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不免覺得好笑，但是見她要吃茶，連忙奪下她的茶杯：“你現(xiàn)在有了身孕，可不能喝茶啊。”

    “知曉，這是白水?！泵钅飲舌恋目戳怂谎?。

    因有周嬤嬤過來，胡嬤嬤也不敢和這位老太君派下來的人爭鋒，她緊要之事就是讓妙娘順利生產(chǎn)，至于周嬤嬤坐鎮(zhèn)，她雖然有所掣肘，但從另一方面想也是好事。只要小姐順利生下兒子，她們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

    一般這等積年老仆，說話很有分量，比如按照正常的規(guī)矩，妻子懷孕，丈夫就要搬去書房，或者妻子為丈夫擇一妾侍伺候，反正二人不能同房。

    但是程晏卻對周嬤嬤道：“二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我比誰都盼望她生下來，因此我睡在她身側(cè)，總比丫頭婆子要更好，自古夫妻一體，她有什么不好不舒服的同我說反而更便宜?！?/br>
    周嬤嬤被堵的無話可說，也不敢管他的事情了。

    妙娘這才明白原來所有人都是看人下菜的，程晏雖然只是舉人身份，但慢慢的程家上下竟然以他為執(zhí)牛耳之位，故而無人敢反對。

    大范氏一事，看似是內(nèi)宅爭斗，其中不乏程晏敲打三房之意，這也是大范氏為何有驚懼之意。

    正如天無二日，一家也不能各唱各的戲。

    況且程晏也不是跟你下毒陷害講流言陷害你，反而用陽謀直接斷你后路，你又能奈我何？

    平日里總覺得自己算無遺策的大范氏也最多是在內(nèi)宅逞能，涉及外事，也不過一知半解，程晏要對付她容易的很。

    **

    妙娘有孕，程氏已經(jīng)先寄信來，說她很是高興，但是家中雙胞胎同時患了風(fēng)寒，等他們好了，她立馬就來。

    而小范氏離的近，聽說了喜訊，就先行來探望。當(dāng)然了，借著來探望有孕在身的侄女時，也抽空去看了庶女一眼，六娘正低眉順眼的替大范氏讀佛經(jīng)。

    “jiejie?！毙》妒系?。

    大范氏頷首：“你是來看二奶奶的吧，她如今有孕在身，你們也是該來看看?！?/br>
    “jiejie說的是。再有我也是來看看六娘，這孩子老實，也不知道在jiejie身邊伺候的如何？”小范氏試探的問。

    大范氏莞爾：“meimei也太小心了些，我沒有女兒，有六娘陪著我，這是多好的事情啊，只是這孩子也像你，太過于小心了些。”

    一再點出太過小心這四個字，小范氏心里一動。

    還好大范氏也頗為體貼，讓她們母女單獨說些體己話。

    小范氏見庶女如履薄冰的樣子，也在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六娘的處境她當(dāng)然能想到，甚至送她來時，她還期盼的看著自己，只可惜為了家族計，只能如此。再者這也是為了六娘好，她若能嫁給程晏，日后可能為宰相夫人，這有什么劃不來的呢。

    她僅剩的一點愧疚也沒了。

    她自己的女兒還嫁到聶姐，現(xiàn)在過的也不算太好，她同情別人又有什么用呢。

    “六娘，你在程府上除了你姨母這里，有沒有去七娘處看看？”

    六娘搖頭：“并未，七娘雖然賜我賞銀，平素看到我也是十分相厚，但也從未邀請我去樂安居。她不相請，女兒也不好厚顏過去?！?/br>
    都過來這么久了，居然一次也沒去過，小范氏心道，也難怪大范氏今日提了好幾個太過小心了些。

    小范氏索性挑明了：“六娘，你父親對你的期望很大。你可知道你伯父被授了何官？是遼東巡撫一職，板上釘釘?shù)亩反髥T。這都是因為他結(jié)了程家這門好親事，自然你爹爹也不是說要為他謀什么官，可你總得替你自己想想啊。”

