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程氏愛聽，不免笑道：“我今兒看到了，你這孩子平日無事也可多去看看你meimei，不過我想你在你姨母這里，到底也不大便宜?！?/br>
    “是啊。”六娘很有分寸，也不多和程氏說些什么。

    程氏也不過是照例關(guān)心幾句，倒是出來時，她身邊的田mama小聲對程氏道：“方才六娘子身邊的人在奴婢塞了點錢后，稍稍透露了六娘子處境十分不好，因為六娘太老實的緣故，來程家三太太身邊伺候，也不認識什么人，聽聞咱們家三老爺想把她嫁到商戶人家呢?！?/br>
    “什么？”程氏無語，也為六娘掬一把同情淚。

    回到樂安居，程氏也不禁把這件事對妙娘道：“你三叔也是越發(fā)沒個體統(tǒng)了，罷了，這事兒也不是咱們該管的?！?/br>
    她還囑咐妙娘：“你也不要管。”

    妙娘稀奇：“您一向熱心的很，怎么這次不讓我管了？”

    程氏擺手：“要我說六娘嫁給商人反而是好事，自古門戶之見，士人高于商人，六娘若是下嫁，夫家知道她是官家女必會尊重她，二來商戶們錢多，地位低，自有仰仗她的時候，她反而過的更好，最后嘛，就像你們那位妯娌一樣，丈夫若是科舉仕途不成器，她也能培養(yǎng)兒子嘛，反正商戶有錢，怕什么。這樣總比他爹把她嫁個只有官位高的，卻不了解底細的人好。”

    當初若非是程家是她娘家，上下都認識，怎么會賭一把。

    六娘這個情況可不一樣啊。

    妙娘聽完也是這個道理：“您說的是?！?/br>
    倒是六娘子那邊，她問起自己的丫頭：“你同田mama說了嗎？”

    “回六娘子的話，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說的?！毖诀咝Φ溃骸芭局蓝钍橇忌浦?，也講面子，士大夫的女兒嫁給商戶，她肯定看不過去，到時候小姐您就成功了，不必真的嫁給商戶了。”

    六娘沉吟一下才道：“自古商人重利輕離別，并非良配，這次但愿二伯母能替我做主吧?！碑吘苟笍膩碜钪v門當戶對，因為生于世家大族，最瞧不起商人了，若她嫁給商戶，那妙娘也會被牽連，讓人說顧家女嫁商戶的。

    第81章 分家

    有程氏在,妙娘過的尤其舒心，程氏也是時不時跟妙娘說起幾個家里的皮猴子：“安文和安武現(xiàn)在開蒙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想去哪里就去哪兒了,不過這次你爹為他們兄弟請了個西席，這位先生寬嚴相濟，倆個小猴子都聽話的很?！?/br>
    “他們倆中尤其是安文從小就機靈,但是怕吃苦,若能再用功些,日后指不定很出息呢。那安廷就讓他在京里吧，平日來我們府上，我也好照應(yīng)他一二，他姐夫也能帶他出去多認識一些人?！泵钅锵氲氖前餐⒖隙ú荒芨ミ|東,他已經(jīng)有秀才功名了,在白鹿書院那也是拜入名師門下，怎可再跟著去遼東,到時候鄉(xiāng)試卻是不方便了。

    程氏正有此意,見女兒說出來了,忙道：“日后可就麻煩你和姑爺了?！?/br>
    妙娘笑道：“娘這是說哪里話，安廷是我親弟弟,我照看他也是應(yīng)當。再說安廷的性子極好,別說是我,就是晏郎也很看重他?！?/br>
    “這就好這就好?！背淌蠌男渥永锬贸鰞砂賰蛇f給妙娘。

    “您這是做什么？”

    “拿著,他平日吃穿用度難道都是大風(fēng)刮來的不成,你拿著,旁人才高看你一眼。”程氏苦口婆心。

    本來兒子托付給女兒,還住女兒府上,女兒家里可是婆婆太婆婆都有,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人家程家財大氣粗，卻不是你真的占人家便宜的理由。

    既然如此，妙娘就收下了，但是她也吩咐下人備了一份儀程送給爹娘，比如她過年新得的皮子中挑了兩件送給她娘，遼東寒冷，不能受凍。再有一些成藥，以及給弟弟們的表禮等等。

    這讓程氏不禁感嘆：“妙娘真是長大了，什么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條的。”

    妙娘不好意思道：“這些不過都是母親教給女兒的。”

    程氏很是欣慰，尤其是她和程晏也一同用膳之后，程晏說的就更妥帖了：“您和老泰山才更要小心些，安廷先在我們府上，正好和我一起讀書也挺好，過幾日帶他去見見我的先生。”

    “我就先謝過姑爺了?！背淌闲Φ?。

    “都是一家人，您真的不必謝?！?/br>
    程氏來的時候帶了不少直隸特產(chǎn)驢rou來，走的時候程家也送了烤鴨回禮，再有各色儀程，讓程氏感動不已，妙娘送至門口，方才隨程晏一道回來。

