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15節(jié)
他的臉很好看,每一處仿佛都是上天細致的打磨,嘴角帶著笑意,讓人極為輕易便會相信他的話。 蔚茵嗯了聲,纖長的眼睫輕扇:“公子要回了?” 天色暗沉無邊,此時也不知什么時辰。她除了知道傅元承是貴家的郎君外,別的一無所知。大戶家的總是規(guī)矩多,家教嚴(yán)苛,想來他是瞞著家人養(yǎng)了她罷。 傅元承松開她,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一瞬,隨后抬步往前走去:“回去罷?!?/br> 蔚茵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出廊外,隨從利索的為他披上雨披,然后很快消失在雨簾中。 回到房中 ,玉意姑姑正好也在,指揮著婆子往浴間中送水。 “水備好了?!庇褚庾哌^來,伸手為蔚茵解著斗篷。 “姑姑,永安橋離這里多遠?”蔚茵問。 玉意將斗篷搭在臂彎,聞言打量了蔚茵:“娘子如何知道永安橋?” 所有人都知道蔚茵失了記憶,如今卻能準(zhǔn)確的說出一處地方,不得不讓她多想。 “在侯府地窖的時候,一位阿姐提過。”蔚茵言語輕柔,眼睛清澄透徹。 玉意點頭,面色不改,心中卻已明了:“娘子是想過去找她?” 她見蔚茵不語,自然是猜到人的心思。猶記得第一次見蔚茵的時候,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衣衫襤褸,一動不動,好似隨時會咽下最后一口氣。雖失了記憶,但身上依舊是過去的柔雅氣質(zhì),只是更多了一份純稚。 讓人不想傷害她。 “娘子對我說過就罷了,”玉意開口,語氣稍緩,“你是公子的人,當(dāng)著他的面,千萬不要提?!?/br> 蔚茵一瞬間明白,即便知道了永安橋在哪方又如何?她出不去,傅元承說過她只能留在宅子中。 感受到她眼中些許落寞,玉意沒再多說,開了浴間的門。 從里竄出一股水汽,撲面而來氤氳了眉眼。 浴桶的水溫正好,水面上撒了一層花瓣,被水汽蒸出了原本的香氣,彌漫在浴間內(nèi)。 蔚茵褪去衣裙,整個人沒進水中。溫?zé)嵋u來,將她重重包裹住,舒服的嘆了口氣。 屏風(fēng)一隔,玉意正把浴巾和新衣一一擺好在架上,手中動作利落干脆:“侯府之事慘烈,娘子忘記指不定是件好事?!?/br> “好事?”蔚茵一怔,隨后回頭去看,一只手露出扒在桶沿,蔥白玉指細膩溫潤。 玉意繞進來,淡淡應(yīng)了聲:“娘子只需記得,得到公子的在意就好?!?/br> 蔚茵回轉(zhuǎn)過身,身子一軟靠在桶壁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水面。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玉意知道什么,可轉(zhuǎn)念一想或許人家是在安慰她。 “我自己就好,姑姑先忙去?!?/br> 玉意點頭,隨即后退到屏風(fēng)處轉(zhuǎn)身,只留下一句別泡太久便離開出去。 裊裊水汽朦朧了四下,好聞的香氣亦讓情緒平緩下來。 蔚茵抬起左臂搭在桶沿上,腦袋一斜枕在上面,眼睛開始使不上力,又貪戀這里舒服的溫暖。沒一會兒,眼皮合了上。 朦朧間,眼前彌漫的不知道是水汽還是霧氣,蔚茵不確定,只是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站在那兒,身上很重,是一套拖曳華麗的紅色嫁衣,眼前垂下一排珠串,晃著她頭暈。 突然,一只手攥上她拉住就跑,直沖進無盡的黑霧中。 她看不清,只是跟著跑,身后是巨大的火光,沖天之勢。 最后她跑不動摔在地上,那只手松開了,濃霧中只有一個聲音留下:“等我,等我回來。” 火已經(jīng)燒到她的腳邊,嫁衣燃著寸寸化為灰燼,火舌灼燒上皮膚…… “別丟下我!”蔚茵大喊。 身子的劇烈?guī)鹨淮?,蹬踏的腳趾踢在桶壁上,疼得她打了一個機靈。 此時眼前漸漸清晰,是浴間,方才她在浴桶里睡著了。 她平復(fù)著呼吸,后背上無力的倚著桶壁,嬌細肌膚上起了一層小疙瘩。又是那個夢,但是這次又清晰了,已經(jīng)聽得清那人的聲音。 “娘子?”碧芝跑進來,擔(dān)憂的喚了聲,“你怎么了?” 就是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將蔚茵腦海中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影子,輕易吹散。 “沒事,”她輕嘆一聲,稍感遺憾,“碧芝,沈郎中何時過來?” 碧芝扶著她出來浴桶,為她披上衫子:“明兒他會過來。” 蔚茵應(yīng)了聲,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快要找回記憶。 