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提拔了當(dāng)個小管事，在府中也是混的風(fēng)生水起，有幾分臉面，普通的仆從見了他都要喚一聲“馬管事”。

    而且他向來沉靜內(nèi)斂，與人交好，不曾與人紅過臉。因此落得這個下場，幾個仆從也是有些不忍。

    趙月珠和趙禮羽對視一眼，具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冷沉之色，原本就撲朔迷離的事情更加不知原委了，能讓馬回拼著一死也要保守的事情，顯然不簡單。

    他們就像跌入了一團(tuán)迷霧，越走越迷茫。若是變成沒頭蒼蠅，只會固步自封，為今之計只有剝絲抽繭，尋找來龍去脈。

    趙禮羽明白趙月珠是讓他沉住氣，不可自亂了陣腳，人已經(jīng)死了，想要捉出元兇不急在一時。

    忽然，有一個仆從猶猶豫豫地說道：“二少爺，我白日里看見馬回在二小姐的院子門口探頭探腦，我想要問他幾句，他一見我就一溜煙跑了。”

    趙月珠看一眼香草，香草便把一個沉甸甸布袋放到了仆從手中。趙月珠朗朗道：“此事蹊蹺甚多，但凡有線索，重金酬謝?！?/br>
    趙禮羽于是吩咐人處理了馬回的尸體，多安排了人手看守著院子。

    第63章 麻二

    過了幾日，有人在趙府門口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縮著脖子，揣著手，提溜來提溜去，不時打量一會趙府大門，侍衛(wèi)問他話，他只說是有事情要告訴府中貴人。

    香草對趙月珠說道：“奴婢那會正好經(jīng)過府門，看見一人在門口鬼鬼祟祟，侍衛(wèi)問他話，他也只是說有要事要告訴貴人，旁的一概不說，他還向我打聽小姐。

    奴婢心里覺得蹊蹺，加上他看起來的確像是藏著什么密辛。不管我怎么問，他只是說見了貴人才愿意說，我便領(lǐng)了他進(jìn)來，讓他等在清風(fēng)亭里?！?/br>
    趙月珠聽了，眉頭微蹙：“走，去看看?！?/br>
    趙月珠帶著香草走到了清風(fēng)亭，只見亭中坐著一人，一張長馬臉，瞇縫眼，再加一個鷹鉤鼻，顯得精明而算計。

    是一張讓人看了頗為不適的臉，也許是過于長的中庭，也許是坑坑洼洼的皮膚，也許是過于肥厚的嘴唇，說不出的不和諧。

    市井小人身上特有市儈，在他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他佝僂著脊背，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那笑容里摻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他看見趙月珠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兩眼閃過針尖一般的光芒。

    實在也是難為他了，上眼皮子厚重的幾乎要蓋住眼睛，如此細(xì)小狹窄的眼睛里竟能迸射出微亮。

    趙月珠心知他是在估價，衡量自己的價值。于是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任他打量。

    香草說道：“我們小姐來了，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若是你據(jù)實相告倒也罷了，但若是你滿嘴跑火車，可有你受的?！?/br>
    那人嘿嘿一笑，臉上的橫rou抖了三抖，臉皮子上泛著油黑黑的光亮，就像是一塊蒸熏了許久的老臘rou，滋滋透著油光，看得人油膩極了，沒來由的就是一個哆嗦，他躬身說道：“小的人稱麻二，專門和死人打交道，有些話要告訴小姐。”

    趙月珠心中一動，轉(zhuǎn)頭吩咐香草：“去小廚房取點糕餅來，要早上剛做好的那盤玫瑰酥和櫻花酪，再沏一壺好茶，動作快著些?！?/br>
    麻二搓著手，笑呵呵著，臉上的褶子堆在了一起，綻出了一朵菊花，只是這笑容無比的難以入眼，只讓人覺得膩煩偏他又不自知，還上趕著把臉湊到趙月珠面前，喜滋滋地道：“還是這位小姐會心疼人兒?！?/br>
    香草眉毛一豎，橫著眼睛道：“你胡說什么！可仔細(xì)你的皮，再渾說有你好看的！”

