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相貌維持在二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骨已經(jīng)徹底長成，寬厚的肩膀和結(jié)實的胸膛,無一證明他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男人。而他眉眼卻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輪廓更加深邃，眉眼之間仿佛藏了一座經(jīng)年不化的雪山,漆黑的瞳孔看過來時，叫人有一瞬間以為他在下雨。

    沉寂許久，謝道卿在她面前單膝跪下，伸手撫上她的臉，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她光潔的皮膚，眼底是一片平靜且深邃的海：“怎么不演了？”

    “你都發(fā)現(xiàn)了,再演下去也沒意思?！倍蜗е闭f。

    謝道卿沉郁的面色不變：“何時發(fā)現(xiàn)的？”

    “你說要娶我時,”段惜看著他的眼睛,翹起的唇角滿是譏諷，“謝宗主可不是什么圣人,應(yīng)該不至于為了保全師侄的名聲，便犧牲自己的婚姻,謝道卿，你那晚根本沒失憶吧？”

    謝道卿靜靜看著她，沒有回答卻默認了。

    段惜輕嗤一聲：“所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提出要娶我,想看我要嫁給上輩子的殺身仇人時，會是什么反應(yīng)？又或者，你想用這種方式報復，在我沉浸在你給的好之中時，再給我致命一擊？”

    謝道卿無視她的猜測，卻在聽到‘殺身仇人’四個字，眼神暗了下來：“是你自己撞上來的，我從未想過殺你。”

    “騙誰呢？當時你的殺氣，可都快震碎我的魂魄了?！倍蜗С爸S。

    謝道卿定定看著她，許久輕笑一聲，眉間郁色卻越來越重：“你倒同從前一樣，慣會顛倒黑白?！?/br>
    段惜被他說得心虛一瞬，清了清嗓子轉(zhuǎn)移話題：“所以你是月圓之夜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

    “比那要早一點。”謝道卿也不與她糾纏之前的話題。

    段惜這下有些意外了：“什么時候？”

    “你可以猜一下?！敝x道卿說著，撫著她的手緩緩向下。

    段惜蹙眉握住他作亂的手：“難不成是我誤闖上清苑時？你故意將我的尸體抬出，便是為了惡心我？”

    “再想?！敝x道卿不滿意她的回答。

    段惜頓了頓，表情有些微妙：“總不會是第一次相見時，你便認出來了吧？”

    “要更早。”謝道卿看著她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眼神愈發(fā)沉郁。

    段惜聽到他說更早，整個人都有些懵了，許久之后試探：“你見過我修補的玄羽衣，感覺到了我的靈力？”

    似乎也只有這一個答案了。

    謝道卿沒被控制的手一用力，直接將人拽過來。段惜心下一驚，下一瞬便被狠狠摔在柱子上，好在她有修為護體，并沒有覺得太痛，只是這樣一來，她便徹底困在了謝道卿和柱子之間。

    看著他猛然放大的俊臉，段惜咽了下口水，正要開口說話，便聽到他啞聲道：“還要更早?！?/br>
    段惜這回徹底愣住。

    修復玄羽衣是她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從重生到那老頭穿著玄羽衣去主峰，統(tǒng)共不超過六個時辰，謝道卿卻說更早，總不能在她重生之前……

    段惜一冒出這個想法，猛地看向他。

    謝道卿欣賞她生動的表情，眼底的癡迷幾乎遮掩不?。骸澳悴挥X得，這具身體與你很契合嗎？”

    段惜愣了愣，不知他為何突然提這件事。

    “尋常奪舍，不論魂靈修為多高，都會同身體產(chǎn)生排異，而你卻能與身體完美融合，半點排斥都無，你可知為何？”謝道卿說完，看到她眉頭漸漸蹙起，總算露出了一個清晰的笑，“因為，這就是你的身體?！?/br>
    段惜定定看著他，許久荒唐一笑：“怎么可能，你之前洗的那具才是我的身體?！?/br>
    謝道卿靜靜看著她，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段惜表情漸漸難看：“……你到底干了什么？”

    總算等到她主動問，謝道卿心滿意足：“你死的時候，魂魄碎裂飄散，我散了大半修為強行留下一塊，以靈丹妙藥澆灌塑身，才有了段小魚，只可惜一片魂魄注定沒什么神志，癡癡傻傻混沌不堪?！?/br>
    言語間，俱是對自己作品的不滿意。

    段惜看瘋子一樣的他，突然回憶起許多細節(jié)，比如為何第一次查看靈根時，為何段小魚殘留的怨念會聽懂自己的話——

    因為那根本不是怨念，而是她的一片魂魄，這也是為何怨氣會這么依賴她的原因，而等到靈根修復，怨念徹底消失，也非是大仇得報了了執(zhí)念，而是因為她身體恢復，殘缺的魂魄相互融合。

    所以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段小魚這個人，有且只有她段惜的一個□□。

    段惜腦海飛速閃過‘段小魚’這些年所受的苦、身上的傷，再看向謝道卿時，只覺不可理喻：“你就為了報復，不惜做出如此逆天之事……知不知道魂靈塑身是邪術(shù)，一旦反噬是會要你命的！”

    “你覺得我是報復？”謝道卿聲音微冷，重點偏得厲害。

    段惜冷笑一聲：“難道不是嗎？段小魚在你眼皮底下受這么多苦，你敢說不是刻意為之？”

    “不過是具沒有靈智的身體，留一口氣便好，受不受苦又有什么重要，”謝道卿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幾乎將她捏碎，“現(xiàn)在你回來了，我自然會護著你，不會讓那些事再發(fā)生?！?/br>
    “護著我？”段惜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一腳朝他踹去。

    謝道卿臉色一沉，徑直避開來，段惜趁機點地一跳，與他拉開兩米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