翌日,沈郎中來過了,說的還是那些話,好好休養(yǎng),用開了個補身子的藥方。 蔚茵實在是喝夠了苦藥,卻也沒有辦法。 天一日日變冷,難得今天日頭不錯,蔚茵和碧芝找了一處地方曬太陽。 傅元承自那日后已經(jīng)幾日沒來。 “鄭三下回來是何時?”蔚茵倚著美人靠,披了一條素色斗篷,長長系帶垂在腿上。 這里的游廊能曬到太陽,又正好看得見后門,若是送柴來定能看得見。 碧芝正在低頭剝橘子,聞言亦是往后門處看看:“今日不來,那定是明日了,娘子莫急?!?/br> 蔚茵看去湛藍的晴空,那里飛著一只孔雀紙鳶,不是是誰家的人在放,為枯燥的冬日添了色彩。她想,若那線繩斷了,紙鳶應(yīng)該會飛出去很遠。 “明日立冬,若是能出去看看熱鬧多好?!北讨グ验僮影陻[進小碟,放在蔚茵手邊,“不過,玉意姑姑肯定不讓?!?/br> 碧芝遺憾的嘆了聲,隨后看看蔚茵:“娘子身子養(yǎng)得差不多了,還是出去走一走的好。” 蔚茵一怔,收回視線:“是你想出去罷?” 嘴上這樣說著,可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隨意出去,傅元承不喜歡。雖然他從沒有明著說出,可她就是知道。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上的鐲子,試過許多次,根本褪不下來,大概是戴上了便一輩子摘不下的。 正想著,就見到那枚紙鳶飄飄悠悠的落在了假山處。 “去看看。”蔚茵從座上起來,邁步下了臺階。 宅子里太靜了,一日日的輪回,哪怕只是院中掉進來一只紙鳶,她就像碰到了意外的大事。 碧芝跑上去將紙鳶撿來,交到蔚茵手中。 “咱們在這邊等等看,說不準(zhǔn)它的主人會來尋。”蔚茵指指后門。 她就真的在那里等著,就算沒了日頭開始下冷,仍舊想著那扇后門會被敲響。 “回去罷,我看不會有人來了?!辨咀觿窳寺?,不過就是只紙鳶。 蔚茵嗯了聲,手指摩挲著鮮艷的孔雀。 “噠噠”,后門敲響。 兩人對視一眼。 “我過去瞧瞧,你去問護院拿鑰匙?!蔽狄鹱呦蚝箝T,隔著門板,心沒來由跳得厲害。 “誰?”她問。 門外靜了一瞬,隨后有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我家的紙鳶落在貴宅,想取回來?!?/br> 很快,護院過來,上前開了鎖。 兩扇門板打開的時候,一股冷風(fēng)鉆進來。 蔚茵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人,而是看著外面的路。 一個挽著婦人發(fā)髻的女子走進來,一眼看到蔚茵手里的紙鳶,笑著道謝:“多謝夫人,打攪了。” 蔚茵回神,笑著回禮。 “我是知道這宅子有人搬了進來,今日可算見著主人了?!迸硕鄽q,看著是個極愛說話的,“我姓曾,娘子你怎么稱呼?” 蔚茵很久不曾與外人說話,端秀地笑著:“你叫我阿……” “阿瑩。” 一道略帶清淡的聲音傳來,將蔚茵剩下的話堵回嘴里。 她回身循聲看去,正是傅元承從拐角轉(zhuǎn)出,面帶輕笑,芝蘭玉樹之姿,行走間帶著墨青斗篷翻飛起一角。 第十六章 你想出去? 冬日天總讓人覺得短,一會子的功夫日頭已經(jīng)西沉下去,天色漸漸暗淡。 起了風(fēng),不停搖晃著假山旁的那叢竹子。 “公子。”蔚茵眼看傅元承走到跟前,輕輕喚了聲。 “這么冷還呆在外面?”傅元承一只手落在她耳邊,為她別回掉落的碎發(fā),“老遠就聽見這邊的聲音,是有什么趣事?” 他又看看站在后門外,視線落在正打算邁進來曾氏娘子,臉上溫潤帶笑。 曾娘子莫名就收回了腳步,后背上生出一股怯意,訕訕笑了聲:“打攪。” 想著這家的郎君一副清貴模樣,看著也是溫潤爾雅,但就是讓她身上生出冷意,不敢去上前攀談。 傅元承低頭看著紙鳶,伸手從蔚茵手中取過:“給我罷?!?/br> 蔚茵下意識收緊些手指,可是終究是留不住的,便就看著傅元承轉(zhuǎn)身面對那位曾娘子,將紙鳶還了回去。 她自己被他擋在身后,沒看見了曾娘子的身影,只聽她說:“不早了,東西找回來我便回去了?!?/br> 傅元承客氣地微笑頷首:“慢走?!?/br> 蔚茵從他身后探出身來,眼看那個連兩句話都沒說上的曾娘子消失在門口,很快,后門也被關(guān)上。 “咔嚓”,護院面無表情的下了鎖,重新封閉了這里。 “怎么不說話?”傅元承回過身,嘴角噙著一抹笑,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什么也沒說,”蔚茵柔柔道,視線仍舊落在緊閉的門扇上,“她來找飛進來的紙鳶?!?/br> 傅元承垂眸,細長的手幫著她重新系了系斗篷緞帶:“回屋罷?!?/br> 蔚茵稱是,便帶著碧芝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再回頭,見著傅元承去的方向是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