    麻二自覺失言，又被香草的氣勢鎮(zhèn)住了，訥訥地不再言語，只是過了一會兒，臉上依舊掛起諂媚的笑容，仿佛低到了塵埃里，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硬骨頭，似乎使盡渾身解數(shù)的討好是他天生就有的本事。

    趙月珠嘴角凝了一縷靜和的笑意，淡然道：“如此你可愿意說了？”

    麻二臉上浮起一些獻(xiàn)媚，原本躬著的身子壓的更低了，臉上的笑看似也更加真誠了一些，肥厚的大嘴唇子蠕動了幾下，活像是兩條寸長的爬蟲，在蠕動著身子，身子紅中透著黑氣兒：“實話說，對著小姐小的應(yīng)該知無不言，只是最近..”

    趙月珠面上的那點笑意有些發(fā)冷，似笑非笑的看了麻二一會兒，美麗的杏眼流露出一些難以明說的情緒，似乎是審視，又似乎是探究。

    看得麻二渾身都發(fā)起了癢，扭著屁股有些坐立不安，仿佛在趙月珠這樣的目光下，很是無所遁形。

    但令麻二意外的是，趙月珠的眼中絲毫沒有厭惡和嫌棄，她的眼中波光瀲滟，像是兩顆黑寶石，璀璨而美麗，有著最純粹的光芒，是一種看淡世事無常的練達(dá)。

    這讓看慣了他人厭棄神色的麻二有些動容，心里有個地方暖乎乎的，像是冬日里燃起的一盆炭火，照得整個胸腔子都暖意融融的。

    趙月珠從衣袖中取出一張銀票，拍在了麻二面前。

    麻二看著一百兩的面額，驚得說不出話，他何嘗見過如此數(shù)目的銀子，開心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眼睛也罕見的睜大了，原本細(xì)長的瞇縫眼此刻也變得溜圓溜圓的，實在是讓人不由嘖嘖稱奇。

    他似乎是怕趙月珠反悔，急忙拿起銀票揣進(jìn)了懷里。而后，從胸口拿出一包黑乎乎的東西，獻(xiàn)寶似的打開了放在趙月珠面前。

    只見那黑乎乎的東西散發(fā)著一股子腥味兒，像氣味像極了腌制了好幾日的臭雞蛋，咸腥咸腥的，直往人鼻腔子里面鉆，問的人腦瓜子都暈暈乎乎的，趙月珠仔細(xì)看了兩眼才發(fā)現(xiàn)是藥渣，電光火石間仿佛想到了什么。

    麻二賊兮兮地說道：“我是做死人買賣的，是個缺德生意，那一日送來一個衣冠整齊的趙府小廝，我在他身上一找，便發(fā)現(xiàn)了一些門道?！?/br>
    趙月珠澹然道：“一包藥渣能說明什么？”

    “小姐別急，我還有東西呢?！甭槎Φ迷幟?。

    說完，他又摸出一根簪子，做工上乘，精致細(xì)巧：“小姐，這玩意兒可抵得過這一百兩銀子了吧，跟我做生意，保管您穩(wěn)賺不賠。”

    趙月珠認(rèn)出這是趙月敏的金昆點珠桃花簪，是錢氏特意請了能工巧匠制成的，花費了不少功夫，在趙月敏生辰那日當(dāng)成禮物給她的，趙月敏很是顯擺了幾日。

    趙月珠擺弄著簪子，原本模糊的事情逐漸變得清晰了。

    那小廝馬回傾慕趙月敏，膽子大到敢偷盜趙月敏的隨身物品，行蹤被人發(fā)現(xiàn)，傳到了錢氏的耳朵里。

    錢氏必定勃然大怒，要挾那小廝為自己辦事，給白氏下毒藥。

    那小廝為了趙月敏，對錢氏百依百順，悄悄在白氏的藥壺里投毒，不曾想事跡敗露，為了不被捉住供出真相，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趙月珠眉目間漫過絲絲煞氣，看得麻二一陣哆嗦，眼神也有點閃爍，抬起手摸了摸胸口的銀票，才稍稍心安。

