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中，火爐上水壺沸騰，滿室暖意卻抵不過寒風(fēng)進(jìn)入。

    這是邊境外，不起眼的民居。

    兩日前，魏國正式與齊國修好，齊國牽制趙國，讓其不敢妄動，同日魏代兩國交戰(zhàn)，大軍已進(jìn)代國境內(nèi)百余里，沿途毫無阻攔，直奔拓跋氏部落。

    此時(shí)屋中，唯牧衡、沈婉、溫時(shí)書三人。

    連日來的奔波，讓溫時(shí)書沾染疲憊，卻毫不減其風(fēng)華。

    他看著摯友道：“我歸來時(shí)，途徑澤山，所見所聞皆有不同，不知雪臣何來治國良策？”

    牧衡聞言，視線卻落在女郎身上。

    “此乃，聽從民心所愿?！?/br>
    溫時(shí)書早有猜測，得到肯定卻心中感嘆。

    他是吳國人，溫家乃前朝門閥，祖父三朝老臣，可惜前朝南渡后，溫家在江南的勢力被迫分散，被新的世家瓜分瓦解，靈帝昏庸，聽信小人讒言，溫家一再被打擊。

    前朝覆滅后，吳王本是亂臣賊子，忌憚溫家，趁太湖水患使得溫家滿門覆滅，那時(shí)的他身在云靄山，吳王為存虛名，不愿讓人得知所作所為，才得以讓他逃過一劫。

    云靄山四年，他結(jié)識摯友們，隱居竹林，抒情山水，心中苦痛不已。

    他自幼時(shí)冠才子之名，卻茍活于世，有違祖父教誨，不能除jian臣、治天下，實(shí)乃羞愧。

    他們四人，各有志向，卻殊途同歸，最終求的唯有天下太平，黎民不受苦難，方得自救，所以跟隨仁君出山。

    溫時(shí)書想了許久，才道：“我為謀天下，奔波于戰(zhàn)場，卻沒有一刻想起民愿，雪臣與女郎見解，遠(yuǎn)勝于我。”

    他對兩人而拜，讓沈婉惶恐無措。

    牧衡一再搖頭，嘆道：“鶴行何必自謙。不謀天下，何來太平，又何以安黎民？若魏國無你，恐怕我等早就葬于平山外，又哪來今日之勢?！?/br>
    摯友謀取代國，策略早寫于錦囊。

    齊國與吳國相鄰，常年受吳國北伐困擾，溫時(shí)書此次南下，提供吳王把柄，讓齊王與吳國門閥里應(yīng)外合，又獻(xiàn)出吳國部分疆域圖，才得以換來魏齊兩國修好。

    魏取代國，齊取吳國，此乃以國換國之策。

    此計(jì)，受到朝中大臣質(zhì)疑猜測，認(rèn)為摯友公報(bào)私仇，江南富饒，而北地苦寒，魏國無利可圖。

    唯有他知，摯友用心良苦，為求天下徐徐圖之，齊王若應(yīng)修好，便已中計(jì)。

    吳國國土遼闊，可政權(quán)腐敗，門閥分權(quán)，賦稅用來享樂，民心極低。若齊取吳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消耗兵力金銀將不計(jì)其數(shù)，接手的吳國千瘡百孔，沒有十年，難以恢復(fù)。

    但代國不同，百姓可懇辟荒野，又有戰(zhàn)馬資源，取代國后，趙國、北羌、前秦等地，簡直唾手可得，到時(shí)齊王將悔之晚矣。

    而魏國屆時(shí)將不懼齊國威迫，已能與之抗衡。

    “雪臣抬愛，你患有咳疾，我們?nèi)司迷趹?zhàn)場，難以回到朝中，民生朝堂，皆需你耗費(fèi)心血，倒教我等心中難安?！?/br>
    “無礙，咳疾近日已好許多，不必?fù)?dān)憂我。鶴行盡管放心，后方有我輔佐王上?！?/br>
    這話倒不是假的，他的咳疾與推演之術(shù)有關(guān)，平日里也會輕咳，自奔赴邊關(guān)，倒是好了許多。

    牧衡看著他，倏地想起一件事。

    “我在邊關(guān)數(shù)日，從不見沈子俊，被鶴行藏于何處？”

    子俊是沈意的字。

    陸涼身為主將，領(lǐng)軍不得離開，但沈意為人肆意，喜縱情談樂，前幾日必會得閑，不見身影倒讓人疑惑。

    溫時(shí)書笑道：“瞞不過你。子俊早入代國游走各處，暗中派人將重要地脈的圖紙送至軍中?！?/br>
    他話音一頓，俯身道：“代國境內(nèi)有多處鐵礦，鮮卑人不懂開采，日后可用作軍需。若無他在，旁人掘地三尺也難以尋到?！?/br>
    “鶴行做了萬全之策?！?/br>
    不需明言，牧衡已猜到，此計(jì)也出自摯友，卻唯有沈意可勝任。

    兩人相視而笑，溫時(shí)書手中杯盞早就沒了余溫，使得他輕嘆出聲。

    “愿天佑大魏，草廬早日換作磚瓦，無論地位，只為御寒?！?/br>
    牧衡垂眸，撫上六星珠。

    百姓之家，結(jié)草、夯土、壘石為屋，好些的不過是竹木屋，唯有權(quán)貴富豪，才配以磚瓦為屋。名義上，用來區(qū)分地位，實(shí)則因百姓困苦，無力購置磚瓦。

    “定能依鶴行所言?！?/br>
    溫時(shí)書走后，沈婉見他依舊忙于公務(wù)，便親自斟茶研墨。

    女郎安靜坐于案邊，拂袖斟茶，目不斜視，仿佛是個乖巧的奴婢。

    聞杯盞茶香四溢，牧衡卻皺了眉。

    “你不必做這些，讓仆從、宦官來，都可?！?/br>
    沈婉一怔，垂眸道：“我感激亭侯照拂，親自良言勸慰，可我身無所長，愿能在閑暇時(sh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待日后回到平玄，恐怕又難與亭侯相見?！?/br>
    話音落下，見他愈發(fā)不快，沈婉忙將茶壺放下，起身后退，“還請亭侯恕罪，我這就退下?！?/br>
    “回來?！?/br>
    牧衡拿起杯盞，仔細(xì)斟酌上面的紋路。

    平聲問：“你博得才女之名，卻做奴仆的事，若讓旁人看去，你知會怎樣說嗎？”

    他玄衣迤地，眉眼間蘊(yùn)有絕色，病態(tài)與貴氣下，才顯得他不易接近。

    這是沈婉，第一次這樣看他。

    仔細(xì)去想他的話，倏地讓她雙頰染紅，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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