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疲憊，季雁來只覺得這幾個月的煩惱比起之前三年都多。

    還有寇元嘉所說的和離，是真還是假？

    若是真，那她該不該應(yīng)……

    若是應(yīng)了……

    季雁來想起游記中的山川大地，那里有煙波浩渺，也有小橋流水，有險峻奇峰，還有長河落日。

    這般想著，她不由失神，嘴角也噙起了一絲笑意。

    然而她并沒有多想，因為這樁婚事，并不是想和離就能和離的。

    此時想再多，到時不能成，只能是白白失望一場。

    季雁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般郁郁半日，傍晚時刻，眼看著日頭將要西沉，婢女匆匆來報，氣都還沒喘允，就驚喜的說，“王妃，王爺回來了?！?/br>
    季雁來立時頓在那里，心中不由復(fù)雜。

    看來寇元嘉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和離了，她想。

    那她，是不是能應(yīng)下，季雁來咬了咬唇，心咚咚咚的急促的跳了起來。

    她忽然不想再估計那么多，想隨心所欲一次。

    如是想著，季雁來豁然起身，下定了決心。

    她受夠了榮王，也受夠了這個榮王妃的身份。這次，只要寇元嘉肯提，她就敢應(yīng)。

    “我們和離?！笨茉芜M(jìn)門就說，一句廢話都無。

    說話間，他伸出手，將一紙信封遞給季雁來，雙目直直的看著季雁來，示意她收下。

    季雁來垂眸，可見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和離書三個字。

    她愣住。

    哪怕早有預(yù)料，等真的看見這個，季雁來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看她不解，寇元嘉微微皺眉，就要開口，而后一愣。

    季雁來伸手，直接拿過了信封。

    她甚至停都沒停，打開后就抽出了里面的信紙，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了起來。

    目光最后停留在其中那兩行字上。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好幾眼，她又動手，認(rèn)認(rèn)真真的把信紙折了起來，然后收進(jìn)信封內(nèi)。

    “你……”以為她不想收，寇元嘉皺眉想要說些什么，可等到一開口，卻發(fā)現(xiàn)聲音干澀，這才恍然，在剛才季雁來看信時，他竟然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可話還沒出口，他就再次愣住了。

    眼前，神色淡淡的女子一抬眼，目光越過她看向外面，慢慢的笑了起來。

    說是慢，可又好像只是一瞬間，歡喜的笑意就爬上了她的眉梢眼角，一雙眼眸也如星子般燦爛。

    她毫不掩飾著她的快樂。

    寇元嘉看的明明白白，按理說他應(yīng)該松一口氣的，可心中卻驟然一沉。

    “多謝王爺?！奔狙銇硎栈亓丝聪蛲饷嫣炜盏难垌D(zhuǎn)而看向寇元嘉，極其認(rèn)真的道謝。

    寇元嘉再次愣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季雁來是真的，真的在感謝著這一紙和離書。

    她也是真的，想離開他。

    季雁來越過他，走向外面，看著晚霞燦爛的夕陽，看著院中的石榴樹，看著攀爬在回廊上的葡萄藤。

    這王府一成不變到她早已經(jīng)看膩了的景色，在這一瞬間忽然又變得極其美麗。

    原來，所謂的沉悶無趣與景色無關(guān)，而是源于心態(tài)。

    這是，自由的味道。

    季雁來仰起頭，輕輕呼吸。

    寇元嘉站在堂中，看著連背影都染著輕快的季雁來，心中的沉悶越發(fā)明顯。

    “季雁來?！彼麊玖艘痪洌鋈话l(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很輕，似乎生怕驚到了對方似的。

    他頓住，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相比兩人一個高興，一個失神，下人們的反應(yīng)也截然不同。

    季雁來的幾個貼身婢女滿是歡喜，而榮王府的下人卻大驚失色，面色惶然。

    什么？王爺和王妃要和離？她們不可置信的想。

    那以后怎么辦？還有太后，太后一直吩咐她們要撮合兩位主子，如今這樣，她們肯定會獲罪——

    如此想著，一群人可謂是慌亂無比。

    正在這時，有人匆匆進(jìn)來。

    “王爺，王妃，太后召見，請王爺和王妃一并，立即前往慈安宮?！?/br>
    內(nèi)侍頭也不抬，直接跪下，急聲說道。

    第21章 圣旨   只要你活著，榮王妃就只能是季雁……

    季雁來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經(jīng)常跟在寇元嘉身邊的那個侍人，他正跪在內(nèi)侍身后，俯身趴下, 一字都不敢發(fā)。