    這時香草端著吃食過來了，麻二咽了口唾沫，一副餓死鬼的模樣，還不等香草放下，已經(jīng)伸手捏起一塊玫瑰酥，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活像是豬八戒吃人參果，還沒咂摸到糕餅是甜是咸，就已經(jīng)下了肚，吃的急了，猛咳嗽了幾聲，又急急灌下了半壺茶水。

    香草好笑道：“你吃慢點，又沒人和你搶，當(dāng)心噎著了?！?/br>
    麻二吃完了所有的糕點和茶水，用袖子抹了把臉，才打著飽嗝，心滿意足的離去。

    趙月珠望著麻二離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定。

    香草疑惑道：“這好像是二小姐的簪子，小姐要把這東西交出去當(dāng)成證物么？”

    趙月珠微微一笑：“你不覺得一切太過巧合了嗎，我想這藥渣之中沒有毒物，二meimei的珠釵也好好的在她首飾盒里。若我交出去了，怕是能幫二嬸和二meimei證明清白。而我反倒是要惹上嫌疑?！?/br>
    香草有些奇怪道：“小姐是怎么看出來不妥的？”

    趙月珠輕撫著金昆點珠桃花簪，凝眉道：“趙府門前日日來來回回那么多人，他偏偏尋著了你，可不是太巧了么。而且我見過這金昆點珠桃花簪，趙月敏不小心磕到了，中間的桃花缺了一個角。而我手中這支卻是完好無損，做工也粗糙了不少。”

    香草驚異道：“奴婢這就去處理了這些東西，不可讓人抓住了把柄?！?/br>
    轉(zhuǎn)瞬拍著胸脯道：“那人真是好深的心計，一步不慎就要落入他的陷阱?！?/br>
    趙月珠點點頭：“真是難為二嬸想出了這一出大戲。”

    第64章 進(jìn)宮

    這日，燕神醫(yī)帶著一個藥童登門看診，他把過白氏的脈象，捋著胡子滿意的道：“夫人的身子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無事多出去走走，見見日光，也能好的快些?！?/br>
    白氏欣然頷首，認(rèn)真的應(yīng)下了：“有勞燕大夫了，我身子是松泛了許多，還要多虧您妙手回春?！?/br>
    趙月珠注意到有一束視線在自己身上流連，她抬首望去，卻看到那藥童對著她眨眼睛，還努了努嘴。

    趙月珠一陣訝異，劉淵！他不是應(yīng)該在陣前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趙府。

    趙月珠對白氏說道：“母親，我去看看八角藥熬的怎么樣了，小丫頭手腳欠些伶俐，不要熬過了頭才是正經(jīng)，看這個時辰，估摸著也該好了?！?/br>
    燕神醫(yī)了然一笑：“正好，讓我這個徒弟也跟著去看看?！?/br>
    走到屋外，趙月珠屏退了下人，揚了揚眉頭，問道：“你怎么來了，戰(zhàn)事結(jié)束了么?！?/br>
    劉淵輕輕一笑，端的是清風(fēng)霽月，就連粗布衣衫都擋不住他的灼灼風(fēng)華，更是顯得他唇紅齒白、面若冠玉，有著少年人的儒雅俊秀，又多了一絲戰(zhàn)場歷練后的肅然之氣，他勾一勾嘴角：“自然是想見你?！?/br>
    趙月珠有些薄怒：“你若是再這樣沒個正型，還不如早些離開，我可不耐煩與你多說?！?/br>
    劉淵見她惱了，便收起調(diào)笑，正色道：“我得到線報，孫蕭在清理門戶，還把爪子伸到了將軍府。”

    趙月珠略一思索，便微微變色，擔(dān)憂道：“孫蕭或許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輕則讓你軍心不穩(wěn)，引你私自回京，介時在皇上面前參你一個擅離職守，怠慢軍務(wù)，殺你十次都是輕的，你可小心著些，他心思莫測，行事歹毒，慣會在背后捅刀子，可仔細(xì)不要著了他的道?！?/br>
    “你不必掛心，自然有人替我把守軍中，戰(zhàn)事告捷，不日即將班師回朝?！眲Y漫不經(jīng)心地道。

