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嬌嬌和苗南風(fēng)不免有些意外，她們都沒想到沈云如今日態(tài)度倒還挺端正，兩人也都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身為客人，她們還是要給沈云如一些面子。

    于是苗南風(fēng)便道：“不要緊，沈小娘子不用放在心上?！?/br>
    蔣嬌嬌也道：“我只是同王小娘子講個理，沒有生氣?！?/br>
    但事已至此，這宴席肯定是不能再若無其事地進行下去了，總有一方需要先表態(tài)退場，畢竟沈云如不可能站出來說“今天就這樣散了吧”這樣的話。

    蔣嬌嬌心里本就巴不得走，此時自然也就敏銳地自覺了一回，客氣地對沈云如說道：“今天過節(jié)，婆婆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回去吃飯，我們就不打擾jiejie們了，以后有機會再聚吧?！?/br>
    姚之如先前幫了腔，這會子亦自覺不好再留下，況且蔣嬌嬌要走，她肯定是要站在好朋友這邊的，于是附和道：“沈jiejie，我也先告辭了?！?/br>
    沈云如點了點頭，回以禮貌地喚了女使送客。

    她端站在原處，目視著蔣嬌嬌三人手挽手地出了涼亭，一路離去。

    第38章 心坎

    一場精心準(zhǔn)備的上巳小宴，在沈云如送走了勸淑齋里的朋友后，便就這樣草草地收了場。

    自蔣嬌嬌和王小娘子那場爭執(zhí)后，席上的氛圍便再難維持，走的人瀟灑，留下的人尷尬，就連沈云如自己都恨不得趕緊上了飯菜了事。

    宴席一結(jié)束，她就沉著臉回了屋。

    王小娘子跟在自己表姐后頭進門，憋了一路的她也實在是憋不住了，自知理虧地小心辯解道：“她嘲我不會接詩，我總不能順著她去說。她都能把個鄉(xiāng)下戶帶到你的宴上來，憑什么還有臉說那么多？我也是氣不過她們搶你的風(fēng)頭。”

    沈云如起先一直生著悶氣沒有開口，此時聽見對方這樣說，她頓時哼笑了一聲，氣道：“風(fēng)頭是靠自己掙的，人家若能搶得走，那也是我自己沒本事，要你多管閑事？”又道，“你上次就是和人家玩游戲紅了眼，搞得蔣嬌嬌對我也冷淡了不少，她雖小氣了些，但你又好到哪里去？這次還無端端當(dāng)眾做出直言嘲諷人家的事情，挨罵也不冤?！?/br>
    提起前事，王小娘子不免有幾分心虛，那時她也是口快才把姐妹間的私話漏給了當(dāng)事人曉得，說來自己也是半分占不到理的。表姐既不知內(nèi)情，她此時自然一應(yīng)不敢辯解，只能老老實實認錯。

    然而沈云如沉默了片刻，卻道：“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往后逢年過節(jié)遇上，大家當(dāng)著長輩的面點點頭應(yīng)一聲姐妹就是，但私下相交卻是不必再有?！?/br>
    王小娘子一愣，慌張之下倏地便紅了眼眶。

    “表姐，”她不可置信地說道，“你，你就為了外人，要再不理我了么？”

    沈云如氣惱之下，態(tài)度也越發(fā)冷淡：“我并非是為了外人，但你這般行事與我實在合不來，我不想再被你連累著丟人了。”她說，“你若什么時候能修好了這性子，什么時候再來找我也成?！?/br>
    王小娘子嘴巴一扁，淚珠子就簌簌往下掉，她滿臉委屈地看著自己表姐，卻見對方全然不為所動，她知道再多說也沒有用，于是哭著便跑走了。

    沈云如也沒有去管，徑自吩咐了女使給自己凈手更衣。

    沒多久，沈老太太那邊就差了人來叫她過去。

    沈云如也猜到大概是宴上那點不愉快此時已傳到了祖母耳中，但她想著自己今日的表現(xiàn)也算是得體，所以也就沒有太多忐忑，徑直去了。

    結(jié)果到了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那王家表妹跑來告了狀。

    沈云如看著此時正哭哭啼啼站在她婆婆面前的表妹，剛平下去沒多久的火氣霎時又隱隱從心底躥了起來。

    她忍耐地端端向長輩行了一禮。

    沈老太太已經(jīng)聽說了席上的事，原本在她看來那也的確只是一件用不著自己cao心的小事，她覺得自己孫女今日表現(xiàn)得不錯，離開和留下的人都指摘不出沈家有什么不好，這就夠了。

