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奇恥大辱

    竇家坤對他爹的反應(yīng)倒也不意外。

    “望江樓在府城這些年幾乎只手遮天，不僅咱們家的酒，他們哪一樣不是搶別人的？雖然打著供求關(guān)系，但跟強買強賣又有什么不同？”

    “他們早惹得眾怒人怨了，從這次江陵名酒的歸屬就能看出盛極必衰，早晚有一天會落得一個被人痛打落水狗的局面。”

    “咱們家已經(jīng)犯過一次渾了，難得人家江東家不計較，怎可還跟著望江樓一錯再錯？”竇家坤年輕氣盛，也不推辭當即侃侃而談。

    “醉云樓的逍遙游酒是官府和欽差大人親自指定的江陵名酒，又有江東家這樣睿智明理的人主持大局，將來前途定不可限量，咱們又何必跟著那望江樓綁在一起，一條路走到黑呢？”

    竇東家昏黃的眼亮了一下又隨即黯淡，“此時說這話還為時尚早?！?/br>
    “那逍遙游酒能獲得名酒稱號，雖然實至名歸，卻也是因緣際會，趕巧就被欽差大人賞識了而已。人家欽差大人一直就下榻在望江樓，不見得望江樓就到了盛極必衰的地步吧?！?/br>
    “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望江樓的手段你又不是沒有見識過，就算他不敢跟官府對著干，但收拾起咱們竇家來卻是綽綽有余啊?！?/br>
    “若今日我們膽敢生出異心，你信不信那孫啟耀第一個就拿咱們竇家酒坊開刀？都等不到看他望江樓被人落井下石的時候?！?/br>
    竇東家搖了搖頭，保持不同的看法，這個險他們冒不起。

    “那爹的意思……”竇家坤的眉頭皺了起來。

    “您就料定了，這回孫啟耀能斗垮醉云樓？”

    “若是醉云樓不倒，那咱們竇家酒坊可一樣沒了立足之地呀?！?/br>
    別說墻頭草沒氣節(jié)之類的話，如今他們竇家已經(jīng)騎虎難下，連做墻頭草的資格都沒有了。若是再行差踏錯那可是萬劫不復(fù)。

    竇東家還是搖頭。

    這話若放在前幾天說，他很肯定的堅信孫啟耀不會輸，但自他見識過那江東家的厲害，開一個會輕描淡寫的就將全城的酒商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讓整個酒市井井有條之后，也不覺得她能拿到酒水總攬的資格有什么不對了。

    只是一個是底蘊深厚的老牌大家；一個是銳意進取的后起之秀，要從中二選一，倒真是件難辦的事情。

    “先就這樣吧，去看看再說?！备]東家依然舉棋不定。

    既然自己無法取舍，那就先去了望江樓再說，到時候看看別人的情形再做打算。

    其實此時懷揣著同樣想法的人，絕不止竇東家一人。

    不管福全傳話時的態(tài)度有多傲慢，但到底代表著孫啟耀、代表著望江樓，也代表著背后的孫家，接到通知的各大東家們，還是絲毫不敢遷延早早的就來到了望江樓。

    只是到場后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上都頗有些尷尬。

    “大家都到齊了吧？”

    好一會兒之后，身為主人的孫啟耀才手里盤著一串烏黑發(fā)亮的念珠施施然的走了過來。

    “聽說醉云樓的那個女人已經(jīng)找過你們了？還從你們手里采購了大量的酒水，這事兒可否屬實？”

    孫啟耀一開口就是問責的語氣，令堂下坐著等待的各位頓時面面相覷。

    “都別看別人，我聽說人人有份。怎么，我之前說的話你們?nèi)纪酶筛蓛魞袅?？”孫啟耀瞥了大家一眼，語氣不善。

    “那個，啟耀公子，如今那醉云樓，可是官府指定的，咱們也不好對著干，不是？”

    各位東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打了好半晌眉眼官司之后，被大家推舉出來的泰和樓顧東家這才起身沖孫啟耀拱了拱手，陪著笑臉道：“不知戶耀公子今日喚我們大家前來有何吩咐？”

    孫啟耀氣得只差沒噴出一口老血。

    這些老滑頭！

    竟然拿官府來搪塞他，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怕了？

    明明自己一進門就說起醉云樓的事兒，是個人都該知道自己的目的了，到了現(xiàn)在竟然還敢問有何吩咐。

    “怎么，是覺得我望江樓比不上他醉云樓？還是說我孫家比不上那個寡婦？已經(jīng)吩咐不動你們了嗎？”

    一連數(shù)問，孫啟耀的話是越說越重。

    “啟耀公子言重了！老朽等人也不過就事論事。”另一位東家也連忙起身聲援，“聽說醉云樓此次大量采購酒水也是官府的要求，還請勿怪?！?/br>
    只差沒直接說：有本事你就去怪官府吧，別跟我們逞能。

    “是啊，是啊。”

    不少人緊隨其后，陸陸續(xù)續(xù)都站了起來。

    竇東家不安的左右望了望，最后也猶猶豫豫的起身。

    連他都暗自驚嘆，這些向來面和心不合的東家們這一次竟然如此齊心。

    顯然這個場面也令孫啟耀一時下不來臺，他才開了個頭，后面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就齊齊堵在了嘴里。

    “你們這是存心與我望江樓作對，不想再合作了嗎？”