    趙月珠心中浮現(xiàn)一個名字，“夏沐”。

    據(jù)說此人最善易容，更兼能模仿別人的音容笑貌，神乎其神，想來頂替劉淵在軍中的就是他了。

    也是，自己瞎cao這份心做什么，他自有他的過橋梯，什么樣的河水趟不過，他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不會做那些莽撞的事情，就算是以前有點小性兒，軍營中歷練了這一遭，也該磨平了。

    趙月珠仔細(xì)看著劉淵，在他眼里看到了揮毫千里、馳騁沙場的熠熠光彩，看到了馬革裹尸、浴血奮戰(zhàn)的赤膽忠心，又看到了柔腸百轉(zhuǎn)、情深脈脈的漫漫情絲。

    劉伶醉于酒，黛玉癡于花，而眼前的少年將軍無疑志在建功立業(yè)，揮斥方遒。

    沒有人能夠阻擋他神色中的志在必得。

    趙月珠忽然笑了，嘴唇嫣紅，細(xì)細(xì)的牙齒猶如白貝，笑容明艷而動人，比四月的桃花還要豐碩鮮嫩，比臘月里的梅花還要幽逸飄香。

    “你會成為一個好將軍的?！壁w月珠認(rèn)真的說道，她眼神真摯，似乎是在訴說一個既定的事實，是一個她百分之百相信的事情，已經(jīng)在她心中確認(rèn)了無數(shù)遍。

    乍然聞言，劉淵先是一愣，繼而咧開了嘴角，笑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眼眸中跳躍著奇異的光彩。

    他幾乎有一種沖動，想要拼盡全力好好保護(hù)眼前的少女，讓她的眼神永遠(yuǎn)都像現(xiàn)在這樣單純。

    幾日之后，宮里來人傳消息說，麗妃讓趙月珠進(jìn)宮說話。

    趙月珠有些訝異麗妃會在此時召她進(jìn)宮，只是揣測與劉淵有關(guān)，還是只是為了探自己的底，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干脆撂開了手，由著它去了，索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月珠梳洗打扮了一番，換上宮裝后，就乘著宮里的翠臥軟轎而去。

    趙月珠下了轎走在長長的甬道上，迎面走來了一行人，趙月珠認(rèn)出那是皇后身邊的白萼姑姑。

    白萼笑盈盈道：“趙大小姐?！?/br>
    趙月珠微微頷首：“白萼姑姑，許久不見，這是往哪里走？”

    白萼狀似無意的撩起一個托盤上的錦布：“這是尚衣局新制成的簪子和華服，正要送去給皇后娘娘過目?！?/br>
    只見托盤上躺著一支鳳凰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做工精細(xì)繁復(fù)，巧奪天工，那鳳凰仿佛下一刻就要展翅而飛，沒入云霄，眼睛是由紅寶石鑄就，熠熠生輝。

    趙月珠笑得恬淡：“如此，姑姑請自便?！?/br>
    趙月珠止步在了流云殿前，冬梅姑姑笑瞇瞇的迎了出來：“大小姐可來了，麗妃娘娘都讓我出來張望好幾回了。若是你再不到，怕是娘娘要自個兒來看了，快隨我進(jìn)去吧?！?/br>
    這話中帶了幾分親昵，更體現(xiàn)了麗妃對趙月珠的看重。趙月珠心中熨帖了幾分，麗妃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兒。

    果然身邊的人也是多個心竅的，話說的又板正又貼心窩子，是個妙人兒。

    趙月珠微微低頭，羞澀一笑：“有勞姑姑了?！?/br>
    冬梅姑姑笑意更深了些，引著趙月珠進(jìn)了殿。

    殿里燃著淡淡的熏香，說不出的好聞，輕輕一嗅，人也清爽了不少，連疲乏也一掃而光，神智更是格外清晰，似乎是香料里摻了薄荷油，所以有些醒腦的功效。

    麗妃聽見聲響，看見趙月珠進(jìn)來了，放下了手頭的一卷書，臉上猶如春風(fēng)拂過，蕩起一抹得體而親切的笑意，神情都舒展了開來，梨渦淺淺，格外動人，她的笑容里仿佛摻了蜜糖，看的人心神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