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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飼鮫在線閱讀 - 飼鮫 第43節(jié)

飼鮫 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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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重天,六道臺上。

    云霧繚繞,有六道通天穿云的仙碑聳立。仙碑之上,天空時而晴,時而陰,而只有長久地凝望才會發(fā)現(xiàn),那些云層正以特定的游移演化著玄妙的太極。

    杜寶琛忍怒道:“道君,今日我上六道臺,只為討要一個說法!謝隱澤斬?zé)o故傷我弟子!”

    他站在仙碑外,聲音在云霧縹緲中空曠有回響。

    在他腳下潺潺活水流經(jīng),泛著流光溢彩的銀色,哪怕小小的一滴,都蘊(yùn)含著不可思議的龐大靈氣。

    這些銀水似乎有自我意識,它們并不接觸地面,而是漂浮在空中。遇到擋在面前的活人就自動分開,在他身后又合為一股。于是六道臺上,便是一副這樣的奇異景色:河在天上流,人在水下立。

    陽光透過銀色的長河投射下來,在下方的人們身上、臉上投下變化莫測的光影。

    良久,一聲嘆息,一道蒼老慈愛的聲音從六道通天仙碑的后方傳來,溫和問道:“澤兒,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謝隱澤抱著劍,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被追問得煩了,只冷嗤一聲,連解釋都不屑。

    杜寶琛氣得跟醉了酒似的,滿臉漲得通紅,還要為自己的徒弟據(jù)理力爭幾句,忽然一陣地動山搖。他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一聲輕笑從旁傳來,他抬頭,少年眸中閃爍著惡劣和戲謔:“杜長老是第一次來六道臺嗎?”

    杜寶琛說不出話來。一重天在疊月山最山巔的位置,和其他重天都相距甚遠(yuǎn),而且只有很少的人有資格來到此處。

    ——傳聞中,此處鎮(zhèn)壓著梵天宗的鎮(zhèn)派之寶,神劍天譴。

    天譴劍是自二十年前赤淵襲擊云水境造成傷亡后,集全門派之力所鍛造。天譴劍出,風(fēng)云變色,震懾赤淵整整二十年,無魔敢犯。

    又是一陣天崩地裂的動靜,那象征著天柱不坍,梵天不滅的仙碑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粗大駭人的裂縫,杜寶琛驚疑不定:“這動靜是……”

    銀水震顫,像煮沸的鍋中一樣劇烈亂跳,一道聲音從仙碑后方傳來:“澤兒,速來相助!”

    謝隱澤抱劍前行,走了兩步,才看見身后的杜長老,扯起嘴角冷淡地笑笑:“走吧杜長老,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能見識到真正六道臺的機(jī)會了?!?/br>
    杜寶琛垂到眼角的長眉亂顫了幾下,看了眼少年已經(jīng)自顧自步入的背影,咬咬牙,跟了上去。

    在那陣天搖地晃的動靜后,一種奇異的音調(diào)傳入耳中,那像是粗厚的鎖鏈用力絞緊的聲音。當(dāng)真正看見仙碑后方的景色時,他的嘴已經(jīng)情不自禁張開了。

    六道仙碑前,分別懸空浮坐著六道人影,只是籠罩在云端的霧氣中看不分明。

    六道仙碑圍繞著蓮花狀的雪白玉臺,蓮花如托寶珠,銀水在玉臺蓮心處匯聚成海,海水中漂浮著一把通體玄黑的長劍。

    樣式古樸,但只一眼,就見人心魂震蕩,產(chǎn)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尤其是中間的一線青色劍槽,仿佛凝固著剛屠殺過的血漬。

    雖名為神劍,卻邪氣無比,仿佛隨時能出現(xiàn)在身后,悄無聲息抹斷你的脖子。

    無數(shù)道蟒蛇般的寒鐵鎖將它困在中央,但那劍在掙扎,像一頭困獸,用凜冽的劍光在咆哮。

    第58章 青蛾道君

    一道血箭射出, 原是某座仙碑前的長老受不住它的沖擊,從浮空的寶座上摔了下來。杜寶琛的眉毛要燒著了,空氣中的溫度正在急劇升高, 銀水沸騰, 中央火光大盛。

    二十年前, 梵天宗雖舉全宗之力鍛造此劍,雖然獲得了短暫的和平,一個后患無窮的后遺癥卻留了下來。

    天譴劍不認(rèn)任何人為主,且?guī)в袕?qiáng)烈的殺意, 會逼退所有妄圖掌控它的人。哪怕用萬物不浮的弱水將其困在中央, 它都能燒盡弱水,突破重圍。