    她循循善誘：“我不妨對你說，現(xiàn)在我能給你的嫁妝銀子不到二百兩了，你幾位兄弟讀書娶妻房屋擴(kuò)建都是一筆極大的費用。你若不能借你姨母的東風(fēng)做成此事，你父親官位岌岌可危，你怕是嫁作商婦也不是沒可能的?！?/br>
    比起顧清沅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名聲，顧清茂可不大在意自己的名聲，他是能做出嫁女兒給商戶，換取一大筆聘禮用作起復(fù)之用的。

    官場是很現(xiàn)實的，你要人家?guī)兔Γ稽c好處都不給，憑什么？

    除非你真的是大才，但若真是大才，顧清茂也就不需要鉆營了。

    顧六娘聽了心一沉，她不是個傻子，妙娘雖然對她表面很好，但這種好都完全不走心，她是完全無意與她交好，其實某種程度就是在防備她了。不，應(yīng)該說除了妙娘，其實皇甫氏某種程度也在防備她。

    也因為如此，她幾乎是規(guī)行矩步，除了侍奉大范氏，幾乎什么地方都不去。

    這是避嫌。

    大范氏對她也算不得很好，但大范氏崇尚銀貨兩訖，和她是純粹的利益關(guān)系，她要的是整個二房最好只有她的親孫子才好，即便顧妙娘有孩子，她也想借刀殺人，至于她到時候另外嫁給別人，或者直接做程晏的續(xù)弦，大范氏會助她一臂之力。

    六娘為了安身，只是和大范氏虛以為蛇罷了。

    反正，只要她按兵不動，再說自己有諸多困難，拖到五娘嫁了，那時候年紀(jì)大了，嫡母和爹也不可能留她真的到二十歲，她再暗中求三姐尋一舉子或者家世清白之人嫁了也成。

    從她進(jìn)程家看來，程晏并非好迷惑之人，他對程時送以厚禮，得了重兄弟的名聲，又兼有之前救咸陽公主駙馬奔走一事，在程家可謂是振臂一呼，就有人追隨之人。但他發(fā)現(xiàn)大范氏企圖以大辦洗三來為自己的孫子造勢，因稍微顯露出些與平日異樣之情，隨意點了妙娘幾句，他居然直接利用元輔，迫使大范氏停止辦洗三。

    是故，大范氏才驚怒不已。

    這不是內(nèi)宅爭端，而是家族誰執(zhí)牛耳之意。

    此事一出，現(xiàn)在大范氏雖然有牢sao，但并不敢和之前一樣。

    當(dāng)然，若非是大范氏有人遍布府中，恐怕大家最多以為是程晏為妙娘出頭呢。

    這樣的人杰，并不好糊弄。

    若他是個好色之人，倒也罷了，偏偏她見到他的幾次是眼風(fēng)都不看旁人，走路跟風(fēng)一樣，她聽下面的人說過，他本人親自打發(fā)了曾經(jīng)伺候過他的漂亮丫鬟，那還是老太太和太太給的名分上就是通房的人。

    尤其是那個叫凝眉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媳婦子了，她見過一次，凝眉真是生的又媚又美，尤物似的人，甚至比妙娘更多了幾分媚意。這樣的人，他都不喜，只能說明，他要么就是癡情于妙娘一人，或者說他不過是借著妙娘以表深情，讓外人覺得他重視發(fā)妻。

    更何況是妙娘，她對她而言別提讓她去樂安居了，就是自己送的絹花她都沒戴過，實在是謹(jǐn)慎的過頭了的人。

    即便有大范氏暗示她在二房也有釘子，但六娘也并不愿意動用。

    于她一個小小庶女而言，除非嫁給程晏是因勢利導(dǎo)，否則冒太大的風(fēng)險，她為何要干？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第80章 程氏

    可父親顧清茂和大范氏不同,大范氏不管怎么樣，她還是程家的媳婦，地位在這里,只是想更進(jìn)一步，所以大范氏等的起，她爹卻等不起,她爹送她過來是想快些取代妙娘的,如果不成,就會讓她作他用，比如嫁給商戶，這是最后通牒。