    這句話若放到以往，那可是孫啟耀的殺手锏。

    顯然這次是真的把他氣狠了。

    可現(xiàn)在說出來，也就令各位東家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后又呆呆傻傻像鵪鶉一樣垂手站立著不發(fā)一言。

    看著老實，實則默默對抗！

    “滾、滾、都滾！”孫啟耀惱羞成怒。

    他是打定的主意要令醉云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這話都還沒說出口就出師未捷胎死腹中了。

    “別怪我沒告訴你們，這次是你們自己不識抬舉，往后別說我望江樓沒給你們機會！要記得識時務(wù)者，方為俊杰?！币恢北淮蹬踔膶O啟耀哪里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不過他理智尚存一息，望著眾人倉皇離去的背影，仍然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說這話可是另有目的。

    別看這些人明面上用官府來堵自己的嘴，背地里又是什么貨色他不知道？估計是一早就串通好了的，眾目睽睽之下不敢造次，他就不信背地里望江樓這個香餑餑還不能打動幾個人心。

    這話也的確有用。

    眾掌柜倉皇的腳步就明顯放緩下來，有幾個甚至站住身形，有扭頭回望的趨勢。

    “如果各位還想著過望江樓盤剝的日子，今日這個惡人就當我顧某自作自受！”說話的是泰和樓的顧東家。

    比起別人被強搶了一兩種酒水不同，他家祖上做過御廚，做菜的方子不知流失了多少。

    聽了這話，大家離開的腳步聲這才再次變得堅定。

    竇東家只覺得自己跟做夢似的，一路虛浮著進了望江樓，不一會兒又從望江樓出去。等他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jīng)被大家裹挾成一體了。

    第351章 不過是一個笑話

    “人呢？這是……”

    福全剛替自家少爺端了茶水來，便見剛才座無虛席的大廳突然空蕩蕩的，只剩下少爺一個人孤單的背影。

    “嘩啦~”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托盤一下子便被掀翻在地！

    聚仙樓幾十兩銀子才一錢的清茶葉剛剛才在茶盞里舒展開來，此刻裊裊的茶香混著guntang沸水的蒸氣糾纏在一起，香味兒一下在室內(nèi)彌漫開來。

    要不是怕碎裂的瓷片扎嘴，福全恨不能俯下身去，趕緊把碎片里忽略的那一點余茶全給吸進嘴里。

    太糟蹋了！他簡直心痛得滴血。

    “不識抬舉！”孫啟耀打翻了茶盞猶不解恨，后牙槽都要咬碎了，“爺我就等著，有他們上門來求我的時候！”

    福全有些愣神。

    聽少爺這話的意思，是他要伙同各位東家一起擠兌醉云樓的計劃沒能成功？

    可少爺之前明明自信滿滿，甚至都想好了怎樣將李家人趕出城去，然后將醉云樓收歸己有。

    他不過是去沏了杯茶，到底錯過了什么？

    不過雖然他想不明白，但生而為人趨利避害的本能還在，知道此時出聲就是觸少爺?shù)拿诡^，忙屏息靜氣乖乖閃到一旁做木頭人。

    “啟耀少爺，老爺身邊來人了，讓您趕緊回去一趟?！?/br>
    福全正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來要怎樣迎接少爺?shù)呐?，就聽到門外有小廝喊道。

    “少爺少爺，老爺叫您呢，咱們趕緊過去吧！”正好他如蒙大赦。

    孫啟耀氣急敗壞的甩了下衣袖轉(zhuǎn)身就走，孫大老爺?shù)脑捲趯O家等同于圣旨。

    此時他完全沒有預(yù)料到自己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局面。

    他領(lǐng)著福全來到老宅。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到了孫大老爺?shù)臅客饷妗?/br>
    “孽障，還不跪下！”

    只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房門，就聽得從門里傳來一聲怒吼。

    孫啟耀嚇得連連后退，然后果斷的在門口跪了下來。

    “爹，孩兒到底做錯了什么？”他左右張望了下，發(fā)現(xiàn)整個院子只有他一人后才疑惑不定的開口詢問。

    “吱嘎~”一聲清響，孫大老爺書房的門從里面打開了。

    出來的卻是頭上有道傷疤的老四孫啟昌。

    “你也是活得有夠窩囊的，到了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孫啟昌對自己的刀疤臉毫不掩飾，直接抱了雙臂倚著門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只是這人不笑還好，這一笑起來臉上的那道疤便蹙成一團，越發(fā)顯得陰冷和猙獰。

    孫啟耀看著他簡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我打理望江樓瑣事繁多，的確不知道自己曾做錯了什么，比不得四哥你清閑，總共也就做了吃飯和睡覺兩件事兒，自己做沒做錯自然心里一清二楚?！?/br>
    他也當仁不讓的回了回去，并且心中隱隱期盼讓老爹責令下跪的人并不是自己，其實是老四。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就聽得孫啟昌又陰陽怪氣的道：“嘁～你倒是打理得好！連城里那些不如流的酒樓小東家都不給你半點臉面，我看咱們這孫家的臉啊，全給你丟盡嘍！”

    孫啟耀當即后背激起一層冷汗！

    他與各位東家不歡而散的事兒才剛剛發(fā)生，沒料到就已經(jīng)傳進了老宅后院。

    看來自家老爹不理俗事、頤養(yǎng)天年只是表象，自己想要出頭還有得熬。

    心中的驚懼感一起便毫無招架之力，孫啟耀連最后的掙扎都放棄了，當即一下?lián)涞乖诘亻L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