    妙娘有些悵然若失，人好像就是這樣，一瞬間爹娘不在身邊，自己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但這也不是壞事，人長大了，就是要經(jīng)歷這些。

    程晏知道今日妙娘肯定會心中不舒坦，畢竟親娘要走了，日后還要奔赴遼東，不巧，外面卻有人找他出去，他有點為難。

    倒是妙娘道：“晏郎，你這些日子每日都和我一起用膳，也不差這一頓，還是外面的事情重要。”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以前的同年找我?！?/br>
    在眾同窗里，程晏不是那種什么人都相交的人，但是他愿意相交的人，無論寒門還是農(nóng)門，他都平等以待。

    所以有人說他驕矜，有人卻覺得他很隨和。

    妙娘笑道：“你們讀書人最重同年，你就去吧，我是無事的。正好我今日想去婆母那里去，你就是在家，咱們也未必在一處吃飯?！?/br>
    “多謝娘子體諒?！背剃趟闶钦娴妮p松了。

    “去吧，去吧?！?/br>
    妙娘特意又去了羅氏那里，問清楚安廷到時候從書院回來住哪個院子后，讓下人去打掃一番，次日自己又親自去了一趟。

    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剛出月子的皇甫氏，皇甫氏剛回了娘家，臉上還帶著喜意。

    “二嫂?！?/br>
    “三弟妹”

    雖然皇甫氏兒子沒有大肆洗三，滿月酒也只是稍微隆重一點，但是在她看來反而是好事，這如同一個警鐘在丈夫和婆母心里敲響。為何家里老太君元輔都聽程晏的，因為程晏有功名，丈夫永遠想著靠別人，那就是做別人的附庸。

    你做別人的附庸，還要想別人多尊重你，那是做夢。

    凡事福禍相依，皇甫氏想的明白的很。

    所以，她對妙娘也只是淡淡的，當然，并非她刻意如此，而是她對所有人都這樣，連對自己的婆婆大范氏也是如此。

    這樣倒是讓妙娘高看她一眼，皇甫氏雖則也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但她也不是雙標，對誰都如此，這般，妙娘反而覺得她還頗有幾分風(fēng)骨。

    反正大家明面上是妯娌，但也不是親妯娌，日后各個房頭都不同，這樣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guān)系最好。

    她和程晏不同，程晏在外結(jié)交人，都是為了將來在朝廷施展抱負有人支持，她則在內(nèi)宅，日后往來的都是長輩平輩，反而不能太過于親近也不能太疏遠。

    彩云和琉璃小心探著路，二奶奶有孕一切都得小心，就連她們倆的榮辱都是身系主子身上。

    “你們也不必太過小心了，我都看著路呢?！泵钅锖眯?。

    海棠出來道：“二奶奶還是小心些，否則，咱們這幾個丫頭就要被二爺罵了?！?/br>
    大家都善意的笑了，大家都知道程晏平日就非常緊張妙娘，懷孕了更甚，妙娘難得臉紅，指著她們道：“你們這幾個小蹄子的嘴，遲早我都撕了去?！?/br>
    丫鬟們當然不怕了，這些能跟在身邊的都是心腹之人，都知道妙娘為人如何，絕非不明是非之人。

    安廷從白鹿書院休沐之后，就徑直來程府了，妙娘親自帶他到客院住下，“若是哪里不好，你再跟jiejie說，jiejie讓人再添置?！?/br>
    “這樣就很好了，jiejie不必麻煩。”安廷知道jiejie懷孕了，也見到娘親的信讓他日后都聽jiejie和姐夫的，安廷本也是個訥言之人，自然沒什么太大的需求。

    但程晏對安廷卻是很看好，認為他勤勉踏實，甚至當堂考較他一番，雖說此子才華并不算多精彩絕倫，但日后必定是能吏。

    因此他對小舅子越發(fā)好，還親自引薦伯父父親見面，還帶他去見了老師左光伯一眼，左光伯也當初收下安廷為徒。

    日后顧安廷即便作一品官時，仍舊對程晏馬首是瞻，眾人不解，以為他是因為姻親之故，然則顧安廷道：“知遇之恩大于天。”

    當然這是后話，妙娘近來身體舒泰，一切都順暢時，程家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元輔程清致仕，被皇上加封太子太保，中極殿大學(xué)士等榮膺，不日將要返回江寧老家。

    平日里程家車水馬龍，但現(xiàn)在卻頗有幾分蕭瑟。

    聶氏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準備歸鄉(xiāng)了，吳老太君則喜道：“早該歸鄉(xiāng)了，無官一身輕，也是好事。”

    往昔熱鬧仿佛就在眼前，她曾經(jīng)覺得程家親朋故舊太多，以至于過年時，戲酒都聽不完，她們這些做媳婦子的都得伺候著，但看著長房和老太君要離開，不免又露出幾分不舍。

    羅氏也是如此：“大嫂，你們在京中住了幾十年了，不若就在京中多住些日子，您這一走，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br>
    聶氏卻笑道：“二弟妹，這一天總是要來的，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況且還有老太君，也是念茲在茲的要歸家去。說真的，我們大老爺致仕后，睡覺的睡的更香了?！?/br>
    都知道有這一天，但沒想到這么快。

