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明啟與齊云蛟就練兵一事商量了多日，他對朝中官員們的無知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實(shí)在忍不住，跑到孟弗面前抱怨了大半天，問她：“陛下您之前不是打算再提拔些武官嗎？您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孟弗并不知道陛下還動過這個心思，面對唐將軍的殷殷期盼，她只能道：“你容朕再考慮考慮?！?/br>
    唐明啟一臉的失望。

    不久后，孟弗在云兮樓與李鉞見面，同他提了此事，問他：“陛下想要在朝中提拔些武官？”

    李鉞直接點(diǎn)頭，道：“之前是有這個打算的?！?/br>
    不過此事是要觸動整個文官集團(tuán)的利益，魏鈞安與劉長蘭等人不可能再如之前一樣會為了爭奪皇上的寵愛而分庭抗禮，肯定是要一致反抗。

    因?yàn)檫@事不是很急切，又比較棘手，所以李鉞是打算日后換回來了自己來辦。

    大周向來是重文抑武，他現(xiàn)在不過是要將這股風(fēng)氣給糾正過來，但是朝中百官定然不愿接受，他對孟弗道：“魏鈞安那幫老頭要是知道朕的打算，估計(jì)又要去撞柱子了，朕琢磨著，等日后把宣政殿里的柱子都換成銅的，每天早上都給燒紅了，再跟他們提這事。”

    孟弗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馬上正了臉色，向李鉞問道：“陛下是想要朝中文武官員平衡一些是嗎？”

    見李鉞頷首，孟弗道：“那陛下何不再過分一點(diǎn)？”

    “嗯？”李鉞抬頭看她，他沒明白孟弗這話是什么意思。

    孟弗問：“您想要提拔多少武官到朝上來？”

    “至少十人，”

    孟弗點(diǎn)點(diǎn)頭，低頭在紙上記下：“那就是三十人。”

    “嗯？”他剛才明明說的是十個人。

    “您想要給他們幾品的官銜？”

    “官銜還沒想好，最大至少得是四品?！币蝗坏搅顺弦矝]用。

    “至少三位三品大員?！泵细ビ浵潞罄^續(xù)問，“然后呢？”

    李鉞：“……允許邊將貿(mào)易，地方軍事得歸還武將?！?/br>
    孟弗嗯了一聲，道：“在朝中挑些身居高位的文官派去北疆，多歷練歷練，回來也算是武將?！?/br>
    北疆苦寒之地，只怕他們不會愿去。

    “還有呢？”

    見李鉞不說話，孟弗問：“沒有了嗎陛下？”

    “應(yīng)該沒有了?！崩钽X說。

    孟弗想了想，低頭寫道：“那就是將朝中文官人數(shù)再削減個五分之一，由武官頂上?！?/br>
    第48章

    孟弗將整理好的這幾條改革政策送到李鉞面前，請陛下過目。

    李鉞從頭到尾掃了一遍，與孟弗剛才說的還真是一模一樣，他摸了摸下巴，對孟弗說：“魏鈞安那老頭看到以后估計(jì)真的要撞柱子了?！?/br>
    “不會的，”孟弗認(rèn)真道，“在劉大人撞柱子之前，魏大人不會撞的?！?/br>
    李鉞想了想，認(rèn)為孟弗說的確實(shí)是有幾分道理的，他感嘆說：“那他們兩個得手拉手一起撞了?！?/br>
    孟弗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本來應(yīng)該是很慘烈的一幕，但被陛下這么一說，突然間變得怪搞笑的。

    孟弗忍不住輕笑出聲，馬上意識到自己這個時候笑似乎對兩位大人是有點(diǎn)不大厚道的，她以拳抵唇，輕輕咳了一聲，斂去唇角的笑意。

    李鉞把紙張推到孟弗的面前，對孟弗道：“他們不會同意的?！?/br>
    孟弗嗯了一聲，她本來也沒打算讓魏鈞安等人同意，她對李鉞說：“他們不會同意這上面的，但是會同意您之前說的?！?/br>
    李鉞一時沒大明白孟弗的意思。