    但沈老太太卻沒想到沈云如居然為了這區(qū)區(qū)小事要和表親姐妹斷交。

    于是她便說道：“硬要說來，也是蔣家那小丫頭挑釁在前，你表妹縱有不是，你說她幾句也就罷了，自家人怎能動輒說出要斷交這樣的話來？”

    沈云如此時心里有火，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就算是面對著婆婆的訓(xùn)導(dǎo)也有實難認同的時候，于是只能克制地保持著禮節(jié)，回道：“婆婆或許覺得表妹所為只是一件小事，但她稍有不順心就開口往人家短處戳，甚至不顧場合也不顧各家情面，往后若成了習(xí)慣，豈不是站在她身邊就等于陪著得罪人？”

    “孫女只是覺得與表妹所受教養(yǎng)不同，”她說，“實不想彼此勉強。況且我也同她說了，等她以后改了這毛病，我也不是不能再同她一起玩?！?/br>
    王小娘子說不出什么自辯的話來，只能繼續(xù)抽抽噎噎。

    沈老太太聽得有些頭疼，且打心眼兒里覺得這是件小事，何至于自家人與自家人鬧別扭？

    她就直接對沈云如道：“你表妹已知道錯了，蔣家那兩個小丫頭既然都沒有在意，你也莫再糾結(jié)。過來牽了你表妹，姐妹兩個好好說說話，今日之事就別再提了?！?/br>
    沈云如站著沒動。

    沈老太太有點詫異，又再喊了聲：“掌珠？”

    沈云如的臉已經(jīng)漲紅了，但卻仍是未動。

    沈老太太這輩子從未被兒孫們這樣當(dāng)面違逆過，何況眼前這個違逆她的還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孫女，她不可置信之余頓時就上了火，當(dāng)即怒道：“你是不是連婆婆的話都不肯聽了？！”

    沈云如沉默了幾息，走上去對著王小娘子說道：“表妹，你別哭了，我陪你出去。”然后朝對方伸出了手。

    沈老太太見孫女服了軟，面上微松，沒有再去計較她這話中的回避之意。

    王小娘子卻只當(dāng)沈云如這是答應(yīng)了跟她和好，頓時高興起來，點點頭，把手遞過去與她牽住了。

    表姐妹兩個就手牽手出了福壽堂。

    王小娘子還想同自己表姐說話：“我以后不會再和蔣小娘子斗嘴了?！?/br>
    沈云如沒有作聲。

    直到她一路把王小娘子送到了沈家大門前，這才松開手，淡淡說道：“你的錯處你自己回家去反省，用不著哭給別人看，我絕不會認為你今日這般做派是好的，即便你用婆婆來壓我也是一樣?！?/br>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領(lǐng)著自家女使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下王小娘子驀地呆住，站在門口半晌沒能反應(yīng)得過來。

    而沈云如則徑直去了書室找沈約。

    “你這里看過的詩集再借我兩本看吧?！彼f。

    沈約就給她找了兩本遞過去，然后觀其神色，問道：“你那小宴上是怎么了么？”

    沈云如心里本就還憋著氣，這會子弟弟問起，她也不想忍著，徑自一股腦地傾訴了出來。

    “她竟還跑去婆婆面前哭訴，”她氣惱地道，“好似對不起她的是我一般。我實咽不下這口氣，若今日認了，以后豈不也只能與她同流？那我們家和那些不講禮儀人理的門戶有什么區(qū)別？”

    沈約聽著，詫異之余不免為jiejie松了口氣。

    “好在你沒有當(dāng)面頂撞婆婆。”他說道，“這樣的事以后若再遇到，委婉應(yīng)對也就是了，不必要當(dāng)面這般決絕。”

    沈云如不太同意，說道：“我雖不想頂撞婆婆，但我對此事的態(tài)度卻不可模糊?！?/br>
    沈約雖一向知道jiejie的性子有些驕傲倔強，但卻不料原來她還有這樣固執(zhí)的一面。自家婆婆他是知道的，向來重面子，哪怕jiejie說得有道理，可當(dāng)著王家表妹還有那些仆婢的面，她老人家也定不會容忍jiejie的不順從。

    畢竟就連他們的爹爹和二叔，也從來只能在婆婆面前恭順以對。

    他不想再惹jiejie生氣，只能委婉勸道：“你是最了解婆婆的，總之以后要小心與她老人家說話，不必為了人家的錯處傷著自己?！?/br>
    言罷，他又略感疑惑地轉(zhuǎn)而問道：“但你借詩集是為什么？”

    他想蔣小娘子又沒有懟她不會接詩。

    沈云如默了默，說道：“沒什么，我只是想著自己還是學(xué)得太少，雖我不必考科舉，但也還是想精進些。”

