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到這里，樹花中學(xué)的教學(xué)樓遙遙在望，學(xué)校到了。

    到了學(xué)校，午休臨近尾聲，但還沒有上課。

    柏今意先把葉吉帶到辦公室里，給葉吉補劃一些上周的重點，又讓葉吉做幾份卷子，而后看向劉柔柔。

    劉柔柔與柏今意對視一眼，明白了，先走出辦公室，果然不久后，柏今意也出來。

    “劉老師，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葉吉的狀態(tài)不太多，”柏今意想著要怎么和劉柔柔說，他的思緒其實還有些紛雜，但話卻比過往思緒清晰時候更容易說出口，“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晚上就別讓她回家了，把她留在學(xué)校吧？”

    “住宿舍？”劉柔柔問。

    “住宿舍我也有點擔心，所以能不能……”柏今意看向劉柔柔，“麻煩劉老師？”

    “想讓我?guī)е煌斫處熕奚?？”劉柔柔明白了，“好不容易把孩子從家里帶出去，放是肯定不?yīng)該放回去的，讓她住宿舍也讓人擔心，確實，需要看看……我沒有問題?！?/br>
    “不過，”劉柔柔有點猶豫，“我老覺得這孩子不是很想聽我說話，是不是因為我比她大太多了？唉，三年一代溝，我們代溝太大了……還是得找個年齡小的老師……小顏老師！”

    劉柔柔直接叫了路過的顏靈。

    顏靈：“？”

    劉柔柔簡單又快速的把事情給顏靈說了。

    顏靈恍然大悟：“沒關(guān)系，讓我來說，我知道現(xiàn)在的小姑娘喜歡什么?！?/br>
    “那是，你也是個小姑娘?！眲⑷崛釢M意點頭。

    劉柔柔和顏靈分配好了任務(wù)，柏今意也和死神說：

    “待會你也跟著葉吉吧？”

    “沒關(guān)系，交給我！”簡無緒比個ok，而后他忽然說，“柏老師，我覺得你現(xiàn)在沒有過去那么不愛說話了，剛才和劉老師溝通的時候，你好像很輕松的樣子。我覺得我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根本無法把這個請求對劉老師說出口。”

    柏今意微微一怔，隨后說：

    “是嗎？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和你說話說多了……”

    “啊，”簡無緒愣住，“是我的功勞嗎？”

    “是啊?！?/br>
    “那柏老師，你平常多和我說說話?！焙啛o緒開心了，“雖然我覺得沉默的柏老師也很好，也不耽誤我弄明白柏老師在想什么，但柏老師平常要上課，要和學(xué)生和家長溝通，所以還是說話越輕松越好?！?/br>
    說完，死神一擺斗篷，飛進辦公室內(nèi)，還一手勾魂本一手小鐮刀，一副非常專業(yè)的模樣。

    柏今意跟著進去。

    他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自己工位上的葉吉，挪到了顏靈的工位上，顏靈正和葉吉小聲說話，不知說了什么，葉吉臉上的表情明朗了一點。接著顏靈打鐵趁熱，告訴葉吉：

    “接下去的復(fù)習(xí)時間，留在學(xué)校住宿好嗎？我們上學(xué)放學(xué)，來回也是時間，這時間摳出來，能多復(fù)習(xí)兩個單元，對不對？等我們考上了好高中再考上了好大學(xué)……”

    這時候，劉柔柔講電話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晚上我不回去了……為什么？學(xué)校有事，我要呆在學(xué)校陪學(xué)生啦。孩子你看著哦——什么？要給我送飯？不用了，我吃食堂……算了算了，你想來就來吧，你好粘人哦……”

    “你看看劉老師！”顏靈接上了，“她男朋友的事情你也知道吧？我記得當時你也在人群里，考上了好大學(xué)呢，我們就可以搞小奶狗了對不對？到時候你還用擔心沒有人照顧孩子嗎？肯定有小奶狗搶著上來幫你照顧孩子的！”

    劉柔柔掛掉了電話，聽見顏靈話音的尾巴，晃晃手機說：“沒錯，有的是小奶狗趕來粘著你，撕都撕不掉。”

    “老師們說得對?！?/br>
    葉吉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笑影來，低下頭的時候，一滴水珠暈濕了卷子。

    辦公室里的兩位女老師盡力了，旁聽的死神覺得很有道理，可是葉吉依然很明顯地郁郁寡歡。

    死神再翻開勾魂本看一眼，絕望了。

    90%的死意值，變成了95%。

    為什么越勸葉吉，葉吉的死意值越高?。?/br>
    他已經(jīng)做好了葉吉就是要跳樓的準備了，他悄悄和柏今意說話：

    “柏老師，我覺得樹花中學(xué)的人，好像特別喜歡跳樓，葉吉的死意，讓我想起了當初的徐小霜老師，那時候徐小霜老師站在三樓，就想翻過護欄就要往下跳，萬一葉吉也一樣……我們是不是要防范于未然？”

    “怎么防范？”

    “比如你給我燒一塊布，我把這塊布變成實體，然后系在護欄的外邊，這樣，外頭就有了一塊布，但是學(xué)生們又看不見這塊布，所以既不會造成恐慌，又能阻止葉吉或者其他人直接跳樓——”簡無緒是經(jīng)過思考的。

    柏今意被簡無緒說得心頭一動。

    然后他站起身，往外頭看了眼教學(xué)樓單層的長和寬，又沉默地坐回位置上。

    簡無緒還在問：“柏老師，你覺得我的主意怎么樣？我覺得好像是可以施行的，不過……?。　彼蝗痪X，“如果葉吉想要從廁所那邊跳樓怎么辦？我肯定不好意思跟進廁所的，所以葉吉會不會在廁所里出事？不行，我要去看看教學(xué)樓的整體，看到底還有哪些紕漏！”