    她心中一沉。

    寇元嘉冷冷看向那個敢通風(fēng)報信的下人, 心中惱怒無比。

    無人注意，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 在內(nèi)侍出現(xiàn)的時候, 他微皺的眉心, 忽然松開了。

    季雁來又看向天空，她伸出手, 徐徐抓了一把, 然后收回手。

    雙手放于腹前, 面上過于燦爛的笑容一點點收起，換回了輕柔的微笑。

    認(rèn)真告別那片刻的自由后，她再次成為了榮王妃。

    可終究有什么不同了。

    在品味過自由后，沒人在愿意坐會囚徒。

    季雁來亦然。

    “走吧?！奔狙銇磙D(zhuǎn)身看著寇元嘉說。

    “走?！庇质沁@副熟悉的神情，寇元青眸光一動, 起身離開。

    進(jìn)宮的路上季雁來想過很多可能。

    太后或許會哀嘆惋惜那個未能出世的孫兒，或許會發(fā)怒，唯獨沒想過這個可能。

    啪——

    進(jìn)殿行禮過后，太后直接就給了寇元嘉一巴掌。

    寇元嘉愣住，季雁來也愣住了。

    太后對兩個孩子的疼寵她是知道的，即便是之前三年寇元嘉冷待她, 她頻頻安撫自己, 對寇元嘉最多也只是斥責(zé)，動手，這還是第一次。

    “母后？”寇元嘉有些怔愣的說, 整個人都帶著rou眼可見的迷茫。

    “雁來嫁給你這四年，侍奉我細(xì)致有加，待你也溫婉體貼，便是珍兒，她也從未疏忽過。你這幾年胡鬧，我只當(dāng)你年輕不懂事，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雁來哪里來的過錯，你竟然要和離？”打了他一下后，太后怒氣仍未消散，劈頭蓋臉一頓斥責(zé)。

    輕輕眨眼，季雁來也很迷茫。

    太后有這么喜歡她？沒有吧。說起來，這幾年太后對她其實是有些冷淡的，甚至言語中偶爾會露出責(zé)備，怪她留不住寇元嘉，讓他為了一個女子壞了名聲。

    現(xiàn)在為何會這樣？

    季雁來越來越看不懂了。

    寇元嘉呼吸一頓，轉(zhuǎn)而低落的說，“母后，宜真的孩子沒了，是她推的?！?/br>
    季雁來避開視線，對于他這副有些委屈似在撒嬌的樣子很是受不了。

    堂堂男子……

    “沒了就沒了，區(qū)區(qū)賤妾，哀家不稀罕。”太后毫不在意。

    季雁來目光輕動，見著太后抬手拂了一下鬢角。

    這個動作她這些年見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在太后有些心疼的時候才有的。

    她分明是在意的。

    “況且，”上首太后口中一轉(zhuǎn)，冷冷看著寇元嘉，說，“雁來品行如何，我是知道的，她最是賢淑大度，再良善溫柔不過的一個人，根本不會做這種事。依我看，分明是那賤妾算計，霸占了你還尤嫌不足，竟還敢妄想登堂入室?！?/br>
    她可以接受兒子留戀女色，但是太后不能接受寇元嘉為了女色變成一個傻子，她冷冷的看著寇元嘉，目含厲色，滿是打量。

    眸光一閃，寇元嘉避開了她的視線。

    見此，太后心下一安。

    她了解自己的兒子，若是他自覺沒錯，只會死倔著寸步不讓，如今這樣，分明是有隱情。

    思及此處，她心中一動。

    “雁來，你來?！睕]再理會寇元嘉，太后伸手召季雁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季雁來垂眼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太后牽著她的手上面。

    太后今年也不過才四十，可她保養(yǎng)的好，看起來也不過才三十多歲，皮膚仍舊細(xì)膩光滑?？芍讣獗鶝?，落在她的肌膚上，讓她不由一顫。

    “今天是福壽胡鬧，累的你也不能安生，你這一天勞心勞神的，想來也累著了，先去歇會兒，等母后幫你教訓(xùn)他。”她眉目溫和，這樣說著話，又親切，又慈愛。

    季雁來抬眼看她，對上那那雙溫柔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說話，起身跟著宮女離開。

    “往日我這樣說，她都會勸慰一二，可今日她什么都沒說。”看著那道身影漸遠(yuǎn)，直到消失不見，太后才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