    六娘心下一片悲涼，久久不敢說話。

    小范氏話帶到了,但也不想六娘真出什么事情,她們要的不是逼死六娘，而是讓她更上進(jìn)些罷了。

    她聲音放緩道：“六娘,你要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你爹好了,你也跟著水漲船高,大家都得益，不是嗎？”

    “我知道了。”六娘緊緊咬緊下唇,不敢再多言。

    “你一貫是最懂事的。”小范氏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旋即又去了妙娘告辭。

    **

    因為妙娘懷孕,羅氏免了她請安,還時常打發(fā)清荷送補(bǔ)品過來,可惜妙娘一向覺得藥補(bǔ)不如食補(bǔ),是藥就有三分毒,她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即便偶爾害喜也是懷孕的正常情況,但不能直接拒絕，故而就收著，有時候人情往來送人也是極好的。

    羅氏對妙娘能夠這么快有孕，很是滿意，即便她沒有給程晏安排通房等，這些房中事她都不再管束。

    在她看來，子嗣為大。

    再說，如果正妻可以生，又何必找小妾呢。

    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妙娘的日子過的還是相當(dāng)舒服的，期間還有程氏過來探望她，這次來準(zhǔn)備在程家住上幾天，這就更讓妙娘高興了。

    程晏見狀，也不免道：“你白日有岳母陪著你，我就放心了?！?/br>
    平時他閉門苦讀，有時候吃飯都在屋里吃的，有空閑還被公公叫去，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他是真的很忙。

    忙著讀書，忙著交際，忙著提前接觸官場。

    妙娘很能體諒他，因為他只要能回來的時候，都會好言好語和她說話，從不把外面的情緒帶回家，況且，她大概知道科舉真的很不容易。

    平日看小說好像人家考個秀才信手拈來，實際上，秀才都很難考，更何況是舉人進(jìn)士這等，能通關(guān)節(jié)的大部分也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權(quán)臣之子，可程家自從出了程晷的事情，哪還敢通關(guān)節(jié)，不是送把柄給別人么？更何況程晏本人也不屑。

    妙娘替他揉肩：“你也別太累了，我知道你想考狀元，但是于我而言，即便晏郎你不是狀元，能考中進(jìn)士就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全天下又有幾個人像你這般年紀(jì)就能如此的。”

    “嗯，你放心，我也是張弛有道，絕對不會讓自己餓著的。倒是你，有了身子，越發(fā)要保養(yǎng)好?！?/br>
    每次妙娘關(guān)心他，他都覺得很舒坦。

    因為妙娘不是那種老媽子似的啰嗦，她其實很少會說你要如何如何的，她大多數(shù)時候只說些自己看的書，自己做的事情，反而他對她更感興趣。

    聽到保養(yǎng)二字，妙娘微微嘆了口氣：“以前還能經(jīng)常走走，現(xiàn)在走的機(jī)會都很少了，不過胡嬤嬤說等到月份到了，要適當(dāng)出去走走呢?！?/br>
    月份淺，天氣變化大，她年紀(jì)也不算大，當(dāng)然要好生將養(yǎng)著，但是食欲要控制好，即便廚下日日變著法兒的送好些好吃的來，她都能忍住。倒不是她要保持身材，而是在現(xiàn)代的時候她有同事懷孕時，天天變著法兒的補(bǔ)，后來胎兒太大了，到了預(yù)產(chǎn)期生不下來，本來準(zhǔn)備順產(chǎn)的，只能剖腹產(chǎn)，受了大罪。

    現(xiàn)代醫(yī)學(xué)那么發(fā)達(dá)，產(chǎn)婦都不能安然無事，更何況在古代。

    不過，也許是她平日里吃飯就是這樣，也不多吃，喜吃青菜，rou類沾一點，但不喜歡大rou大魚甚至是補(bǔ)品很少用，最多就是春夏秋天自己熬些甜湯用。

    甚至程晏買的零嘴，她自己很有節(jié)制，會吃，但不會貪吃，吃不完的都會提前就分了。

    所以包括周嬤嬤胡嬤嬤這倆人也不逼著她非要進(jìn)補(bǔ)。

    但程氏看到她的第一句話，還是：“怎么瘦了這么多，是不是身子骨不舒服？”