    孟弗解釋說：“大臣們的想法有些時候其實(shí)是很簡單的，不管您對朝中文武官員平衡一事提出什么樣的改革，他們第一時間肯定是要反對的，不過反對的同時，他們是很喜歡調(diào)和折中的，您先提出一個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然后再在他們的激烈勸說下，對他們讓一讓步，他們多半會覺得可以接受了?！?/br>
    她停了一下，繼續(xù)說：“就像之前魏大人負(fù)責(zé)考績一事，他起初的時候是完全不同意考績這個政策的，但后來他與中書省態(tài)度大變，主張施行考績，并且主持了這是事情，只是在制定詳細(xì)方案的時候留下了幾個漏洞，您當(dāng)時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去了?！?/br>
    可惜的是魏鈞安最后被劉長蘭挖了墻角，那那些漏洞全補(bǔ)上了，使得魏鈞安在皇上面前丟了個大臉。

    這應(yīng)該能成為魏大人這一年里最后悔的一件事了。

    李鉞挑了挑眉，他剛才以為孟弗說的那些喜歡折中調(diào)和的人里是不包括自己的，看來自己還不夠霸道。

    孟弗看了眼李鉞的表情，又道：“而且，您之前在他們面前應(yīng)該是從來沒有讓步過的，至少表面上肯定沒有，所以這次成功的可能會更大一些?！?/br>
    如果這件事最后成了，魏鈞安等人說不定還會很得意，覺得自己在這一樁改革中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為同僚們爭取到了更多的利益。

    這種方法對陛下來說可能不適合經(jīng)常使用，但朝中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再遇不到這般棘手的問題。

    孟弗說完后，就見對面的李鉞目光古怪地看著自己，孟弗小心問道：“陛下，您怎么這么看著我？是不能這么做嗎？”

    “那倒不是，”李鉞笑道，“只是覺得你很厲害啊，竟然想得出這樣的辦法?！?/br>
    孟弗在李鉞這里得到過不少的夸獎，可現(xiàn)在聽到陛下這么直白地夸她，她依舊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鉞道：“就按你說的辦，不成也沒事，等日后我來?！?/br>
    孟弗點(diǎn)點(diǎn)頭，他們在云兮樓用過午飯，便一同來到西郊外的空地上，李鉞今日牽來的是一匹青驄馬，跟在李鉞的身邊，看起來很是乖巧友善。

    和之前一樣，李鉞在下面牽馬，他帶著孟弗在附近轉(zhuǎn)了一圈。

    不遠(yuǎn)處的暗衛(wèi)們對這一幕已經(jīng)麻木了。

    不久后，孟弗騎到馬上，李鉞坐在她的身后，將騎馬時需要掌握技巧與她重復(fù)了一遍，順便將她做的不對的地方糾正過來，他們這樣跑了兩圈后，孟弗感覺自己差不多可以了，便回頭對李鉞說：“陛下，我想自己試試?！?/br>
    李鉞應(yīng)了一聲，不等馬停，就直接轉(zhuǎn)身跳下馬去。

    孟弗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失聲叫道：“陛下？”

    她聲音落下時，李鉞已經(jīng)平穩(wěn)落地，站在地上，笑瞇瞇地仰頭看著孟弗，溫暖日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在云兮樓里溫和許多。

    “您嚇到我了?！泵细フf，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太察覺出來的埋怨。

    李鉞知道她是擔(dān)心自己受傷，安撫她說：“沒事，我是練過的?！?/br>
    孟弗張了張唇，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后她還是什么都沒說。

    李鉞牽起韁繩，讓馬停下，對孟弗說：“等會兒不要騎太快，自己小心些。”

    孟弗點(diǎn)頭：“我知道的。”

    李鉞松開手，向后退了兩步，給孟弗讓出空間。

    孟弗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氣，雙手抓緊韁繩，抬頭直視前方，道：“駕！”

    身下的青驄馬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前跑去，起初孟弗心里是有些緊張的，但隨著時間過去，她漸漸也放松下來，甚至可以試著讓馬跑得更快一些。

    微涼的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前方如茵的青草一直連綿到天際，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夢，其實(shí)這片天地遠(yuǎn)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可是她自己也并沒有夢中的那么微小。

    青驄馬越跑越快，孟弗的身體隨著青驄馬奔跑跳躍而上下顛簸，她跑過一圈，回來的時候看到陛下站在山崗上，見她騎得不錯，對她揮了揮手。

    孟弗不敢松開手里的韁繩，只是對他笑了一笑，不知道隔了這么遠(yuǎn)，陛下能不能看見。

    馬場又放了幾匹馬出來，誰也沒有在意，畢竟沒人能知道馬的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東西，它們在空地上溜達(dá)了兩圈后，突然一同追著孟弗跑了過去，似乎是想跟孟弗身下的那一匹青驄馬比試比試。

