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17節(jié)
聞言,蔚茵只是淡淡一笑:“莫要說這種話。” “怎么不能說?”碧芝嘰嘰喳喳的像只喜鵲,“今日立冬,公子自然是要回本家祭祖的,想必是因為不能陪娘子你,才送來這許多禮物?!?/br> “立冬?!蔽狄鹉钪@兩個字。 “對,”碧芝點頭,“聽說天子今日會帶領王公大臣出城,去北郊迎冬,那場面定是小不了?!?/br> 蔚茵聽著,完全想不出那是什么樣的。 “娘子,瞧這個?!北讨ビ謱⒁幻媾D梅紋手柄銀鏡送到她面前。 蔚茵盯上映在鏡面上的臉龐,柳眉杏眼,烏發(fā)雪膚。這是她,她又是誰? 一層憂愁蒙上眼眸,她在想若是這樣一日日的下去,會否將心中僅存的那份堅持磨滅掉?不再去追尋自己是誰,安安靜靜的留在這里。 所以,她不后悔昨日對傅元承的坦白,坦白自己想出去。 在這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這幾日,傅元承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并不會停留太久,大多時候在書房??臻e時候,他會讓蔚茵留在身旁。 她看得出他很忙,不會上前隨意說笑,總是靜靜的呆在一處,然后他抬頭便在他的視線中。 而那晚狗房前的事,也再沒被提過,好像已經淡去。 又是一日,傅元承留的比較遠晚,當他放下手中信箋時,房內光線已經暗下來。 看去窗邊,蔚茵仍舊垂首坐在那邊,一頭柔軟青絲垂下,顯得人分外纖巧玲瓏,柔美得像個細瓷人偶。 “手里是什么?”他問。 聞言,蔚茵起身走到書案旁,雙手托起:“我編了一條絲絳,給公子系腰封?!?/br> 一條青灰色的絲絳躺在她的掌心,整齊的卷好,兩頭穗子上分別穿了一顆琉璃珠??吹贸鍪腔诵乃?。 頭一次給傅元承準備東西,還是隨身之物,蔚茵心中存著在意。她知道富貴人家的郎君姑娘,一般是家里早就會給定下婚約,她若送香包太扎眼,絲絳不起眼正好。 傅元承站起,繞過桌案,伸手抓上絲絳,隨后垂眸看著:“何故突然送這個?” 蔚茵怪不好意思,抿起唇角:“沒有公子,阿瑩不會有今日?!?/br> 想想侯府那些女婢的下場,有幾個好的?自始,她對他心存感恩。 “所以,你是報恩?”傅元承問,盯著低頭的女子。優(yōu)美脖頸如上好羊脂玉,“報了恩,你去哪兒?” 盡管光線不強,仍能看清她清澈的眼睛,神色溫順。失去記憶的她就像是新生,一切重頭開始,而他絕對是她心里最重的那個。 傅元承確定,她除了他這里無處可去。 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蔚茵,有的只是阿瑩。千安苑那場火,是結束,也是新開始。 “不知道?!蔽狄饟u頭。 傅元承不語,絲絳纏在指間,像在想什么,眸色深沉。 “去準備下,”良久,他終于開口,“我?guī)愠鋈??!?/br> 房內一瞬間靜下來,只剩下炭盆中輕微燃燒聲。 “什么?”蔚茵問,聲音輕輕帶著試探。 傅元承看見了她眼中燃起的光亮,絲絳輕敲自己掌心:“去吧,不然天黑了。” “知道了?!蔽狄饛澭隽艘欢Y,隨后退出了書齋。 。 回到房中,碧芝便忙著在衣櫥中翻找,拿出一件又一件,總覺得哪件也不合適。 “隨便一件就好了?!蔽狄鹂扌Σ坏茫盟瞥鲩T的那個是碧芝。 “不成,”碧芝抱著一件襖裙往蔚茵身上比量,“公子第一次帶娘子出去,自然得好好打扮,以后還要回本家的?!?/br> 蔚茵笑,也就隨便碧芝倒騰。她倒沒想的那么長遠,目前只想記起過往,知道自己是誰。 收拾好,外面天已黑下來。 玉意進來,一如既往地端莊秀雅,眉目間一片清淡。 對著蔚茵微微欠了下身,隨后在人身上打量一番,淡淡開口:“公子讓娘子過去。” 路上,兩人說著話。 “姑姑的家在哪里?”蔚茵問。 聞言,玉意一怔,臉上露出些許情緒:“很遠,在西南,有山有水,茂密的竹林?!?/br> 蔚茵聽著,腦海里能出現(xiàn)一副畫面,霧氣繚繞,山水如畫:“有家人嗎?” “有,”玉意頷首,倒也不見說起家人的熱乎氣,“都在老家?!?/br> 道旁,低低的梅枝晃著,嬌嫩的花骨朵俏麗,不日就會開放。 蔚茵心里生出羨慕,笑著:“會想家嗎?真想去姑姑家鄉(xiāng)看看?!?/br> 玉意皺皺眉,心中莫名一堵。想嗎?當初家里養(yǎng)不起孩子,還不是把她賣了?至此落在京城再無法離開,不會如旁的女子嫁人生子…… 即便父母每年都會拖人送來家里的特產,可是已經不能改變什么了。 她看看蔚茵,那張柔美的臉上笑得簡單,只因為得了這么一次出門的機會。 “自然會想的?!庇褚鉀]有想到,說出這幾個字時,眼睛會酸澀。 很快到了大門處,玉意停下,轉身面對蔚茵,幫她理了理斗篷上的系帶。 “天冷,娘子早些回來。”玉意叮囑一聲,聲音較以往柔了些,“千萬別亂跑?!?/br> 蔚茵對人笑笑,總覺得玉意好像還有話說,見沒再說,隨后走出大門。 第一次,她看到了宅子外,似乎比里面風大。隱約的街巷,遠處朦朧的燈火。一時間,分不清東西南北。 一輛馬車停在門旁,馬兒甩著尾巴,鐵蹄踏著石板發(fā)出脆響。 “上車。”馬車里傳來傅元承的聲音。 蔚茵走過去踩上馬凳,車夫將棉簾掀起,她抓著斗篷進了車廂內。 “公子?!彼龁玖寺?,隨后輕輕坐去門邊,仔細收好裙擺,身姿端正。 車廂不大,就是最普通的馬車,棚頂一角懸著一盞羊角燈,盈盈光線灑下。 蔚茵雙手交疊搭在腿上,然后試到馬車緩緩前行,傳來車輪的咯吱聲。 “應該有一段距離?!备翟虚_口,微一探身將一個青緞袖套遞過去,“你身子未好全,注意著些。” 蔚茵接過,手指抓上袖套的軟軟兔毛鑲邊,一股柔柔的暖意:“是?!?/br> 她見傅元承手里翻看著幾封信件,不再說話。近些日子,似乎他清瘦了些,臉色略顯蒼白。 “一會兒去侯府,看看能不能記起什么?”傅元承低著頭,半張臉掩在信紙后面。 “候府?”蔚茵心一跳,雙手在袖套中捏著,“謝公子。” 傅元承只是勾勾嘴角,再沒說別的。 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想出來無非就是想記起過往。那邊讓她看一下罷,去掉心事,左右她能做得了什么? 天冷風大,路上沒什么人,街旁的店鋪早早打烊熄了燈火。 不知走了多久,車壁被人從外面敲響,傳進來龐稷壓低粗獷嗓音:“主人,后面有人?!?/br> 傅元承抬眸,眼角浮出凌厲,嘴邊習慣的勾出好看弧度,將看到一半的信慢慢折起。 他正正身子,看去門簾邊依舊乖順的女子,溫著聲音:“阿瑩先下車,讓龐稷送你過去?!?/br> 蔚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對于傅元承知道的很少,更猜不透龐稷所說的來人是善是惡,亦或是傅元承只是不想讓她被人看到。 “知道了。”她應了聲,袖套中的手捏緊,“夜黑,公子注意腳下?!?/br> 傅元承笑著微頷首,抬手敲了兩下車壁。 轉過一處荒僻的拐角,馬車停下,蔚茵從車上下來,冷風讓她裹進斗篷。 另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大半隱藏在夜色中,龐稷等在幾步外。 蔚茵不耽擱,提著裙裾往前走,繡鞋踩著冷硬石板路。 身后,馬車窗簾挑開一道縫隙,傅元承的聲音響起,如此刻的涼風。 “阿瑩,不要亂跑?!?/br> 第十八章 她不會再跑,現(xiàn)在這是他的阿瑩…… 盡管冬日寒冷,京城夜間不如春夏,但是總有一些地方是熱鬧的。 東花市口的長亭街巷便是這樣的去處,喧鬧的酒樓,消遣的歌舞坊,乃至在往里走的柳巷。只要有銀子,便是一處極快活的地方。 傅元承上了萬盛樓的三層,前方伙計腳步利索的幫著引路。 最里頭的包廂外,一名體格清瘦的小子對他恭謹彎下腰,隨后將門敞開:“公子請進?!?/br> 傅元承掃了眼,只見著小子伏低的腰身,而后踏步跨進間內。 身后門關上時,屋里等候的人趕緊繞過桌子,到了傅元承跟前,雙手一抱深彎下腰作揖。 他的體格臃腫,圓圓臉盤子上一雙小眼擠成線,尖著嗓子:“老奴見過殿下?!?/br> “予總管,”傅元承睨眼予德仕,又看看面前滿桌菜肴,笑問,“讓人跟了半座京城,原是知道本宮未用晚膳?” 予德仕抬頭,趕緊笑道:“殿下哪里話,這不是你許久不去永恩宮,皇后娘娘擔憂,差老奴來看看。想著殿下在外面遇到什么,咱這邊也好搭把手?!?/br> “總管真會說話。”傅元承解開斗篷交給一旁侍者,隨后坐去座上。 予德仕揮揮手,侍者得了眼色退出包廂。 他走過去給傅元承斟滿酒杯,偷偷瞧了人的臉色:“娘娘的意思,皇上龍體欠安,殿下去宮中多走走,免得被別人鉆空子?!?/br> 傅元承手搭上桌沿,指尖一勾將酒盞控于掌中,聞言卻也不說話,只在嘴角送出意味深長的笑。 予德仕一時猜不準傅元承心中所想,往旁邊退開一步:“殿下宏圖偉略,娘娘當然知曉您在外面諸多事務,但也要小心。有的事情掌控不好,反會變成傷自己的刀?!?/br> “刀?”傅元承微側臉,瞧著身旁那看似苦口婆心的人,“母后總是想得更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