    妙娘笑道：“娘，現(xiàn)在哪里能跟過年的時候比，過年的時候成日吃好吃的，吃完天天睡覺，現(xiàn)下六月份了，天氣一熱，人就會瘦，這不是正常么？”

    “也是。”程氏要說吩咐也沒什么好吩咐的，只是有一點：“你爹升任遼東巡撫，我是必定要跟著去的，妙娘，日后娘不在你身邊，你可凡事都要和女婿有商有量?！?/br>
    爹的任命她已經(jīng)聽程晏提前透露過了，聽說公公原本想安排京中之事，顧清沅高興的是親家看重女兒，但是他更想去做些艱難，但是能站住腳的事情，他雖然迂腐些，但是并不是不通實務(wù)，反而顧清茂還算得上人情練達(dá)了。

    他寫信給程添，說他在京中并無深厚之關(guān)系，也不是翰林院出身，即便現(xiàn)下有京官，但根基不穩(wěn)，不如外放做出些政績來，尤其是遼東近來戰(zhàn)事頻頻，都不愿意去，他若去了也能站穩(wěn)腳跟，這樣日后女婿出仕，他也能幫襯一二。

    程添知道自己的短板，就是年紀(jì)不小了，他兄長快花甲之齡，他年紀(jì)也不小了，而顧清沅卻比他們小十好幾歲，更何況顧家四個兒子，但凡有一個出來，能幫助程晏都是很好了。

    于是，程添同意了。

    因為程添本人本就是因為大公無私，不徇私情才能坐上吏部尚書這個位置的，故而親家不僅不要他勞動，反而解決他燃眉之急，這讓朝廷上下反而贊他有公心。

    話說回來，程氏一貫是夫唱婦隨的，妙娘很是羨慕，但也有一點擔(dān)憂：“娘，此次您和爹爹去遼東，可要好好保重，也不必?fù)?dān)心女兒，女兒現(xiàn)在一切都好?！?/br>
    “看的出來?！背淌洗蛉ぃ拔铱催@房里可一個其她人都沒有，就知道姑爺對你如何了?！?/br>
    “娘~”妙娘很有些不好意思。

    中午程氏還陪她吃了一頓飯，又去吳老太君和幾位太太處拜訪，老太君一如既往，況且程氏本就是她的侄女，程家本家人，拉著說了不少話，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貫對程氏不錯，便是連三太太大范氏心里有芥蒂，但是對程氏也是客氣有禮。

    不料程氏在此地見到了六娘，她過年之后從家中回去，收買了小范氏身邊的徐mama，也沒探聽個所以然出來，只是說顧清茂想把女兒送到大范氏身邊，讓他幫忙選一門好親事。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小范氏才幫大范氏在自己耳邊說那些。

    這可真是……

    本來程氏還想報復(fù)或者什么，但是聽聞顧清茂近來過的也不算好，在工部上沒有太大進(jìn)展，之后靠山也倒了，兒子們大了，個個都要用錢，去年他二兒子還能娶祭酒的女兒，今年成婚的兒子只能娶個監(jiān)生之女，差別也是夠大的，程氏也歇了報復(fù)之心，再者，丈夫要赴任遼東，女兒有孕，兒子生病，她已經(jīng)沒功夫再管顧清茂家了。

    但一看到六娘，程氏又覺得可憐，顧清茂的幾個女兒大概最幸福的算是五娘了，就因為五娘不聰明，反而沒什么利用價值。

    六娘生的清麗婉約，站在這里似江南雨霧中走出來的丁香花，生的更是楚楚動人，她和女兒不同，女兒是那種讓人一看就能為她的容顏傾倒之人，但是性子并不算太隨和，反而透著幾分清靈和傲然，六娘卻是脾氣好，這也是大家都愿意和六娘來往的原因。

    但這樣的一個姑娘，還不知道要嫁個什么人。

    顧清茂可不會放過她。

    六娘倒是見了程氏很親近：“二伯母，您放心，我在這兒挺好的。就是七娘那里，我雖然不好經(jīng)常去，但是知道現(xiàn)在這府里的老太太和太太都對她很是關(guān)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