事不?” “肯定有啊,有些事不方便跟你說,反正最開始我們是奔著抓僵尸來的,沒有金剛鉆,敢攬這種瓷器活兒?” 張老漢把嘴一撇,不屑道:“抓僵尸還帶個漂亮女娃?你糊弄鬼去吧!小吳,大爺瞧你順眼才啰嗦幾句,大寶他奶死的可邪乎,聽大爺一句勸,讓你朋友拿了錢趕緊走,否則夜里有點(diǎn)動靜,你們想走都走不了?!?/br> “死的邪乎?你這是知道點(diǎn)啥呀!” 不知道張老漢和孫家的關(guān)系,我也不好貿(mào)然把兒子送老娘進(jìn)磚打墓的事情說出來,只好說:“其實我們都知道,孫老二跟我們說了,我們敢來就沒有在怕的!” “那倆小子都跟你們說啥了?” 我還沒套他的話,他先對我下手了,我說:“人家家的私事,我不方便跟你說呀,要不你先說說?你咋知道老太太死的邪乎?” “這樣吧,大爺說一句,你也說一句,行不?” 這老頭的心眼真多,我笑道:“行?!?/br> 張老漢想了想,說道:“孫家沒跟村里人說實話,大寶他奶不是家里摔死的!” 我肯定道:“對。” “對個屁,該你說了!” “他奶奶死在外面?!?/br> 張老漢繼續(xù)道:“跟她三小子有關(guān),沒錯吧?” “沒錯,既然你都知道,咱倆還說啥呀?你咋知道的呢?” 張老漢說:“我聽大寶他奶說的!” “啊?” 一句話把我說懵了,下意識以為大寶奶奶在磚打墓里等死時,遇到過張老漢,我問:“那你咋不把她從磚打墓里救出來呢?” 張老漢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愣愣神,將磚打墓與他所知道的聯(lián)系起來,霍然變色,破口大罵道:“大寶他奶死在磚打墓里?被她三小子送進(jìn)去的?臥草他姥姥個腿的,這都什么年月了,還把老人送進(jìn)山里等死?!看老子不扇死這小王八蛋?!?/br> 張老漢扔下兩扇豬排骨,拔出別在腰后的剁骨刀,怒容滿面朝孫家沖去。 我暗道一聲糟糕,趕忙將他攔?。骸按鬆敚阆葎e沖動,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家的事?你別詐唬我呀!” 張老漢氣呼呼的說:“咋不知道?不過咱倆知道的不是一碼事,我只知道大寶他奶死的挺委屈,可不知道是被兩個逆子給害了,小吳你松手,大爺一把年紀(jì),不怕跟那倆小子玩命?!?/br> “咱先把話說清楚,你咋知道他奶奶死的委屈?給你托夢了?” “沒有,是大前天的夜里,我見著大寶他奶了。” 話說到這份上,張老漢不再瞞我,拉著我往路邊一坐,點(diǎn)根煙娓娓道來。 “說起這事真他娘的邪門!那天夜里我打外面喝酒回來,一進(jìn)村,月亮就被一朵烏云遮住了,俺們村又沒路燈,當(dāng)時那個黑呀,伸手不見五指,大爺喝的暈乎乎的,稀里糊涂走到大寶家門口,離著十多米,就看見他家門口的臺階上坐著個人,我走近一瞧,大寶他奶奶,我說妹子,這么晚咋還不回家呢?她說她家老三把她趕出來,不讓她回去。我問她為啥?她說老三想要她陪嫁的首飾,她不給,就被老三趕出家門了。 我讓她消消氣,先去大小子家住一宿,改明我?guī)退帐袄先?。她說行,卻又問我有沒有吃的,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飯了。 我就讓她跟我回家,下口掛面給她吃。 這一路上,大寶他奶路上低眉順眼的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跟她說話,她嗯嗯啊啊的應(yīng)幾聲,我也沒看出啥,到了我家門口,我開門進(jìn)去,把院里的燈打開,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跟進(jìn)來,而是直愣愣杵在門口,盯著我家門檻發(fā)呆,我說妹子你愣啥呢?