    平日聶氏當家，對諸人都非常寬正，羅氏和大范氏也很服氣聶氏，但偶爾也未免生出，若咱們自己管自己這一房就好了的想法，可聶氏真的要走了，羅氏和大范氏又有些縮手縮腳。

    此時，吳老太君遂站出來道：“以前是我在京中，你們?nèi)慷甲≡谝惶?，這樣方為和睦，但我如今要跟你們大哥大嫂回鄉(xiāng)，你們各自都成家立業(yè)了，就不必按照以往的來，各管各的家。”

    羅氏和大范氏都驚道：“這怎么成，父母在不分家?！?/br>
    卻聽吳老太君道：“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即便祖輩有余澤，后輩能不能興旺，還得靠自己。如今我不在京中，老二老三本就是不同的官職，往來之人也不同，又何必混在一處?！?/br>
    沒想到吳老太君這般通透，也難怪她老人家培養(yǎng)出三個位極人臣的兒子，有她老人家在的地方，三個兒媳婦都服服帖帖的。

    老人家雖然從不出言，但是對家中已經(jīng)很了解了，大范氏總覺得自己這一房率先誕下孫子，對其他房不滿，甚至還用心頗毒，但程晏卻不是吃素的，長此以往倆家必定不和，還不如直接分開，遠香近臭。

    在一起的時候矛盾重重，可若離的遠了，反而會更親近些。

    有吳老太君直接讓二房三房分開，羅氏雖然嘴上說的是一番話，但心里是很高興的，大范氏的小動作頻頻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礙于老太君，她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分開，反而是好事。

    大范氏卻僵在原地，分開，分開了，她的謀算豈不是完全沒招了。

    再看看身邊的六娘，顧六娘也同樣愣在原地，二房三房分開的話，那兩邊更沒什么聯(lián)系了，她留在大范氏身邊也就毫無作用了？那么她就得回梅花巷顧家了，等五娘嫁了人后，她難道真的就坐以待斃嫁個商戶嗎？

    不，即便木已成舟，她也不信命。

    “姨母，你們搬家事情忙，我就不打攪了，明日讓父親派人接我家去?！绷飳Υ蠓妒系馈?/br>
    罷了，再寄居程家，恐怕自己來的目的會被人揭穿，雖然并非她本意，但是也足夠讓人對她產(chǎn)生反感了，既然如此不如回家去，她爹讓她嫁給商戶，但此事尚且也沒定下，只要沒有直接定下的事情都有轉(zhuǎn)圜之余地，就像妙娘曾經(jīng)許配給農(nóng)家子，但之后有高門求娶亦是可以悔婚。

    煮熟的鴨子都會飛，更何況是她爹顧清茂之人，最是重利。

    站在一旁的妙娘聽到六娘對大范氏此番言論，心道六娘反應(yīng)還真快，皇甫氏出了月子，日后二房三房分家，三房必定是皇甫氏管家，她再待在那里就不合適了，況且沒了元輔，程三老爺還在外任，程時并不功名，還待在此地也不過是給人作個大丫頭罷了，還不如家去，也是好事。

    她還打算送一幅頭面給六娘當禮了，也權(quán)當臨行之禮，盼著她能嫁個好夫婿吧，畢竟這個時代，女人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投胎是一次，嫁人是第二次。

    雖然她和六娘交情泛泛，但是同為女子，她大概也能體諒她的處境。

    妙娘送禮時，程晏也在一旁，聽她這般說道，還頗同情顧六娘，程晏想說些什么，但眸中一道復(fù)雜情緒閃過，最后釋然：“妙娘真是水晶心肝，純善無暇?！?/br>
    第82章 鬧別扭

    自長房和老太君紛紛歸鄉(xiāng)之后,羅氏和大范氏商量兩房分開，在兩邊之間重新砌墻，中間開一間小門,方便有急事可以從此門出入，至此按照老太君的要求自立門戶。

    羅氏親自管理起內(nèi)務(wù)，比以前聶氏要平衡三房來,她就能更光明正大的照看兒媳婦了,尤其是妙娘坐穩(wěn)胎之后,羅氏送過來的東西全都是大手筆。這大概就是自己當家的好處了，聶氏再公允，也不比自家人當自己家來的自由。

    連胡嬤嬤都笑言：“太太對咱們奶奶是真好?！?/br>
    妙娘卻道：“太太對我好，那我就更得謙遜些了?！?/br>
    “您謙遜是對的,但也不能太過?！焙鷭邒哒J為二太太明明懷有身孕,又得二爺寵愛，可自從她有孕后,卻是越發(fā)謙和了。

    “你們不知道。”現(xiàn)在程晏和羅氏對她好,都是認為她肚子里懷的是兒子,這些好都不是對她的，但若是她生下女兒,或者真的因為生產(chǎn)傷了身體,那么以前一切的優(yōu)待,就都在日后變成她的罪行。

    那么,程晏以后納妾就順理成章了。

    他們會說,是你辜負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