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有所不知，代國政權(quán)被拓跋氏與步六孤氏瓜分，朝中愿與步六孤氏修好。若女郎能修此書，必得王上重賞，可解我軍之困?！?/br>
    沈婉聞言心中多有思索。

    魏軍抵達邊關(guān)半月，從未有過任何音訊，兩國間持續(xù)貿(mào)易，不似開戰(zhàn)，教她無法琢磨。

    她不懂軍事謀略，只盼魏軍能勝，父兄安?？杀?。但宦官人微言輕，怎會知曉政事，想必這話有人授意。

    沈婉垂眸，腦海浮現(xiàn)種種，留存的只剩牧衡一人。

    “那就這本吧。”她頓了頓，忽而抬頭問道：“我在此處修書，能否見到亭侯？”

    “亭侯忙于朝政，各處官員下值后才有閑暇，女郎若有要事，即可讓奴傳達?！被鹿俾犆惺?，并未多想，將書小心翼翼放于托盤上。

    兩人行于偏殿，沈婉三次凈手，才得以翻開《靈語》。

    書中所記，關(guān)乎玄學(xué)、巫術(shù)，沈婉雖有學(xué)識，卻覺晦澀難懂，半日下來，費勁心力才復(fù)原部分模糊不清的文字。但到后面，明顯有殘缺語句，沈婉只得停筆。

    已至申時，宦官道：“女郎不必著急，修書一事少則幾月，多則十年都是常有的?！?/br>
    偏殿內(nèi)燃著熏香，女郎看著上升的煙縷，仔細琢磨著宦官的話。

    她并不知修書需要耗費許久，直到翻開書籍才知曉僅憑她的學(xué)識，無外乎是將能看清的字抄寫一遍，殘缺不全的難以補全。宦官言此書可解魏軍之危，又不似著急要此書。

    寒香陣陣，沈婉思索許久才問道：“若不急，亭侯為何讓我擇此書？”

    宦官彎腰道：“女郎聰慧。亭侯曾吩咐奴，若女郎問起，實話回答。”

    “此書為代國巫女傳承，待貿(mào)易結(jié)束，此書便是重中之重，交予巫女后，即可與拓跋氏開戰(zhàn)。女郎應(yīng)該知曉，遼東牧家，世代尚玄學(xué)，此書已被亭侯復(fù)原。若女郎半月內(nèi)實在無法復(fù)原，可參考復(fù)原本謄寫?！?/br>
    一席話說完，沈婉靜湖般的眸子泛起波瀾。

    偏殿里霎時靜謐，她緊盯著宦官一言不發(fā)。想到的是離開寧縣那日，牧衡與她說的話。

    博才女之名，受人尊敬。

    若她愿意，他能相助。

    宦官被盯得不自在，忙道：“女郎……奴只是奉命行事，就算謄寫，王上也會重賞你。若實在不喜這般，女郎也可自行嘗試。”

    沈婉偏過視線，挺拔的脊背幾近顫抖。

    不是牧衡的錯，他盡力相助，選擇卻在她手中。謄寫她做不到，就算最后她沒能復(fù)原，牧衡的復(fù)原本還是會交到巫女手中，不會影響魏國大事。

    她心中酸澀，今日之前，原以為修書不會過于困難，誰知剛開始就已碰壁。她不愿受士族鄙夷，也不愿行作弊之事，無力感卻讓人難以忽視。

    “亭侯復(fù)原，可曾翻閱書閣書籍？可與他人交流？用多少時日得以復(fù)原？”

    宦官一怔，半晌才道：“巫術(shù)與推演之術(shù)有相同，也有不同。亭侯那時衣不解帶，翻閱眾多書籍，倒不曾與他人交流，用了十日復(fù)原?！?/br>
    沈婉望向他，繼續(xù)問道：“宮中除卻亭侯，掌觀星、推演的官員在何處？我可去得？”

    “太常所官員，掌天時星歷。修書者，除卻不得參與政事，不得行走后宮，其余官員都應(yīng)相助，女郎均可去?！?/br>
    宦官隱約猜到她所想，還是問道：“女郎可是要自行嘗試？”

    沈婉輕應(yīng)，沒再問話。

    她比不過牧衡，卻想再試試。

    沈婉步入書閣，尋找了所有記載巫術(shù)的書籍，將《靈語》中晦澀難懂，同時殘破不全的段落記下，打算等太常所官員明日上職，再仔細詢問。

    偏殿中堆滿了書籍，她忘卻了時辰，一頭扎進書海，不聞書外任何擾亂。

    殿外寒月當空，細雪堆滿竹林，簌簌吹進玄衣。

    牧衡自外走來，望著窗欞上的身影早已停下腳步。

    “她知道了？”

    宦官道：“如亭侯所言，女郎很快猜到，也不愿謄寫?！?/br>
    “進展如何？”

    “十分艱難，女郎不懂玄學(xué)，術(shù)語都需尋找解釋?！?/br>
    牧衡聞言，沉默須臾，摩挲著手中的六星珠。

    再開口時，已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你且告知她，太常所內(nèi)每晚有官員在值，夜中無事，最適合探討玄學(xué)。她若有事尋我，算不得作弊，我也是在朝官員。”

    語畢，他又停下腳步，吩咐道：“衣食住行，不得苛待，她手上生有凍瘡，恐會耽擱進度，明日尋醫(yī)者醫(yī)治?！?/br>
    沈婉來到太常所，已近亥時。

    當值官員為太史令，掌天文歷法之責(zé)。見有人前來，十分驚愕，觀她樣貌不俗，又是女郎，初時還以為是宮中嬪妃。但穿戴又無品階，觀察許久才讓進來。

    “女郎何處來？又有何要事？”

    “我在宮中修書，遇到不解難題，特來請教太史。深夜叨擾，多有得罪?！?/br>
    她這樣說，太史令不好拒絕，冷言問：“何書？”

    “代國巫女所作，《靈語》?！?/br>
    官員聞言，闊步向她走來，面色緊張。

    《靈語》一書，太常所官員無不知曉，想了解鮮卑巫術(shù)者比比皆是，卻因此書珍貴，始終難以查看。

    “你不曾誆騙于我？”

    沈婉未答，宦官卻道：“李太史②，女郎修書乃亭侯下令，盡管放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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