    死神趕緊飄出了辦公室。

    大約幾分鐘后，死神又火急火燎地飄回辦公室，跟柏今意說：“柏老師，教學(xué)樓天臺的門鎖被破壞了！葉吉剛剛?cè)チ藥?，我沒有跟著，是不是就趁那個時候，葉吉上去頂樓破壞了門鎖？她的死意未免也太堅決了吧！如果她去頂樓，再大的布也沒有辦法圍住?。　?/br>
    “天臺的鎖被撬了？”

    柏今意低語一聲，他感覺周寄風朝他看了一眼，自己和死神的對話聽起來像是一直在自言自語，周老師感覺有點奇怪了吧。

    柏今意閉上嘴，看著卷子。

    周寄風也收回目光。

    上課鈴敲響了。

    午休結(jié)束，葉吉也從辦公室回到教室。

    接下去的整個下午，死神都對葉吉采取緊迫盯人策略，生怕自己一個錯眼，小姑娘就決絕地走上了天臺。

    這樣千防萬防，當放學(xué)鈴聲敲響的時候，依然有人走上了天臺。

    當周寄風的聲音通過大喇叭響在學(xué)校的時候，柏今意和死神呆住了。

    他們正帶著葉吉去食堂吃飯，如今正站在教學(xué)樓的底下，他們轉(zhuǎn)頭，看看好好呆在身旁的葉吉，又抬頭，看著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大喇叭，又看著熟悉地趕來圍攏在教學(xué)樓前，里三層外三層站好的老師和學(xué)生，以及熟悉的捧著心臟要找速效救心丸的蘇覺仁，當然還有熟悉的，上回站在樓頂上拿著大喇叭，現(xiàn)在卻手提飯盒，站在劉柔柔身旁的葉定嘉……

    一切都是這么似曾相似的熟悉。

    “柏老師?！焙啛o緒呆呆說，“原來天臺的鎖，不是葉吉破壞的，是周老師破壞的嗎？我覺得，你們數(shù)學(xué)組的辦公室，真的很危險……”

    柏今意也發(fā)現(xiàn)了。

    現(xiàn)在，他們數(shù)學(xué)組里，不想跳樓的，已經(jīng)是少數(shù)派了。

    “還有，柏老師，周老師為什么要上去呢……”

    柏今意不知道。

    不過，到底為什么上去，周寄風開始說了。

    第四十四章

    周寄風站在天臺的欄桿之外, 一只手向后，自外向內(nèi)搭著欄桿邊沿，另一只手舉著喇叭, 問底下的學(xué)生們：

    “你們開抖音了沒有？”

    “老師放心, 開了！”

    “錄著嗎？”

    “直播著！”學(xué)生們的吶喊沖上云霄。

    “真的很像誒……”死神說話的同時, 默默瞥了眼旁邊的葉定嘉。

    顯然不止他這樣覺得。

    葉定嘉也在和劉柔柔說，語氣挺不屑的：“這人怎么這樣, 還抄襲我的創(chuàng)意。”

    劉柔柔白了他一眼。

    “唉，樓上的周老師，不會死意也像當時的葉定嘉一樣, 是1%吧……”簡無緒嘀咕著, 翻開一看, 卻愣住了。

    “怎么了？”柏今意問。

    “不是1%, 是50%?！焙啛o緒說，指向了勾魂本。

    勾魂本上，不止有周寄風的死意, 還有蘇覺仁的死意。

    這兩人的死意，上下排著出現(xiàn)了。

    周寄風，死意：50%；心情：搖擺。

    蘇覺仁, 死意：55%；心情：為什么！

    簡無緒看了許久，試圖解讀：“都是50%左右, 又有搖擺的心情，是一種也挺想跳，也挺不想跳, 跳也可以, 不跳也可以的薛定諤跳樓狀態(tài)嗎？”

    柏今意覺得有點好笑：“看來每個人都挺想死的，我不特殊?！?/br>
    “柏老師……”

    他們的對話被旁邊驟然響起的洪亮聲音打斷, 蘇覺仁也找來一個大喇叭，對著上邊喊：“周寄風，你在干什么，你是為人師表的樣子嗎？趕緊給我從天臺上下來！”

    “我在和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對話！”

    兩個大喇叭相對嘶吼，聲音傳遍學(xué)校。

    “現(xiàn)在都什么時間了，教育局早下班了！”蘇覺仁臉色鐵青，他捂著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你對教育局不滿，你在樹花中學(xué)跳什么！樹花中學(xué)對不起你了嗎？”

    周圍的老師們，以萬分驚訝的目光看著蘇覺仁。

    劉柔柔靠得最近，小聲提醒蘇覺仁：“校長，學(xué)生們抖音都開著，我們置身于直播的環(huán)境下……”

    她潛在的意思是，你就算想要甩鍋教育局，也不要做得那么明顯吧。

    但是蘇覺仁不領(lǐng)情，狠狠剜了劉柔柔，尤其是劉柔柔身邊的葉定嘉一眼：“你還敢出現(xiàn)在這個學(xué)校里！看看你帶的好頭，一個接一個的，有樣學(xué)樣，就跟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過不去了是吧？這個學(xué)校不需要你，你給我從學(xué)校里滾出去！”

    劉柔柔……

    劉柔柔也沒怎么樣，反正被罵的不是自己。

    她拍拍葉定嘉的肩膀：“好啦好啦，你晚飯也送到了，趕緊回去吧，別讓孩子久等了?！?/br>
    葉定嘉也不在意蘇覺仁。

    反正目的早已達到，他干嘛要在意一個糟老頭子，他拉著劉柔柔的手，甜甜蜜蜜叮囑道：“那你辦完事了，要早點回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