    ——除了謝隱澤。他是仙門女子和大魔的混血,生來就帶著兇性, 唯有這種兇性能得到天譴劍的承認(rèn), 愿意為他所掌控。

    “澤兒,出手!”青蛾道君提聲高喊。

    仙碑坍塌,一道巨石砸在杜長老面前, 給他砸得頭冠歪斜,三魂七魄去了一半。身側(cè)的少年足尖一點, 飛掠上半空。

    此時天譴劍已經(jīng)震碎了重重鎖鏈,向著仙碑之外飛去。杜長老剛從巨石底下爬起來,看見這一幕, 目眥欲裂。

    若真讓它離開六道臺,一把沒有主人, 且不受控制的魔劍, 不知道要造成多少血流成河!

    但它沒有機(jī)會了。少年長□□浮,似乎在無聲生長, 瞳仁赤如鮮血,帶有一種恣肆冰冷的狂氣,二指隔空一點,定住了天譴劍。

    天譴劍發(fā)出一聲劍鳴,音調(diào)尖銳極了,像一只女妖掩面而泣,重重墜回銀海。

    少年瞳仁中的猩紅漸漸褪了,他輕輕落于一瓣蓮花上,又恢復(fù)了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疏離模樣。仿佛剛才壓住了連長老們都束手無策的天譴劍的不是他,而是旁的不相干的人。

    沒有不過如此的傲慢,沒有如釋重負(fù)的輕松,只有冰冷。臺下的看客看戲般的冰冷。

    天譴劍從不認(rèn)主,只臣服于強(qiáng)者。

    這樣的年紀(jì),這樣的天資。

    謝隱澤不知在想什么,這時才像剛剛回神,注意到了他。

    “杜長老,你還在這兒啊。老東西們現(xiàn)在忙著修復(fù)蓮臺,你可以過會兒再繼續(xù)告狀?!彼Р阶呷?,想起什么,頓了頓,“哦,抱歉,你也是老東西?!?/br>
    杜寶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默默離開了。

    他知道了六道臺的秘密……

    梵天宗有一把隨時會失控的魔劍,在這把劍的威脅下,所有糾葛都無足輕重。

    天譴劍的暴/動過去,六道臺又恢復(fù)了原本平靜的模樣。仙碑巨大的裂縫愈合,蓮臺破碎的銀海收攏,被震亂的太極和霧氣也重回寂靜。

    霧氣中走出一個人來。

    這老人發(fā)須皆白,笑時滿臉和氣,一襲樸素的青色的道袍,臂挽拂塵。素色袍角、白發(fā)、拂塵都飄飄垂落在地,從云霧縹緲中來,真如仙庭老君降世,灑下遍地福澤。

    “道君。”謝隱澤眸光淺淡,將溪雪劍懸于腰側(cè),垂眸行禮。

    “唉……唉!你這孩子,年紀(jì)大了,就與爺爺不親近了。”青蛾道君搖搖頭。

    “年幼時承蒙道君教養(yǎng),澤方能懂禮儀廉恥,能被師尊看中收為徒弟,有今日的修為和風(fēng)光?!敝x隱澤一字一句,一絲不茍道。

    “我聽聞,前段時間你和晏緲的女兒成了婚??纯茨悖奸L大了。那個找爺爺要糖吃的小人兒,一轉(zhuǎn)眼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jì)?!?/br>
    謝隱澤沉默著。

    “歲月易逝……不錯,歲月易逝。”他喟然感慨著,聲音里滿是惆悵。

    “那小姑娘,你還喜歡嗎?”他轉(zhuǎn)而問。

    “不討厭?!敝x隱澤避重就輕地說。

    “這門姻親是晏緲?biāo)阶宰鲋?,未曾與我商議,你二人都成婚我才知曉此事?!崩先苏Z氣不滿,又看了看他,“若你不愿,我和他說一聲,退了這樁婚事。”

    少年微抿唇,不知在思索什么,放在身側(cè)的手指無意識蜷縮,又緩緩舒展,良久,他吐出一口氣。

    “女子若是被退婚,不好另嫁?!闭Z氣硬邦邦的。

    老人語氣慈愛:“旁人或許如此,但北溟公主名聲在外,求娶者甚多,不必?fù)?dān)憂此事?!?/br>
    謝隱澤張了張口,又尋了個理由:“再說,我也到了年紀(jì),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都是一樣的。”