快進(jìn)來呀!她哭喪著臉說:我進(jìn)不去?!?/br> 第六十八章 磚打墓里的老太太6 一轱轆說了不少話,張老漢喘口氣。 我急忙追問:“她為啥進(jìn)不去?” “因為我家門檻高,她跳不過去,你知道咱中國的院子為啥有門檻不?就是防僵尸的,這下你明白大寶他奶是個啥玩意了吧?” 我知道有個說法,古代大戶人家在修在大門里的影壁就是為了擋僵尸,因為僵尸不會拐彎,即便跳進(jìn)院門也無法繞過影壁繼續(xù)前進(jìn),我?guī)煾敢舱f過一個事,他說西藏的房子門楣特別低,普通成年人進(jìn)門都得低頭彎腰,否則會磕住腦門,因為西藏流行天葬,特別容易鬧僵尸,而僵尸不會曲腿彎腰,修個矮門,它們就沖不進(jìn)家里了。 我?guī)煾高€說,西藏人把僵尸稱作弱郎,是一種類似僵尸,但有點(diǎn)區(qū)別的運(yùn)動型尸體,弱郎不咬人,而是通過摸頂發(fā)展下線,凡是被弱郎摸住頭頂?shù)娜?,幾天后也會變成弱郎?/br> 至于門檻的作用,我只知道風(fēng)水上可以防止財運(yùn)外泄,擋僵尸還是頭回聽說,不過我覺得什么影壁門檻矮門,可以防僵尸的說法,都是謠傳,如果僵尸真的低能到繞不過墻,進(jìn)不了門,跳不過檻,簡直該去參加殘奧會了。 不過張老漢家的門檻特別高是真的,但那是防止家里的肥豬沖出去傷了人,才特意加高一截。 僵尸到底能跳多高,我也不知道,姑且聽張老漢一說。 “我問她為啥進(jìn)不來?她不說話了,就在外面跟我家門檻較勁,我過去一看,她是兩條腿并攏想跳過來,可每次都被門檻擋住,我心說這他娘的是個僵尸呀,趕忙關(guān)門,她還在門外喊:張大哥,是你叫我來吃飯的,快讓我進(jìn)去呀!我沒敢回話,叫起我家小子守在院里,天亮才敢開門,大寶他奶已經(jīng)不見了——真他娘的稀奇,僵尸還會說話了?!” “第二天你沒去大寶家問問?” “沒敢!我哪知道是撞鬼了還是真遇見僵尸,萬一她在家里等著咬我呢?但后來琢磨,發(fā)生這樣的事,大寶他奶恐怕是死了,大爺就等著他家發(fā)訃告呢,今天中午大喇叭就響了!哎,要不是你說,大爺還真不知道老三那個逆子,居然把自己的親娘送進(jìn)墓里等死,早幾十年村里往山上送老人,那是實在吃不上飯了,怎么現(xiàn)在還有人做這種事?” 想起當(dāng)年的慘劇,張老漢的老臉上一片凄苦之色。 我則替他后怕:“幸虧那天夜里她沒進(jìn)去,否則一個僵尸去你家吃飯,你家還能留下活人?嗎的,這下馮欄如愿以償了,不行,我得趕緊跟他說一聲?!?/br> 背起豬排骨,一路小跑向小黑胖子家,路上我和張老漢說好,先別沖動,交給馮欄處理,他最擅長替死人伸冤出頭了。 我們回去時,馮欄正在院里跟村里人聊天,我把他叫出來,張老漢又說了一遍那晚的經(jīng)歷。 如此離奇的事,馮欄也有些震驚,但他的關(guān)注點(diǎn)一向與眾不同,很快就眉飛色舞起來:“怎么樣,我就說僵尸會說話吧?保不齊成都那幾個僵尸真買火車票了呢!走,咱看看大寶奶奶有沒有長尖牙去?!?/br> 一把沒拉住,馮欄已經(jīng)跑回院里,可他看到正在招呼客人的孫家兩兄弟,臉色變得陰沉,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大喊道:“孫家那兩個,你們跟我出來一下!” 兄弟倆不明所以,跟著馮欄出來,就在馬路邊,馮欄問道:“首飾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