    暗衛(wèi)們覺得這點(diǎn)小事陛下肯定能應(yīng)付，故而仍是停在原地，沒有出手。

    李鉞察覺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對，孟弗是第一次騎馬，不一定能應(yīng)付，他抓住一匹從他身邊跑過白馬，翻身而上，向孟弗追趕而去。

    李鉞的預(yù)感成真了，那幾匹馬追過去后，孟弗身下的青驄馬突然加快速度，向著前方狂奔而去，馬上的孟弗猝不及防被顛了一下，耳邊的風(fēng)開始咆哮，吹得她的衣袖獵獵作響。

    孟弗確實(shí)是慌了一瞬，但馬上又靜下心來，她謹(jǐn)記陛下的教導(dǎo)，雙手死死握住韁繩，雙腿夾住馬腹，目視前方，她很快駕著青驄馬從馬群中沖了出來，她騎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整個人仿佛要與那風(fēng)那光都融為一體。

    她很享受這一刻的放縱。

    兩刻鐘后，青驄馬已經(jīng)將其他的馬匹遠(yuǎn)遠(yuǎn)甩在后頭，孟弗勒緊韁繩，青驄馬長嘶一聲，將前面的兩只蹄子高高抬起，孟弗的身體向后傾斜出一個很大的弧度，她面色不改，一如開始時那樣平靜。

    她在七月燦爛的陽光下留下一抹深色的剪影，這一抹剪影從此凝固在這一刻的時光里。

    看到青驄馬揚(yáng)起前蹄，孟弗心里是怎么想的李鉞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嚇了一跳，趕緊驅(qū)馬追了上來，停在她的身邊，問她：“沒事吧？”

    馬上的孟弗臉色有些泛紅，聽到李鉞的詢問，她轉(zhuǎn)過頭，搖頭說：“沒事的，我很好，陛下?！?/br>
    李鉞松了一口氣，聽到孟弗問自己：“陛下，是我贏了嗎？”

    李鉞本想說贏什么呀，自己哪里是過來跟她比賽的，而且這個比賽很不公平的，但看到孟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臨了李鉞改口說：“是啊?！?/br>
    他說完后，發(fā)現(xiàn)孟弗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勝利的喜悅來，反而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鉞有些不自在，問她：“干嘛這么看著我？”

    孟弗笑道：“我以為您會說，剛剛不算是比賽，我們再比一場?！?/br>
    李鉞：“……”

    孟弗又問：“我猜對了？”

    李鉞抿著唇不說話，他懷疑孟弗是不是有讀心術(shù)，不然怎么自己心里想的都知道。

    孟弗抿唇低笑了一聲，問李鉞：“所以要比嗎陛下？”

    李鉞看了她一眼，孟弗的臉上洋溢著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喜悅與渴望，或許連孟弗自己也沒有見過。

    他有感覺到這一刻的孟弗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大一樣了，他說不上來是哪里變了，但感覺不錯，應(yīng)該保持，他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那就比吧?！?/br>
    李鉞的話音剛落下，孟弗已經(jīng)駕著馬竄了出去，像是離弦的箭，一下跑出好遠(yuǎn)。

    他實(shí)在沒想到原來孟弗竟然也會耍賴。

    李鉞搖著頭笑了一聲，竟一點(diǎn)也不覺得生氣，他駕了一聲，立刻追了上去。

    孟弗駕著馬跑向遠(yuǎn)方，長風(fēng)化成雙翼，烈陽劈開枷鎖。

    這一刻，她是她自己的主人，這片小小的天地任她自由地馳騁。

    ……

    自那日在風(fēng)積山上看到陛下彈琴后，謝文釗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他約了孟瑜出來，想要讓她在為自己彈一遍當(dāng)年的曲子，只是他剛一提彈琴的事，孟瑜一臉哀傷地看著他，謝文釗就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

    最后他果然什么也沒能問出來。

    他不敢去問陛下，又不能問孟瑜，難不成就一直這么不明不白下去？

    謝文釗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懂琴，能輕易的從琴聲當(dāng)中聽出人與人的不同。

    他想了很久，突然想起當(dāng)年在帝都聽孟瑜彈琴的時候，有幾次孟弗也是在場的，若是真有什么秘密，或許孟弗知道，謝文釗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去問一問孟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