    青蛾道君沒有再多過問,不過順口一問,他內(nèi)心未必就有多關(guān)心。馬上的,轉(zhuǎn)到了真正的話題。

    “最近天譴劍異動頻繁,馬上宗門大比了,仙門齊聚的緊要關(guān)頭可不能出亂子,澤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謝隱澤無動于衷地站著,凝視著銀海中翻滾的烈焰,置若罔聞。

    老人見狀,幽幽嘆息一聲:“當(dāng)年……”

    當(dāng)年兩字一出,少年烏黑的睫羽猛然顫了顫。

    “當(dāng)年大夔動亂,你母親作為王室旁系,為躲避災(zāi)禍來到梵天宗,我們都看出她已有身孕,勸她不要留下這個孩子?!?/br>
    無論聽了多少遍這個故事,他的內(nèi)心依舊翻滾如風(fēng)浪中的海面。喉結(jié)狠狠一滾,身側(cè)的手指驀然收緊。

    “可她不答應(yīng)……”

    青蛾道君嘆氣:“不錯,她不答應(yīng)。她分明知道大夔王室作為朱雀后裔,生子十分艱險,孩子血脈兇煞,可她執(zhí)意要生下你。澤兒,你可知為何?”

    謝隱澤:“別再說了……”

    青蛾道君唏噓:“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愛你,她不忍殺你。她雖然只是大夔的旁系,可腹中胎兒卻有著至為純粹的朱雀血脈,你出生時就攜帶烈焰,將自己的母親焚燒致死?!?/br>
    攥著衣料的手指緊到極致,五指根根泛起蒼白,猩紅漸漸蔓上少年清澈的瞳仁。

    “住嘴,老東西!”他戾氣陡然深重,五指如鉤,轉(zhuǎn)身朝著老人脖頸襲去。然而捉住的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青蛾道君早已不在此處。

    “澤兒,你又失控了。”

    霧氣中,這道聲音似乎是從極為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陣陣蕩著回音。

    “你最近可是頻繁使用神火了?”

    少年抿唇不答,站立原地,壓制著心中快要暴走的殺機(jī)。

    那不是他……他不想不受控制,他不想變成怪物。

    老人的回聲傳來:“朱雀神火雖然是你大夔遺脈一族的天賦,但它若是真的對你好,我又怎么會不允許你使用?”

    “從小我就讓你泡進(jìn)蛇池,用萬蛇蠱壓抑你血脈中的兇性,可你卻如此輕易破戒?!蹦堑缆曇魢?yán)厲起來,“難道你忘記了你出生時的慘劇了嗎?”

    少年閉上眼睛,過了良久,所有的情緒都被壓抑下去,他睜開眼眸,雖然全是血絲,但瞳仁的顏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

    他淡漠說道:“事急從權(quán),情非得已,不會有下次?!?/br>
    老人滿意道:“不錯,你是個乖孩子?!?/br>
    謝隱澤不語,上前一步,挽起衣袖眼也不眨地在手腕上割下深深的一刀。

    鮮紅熱血肆意流出,滴進(jìn)了銀海之中。沸騰不止的銀海立即突兀地靜了下來,海中央躁動的天譴劍像終于被喂飽的貓兒,乖巧下來。

    他突兀地想起喬胭。想起天山腳下,她為自己的傷口徹夜不眠地照顧了整夜,唇瓣被他咬出傷口,還嘴犟地說是不小心摔的。

    她其實不用那么心焦如焚,因為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習(xí)慣了忍耐疼痛。

    -

    喬胭身體半養(yǎng)利索的時候,去了一趟藏書閣。

    出門時玉疏窈在槐樹下練劍,身形隨風(fēng),花隨劍動,意形皆美。

    “小喬,你身體剛好,怎么就亂跑?”她收了劍,似乎要朝自己走來。

    “早就沒事啦師姐,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嬌氣?!眴屉侔櫫税櫛亲樱盟龥]過來,腳底抹油跑出了槐院。

    梵天宗的藏書閣在二十三重天,因仙門大比將至,宗門上下各有忙碌,因此人跡比往常清冷許多。

    藏書依著年代不同、地域不同,類別不同,共分十八大類,喬胭要找的夔史在最無人問津的角落,金絲楠木書架積累著厚厚的灰塵。

    恰逢一窗天光,窗上的菱花切割著遠(yuǎn)處秀麗的雪霧和翠山,少女纖細(xì)的手指輕輕翻開脆薄的書頁,宣紙在她瑩白的手指映襯下,古舊而泛黃。

    【大夔,二十年前九州東隅最強(qiáng)盛的國度,國京溫暖如春,槐樹常開不敗,世稱槐京?!?/br>
    【壬申至壬戌年,大夔連年大旱,顆粒無收,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大夔朝官特向仙門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