    沈約想了想，又建議她道：“要不你再挑一本拿去送給那位苗小娘子？只當(dāng)是為今日的事全了情面?！?/br>
    然而沈云如聞言卻皺了皺眉，說道：“我不去?！?/br>
    沈約這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問道：“你不是也說是王家表妹不對么？我們既是宴席主家，又和王家有親，就送個禮去道歉也沒有什么?！?/br>
    “席上我已說過是我照顧不周了?！鄙蛟迫缇o了緊交握的手指，臉上不在意地淡淡說道，“她們?nèi)羰侵v道理的，自不會怨我。但我沒有那個必要追著人家去討好，看別人的臉色?！?/br>
    她想起宴上蔣嬌嬌三人離開時親密無間的背影，就更不愿去了。

    沈約也就不好再勸，只道：“那就等她離開汴京的時候，我們?nèi)ニ忘c裹費吧?！?/br>
    沈云如沒有說什么，算是默許了下來。

    從沈家回來之后，蔣嬌嬌就拉上謝暎還有其他小伙伴一起在院子里放起了風(fēng)箏。

    姚二郎見蔣嬌嬌使人拿的一堆風(fēng)箏里并沒有謝暎做的那只，便問道：“怎么沒有謝元郎做的那個？正好瞧瞧飛起來什么樣子啊?！?/br>
    蔣嬌嬌一臉不許別人打主意的樣子，說道：“那個不能拿來玩兒?！?/br>
    姚二郎見她把謝暎做的風(fēng)箏護得跟寶貝似地，也不敢再起哄，只悻悻地撇了撇嘴，然后就老老實實拿起了別的玩。

    苗南風(fēng)那邊已經(jīng)把風(fēng)箏放上了天。

    蔣修在一旁瞧得不免有些驚訝，問她：“你這怎么放的？”他都沒見她怎么跑動啊。

    苗南風(fēng)就把自己那只遞給他，然后接過蔣修手里那只開始一邊放一邊教道：“就順著風(fēng)，這樣一下一下地揚，不要著急。”

    蔣修看得認真，不時點頭。

    姚之如跑不動，放風(fēng)箏不擅長，就坐在旁邊等女使幫她放上去了再接手。

    謝暎接過蔣嬌嬌給他挑的蝴蝶風(fēng)箏，和她的同款蝴蝶一起翅膀并翅膀地放上了天。

    大約是因兩只蝴蝶挨得太近的緣故，沒多久遠端的風(fēng)箏線就纏到了一起，謝暎正想請人拿剪子來把自己這邊剪掉，卻被蔣嬌嬌止住。

    “沒事，”她笑著說，“就這樣多好玩兒?。　?/br>
    他看她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也不由跟著彎了彎唇角，問道：“你在宴上跟人家吵了嘴，還這么高興啊？”

    “我吵贏了嘛?！笔Y嬌嬌揚起臉看著他，笑著說道，“其實我也不是覺得吵架高興，但是她以前說過一些讓我很難過的話，今天我說了她沒有教養(yǎng)，突然就覺得以前她們說我的那些話也不是真的，我不用放在心上。”

    謝暎雖不知她說的她們是誰，也不知那些難過的話是怎么樣的一些話，但他卻很能明白讓一個人放在心上久久難過的東西到底有多傷人。

    于是他看著她，安慰地笑了笑，點頭應(yīng)道：“嗯，你別再放心上?！?/br>
    第39章 消息

    在汴京過完上巳節(jié)之后，苗家人便準(zhǔn)備啟程離開了。

    因巷子里的大多數(shù)人第二天白日都要上學(xué)，所以在蔣修的招呼下，大家就于前夜聚到了蔣家，給苗南風(fēng)踐行。

    蔣嬌嬌很舍不得苗南風(fēng)，告別的時候忍不住掉了眼淚，她拿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磨喝樂送給對方，說道：“苗jiejie，等我過幾年再來找你玩。”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出不了遠門，只能如此寄希望于以后。

    苗南風(fēng)的眼眶也有些發(fā)紅，點點頭道：“我會給你寫信的?！?/br>
    蔣嬌嬌也點頭，忍著哽咽道：“你不要寫太難的字，我認的不多?！?/br>
    苗南風(fēng)應(yīng)道：“嗯，太難的我也不會寫?！?/br>
    蔣修在旁邊聽著，忍不住道：“你們兩個就不能有點出息？又不是以后都不長進了，自然是能寫多少是多少，不會的字問問人，自己也就學(xué)會了?！?/br>
    兩人微怔，苗南風(fēng)吸了吸鼻子，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

    蔣嬌嬌就轉(zhuǎn)過去看謝暎：“那苗jiejie寫的字我要是不認識，我就拿給你看，但你不許告訴別人她寫的是什么哦?！?/br>
    萬一以后她們要在信里說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