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初識袍哥之第二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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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靈從王金財家慢騰騰地走回家,見院里屋檐下擺放著滑竿就知道哥哥回來了。他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沒瞧見人,就問正在里屋補衣服的秀瑛說:“大哥呢?” 秀瑛說:“剛才還看見的,不曉得去哪里了?!闭f著,院壩里有走動的聲音,秉靈出去一看,見秉誠挑著水往廚房里走。秉靈趕緊跟過去幫秉誠倒水,說:“哥,你出去好幾天,累倒了,你歇一下我來挑?!?/br> 聽秉靈這么說,秉誠想起與那女人的事臉上一陣陣發(fā)燒,好在廚房里黑秉靈沒看出來。秉誠說:“缸快滿了,不挑了?!闭f著放下水桶,與秉靈一同來到堂屋。兄弟倆在桌子前對坐下,秉誠問:“有事嗎?” 秉靈說:“是有事情想和哥商量?!?/br> “啥子事?”秉誠問。 “甘蔗生意可能要黃?!?/br> “哦?!北\對弟弟想做甘蔗生意這件事一直有顧慮,主要覺得不熟悉路子風(fēng)險較大。但見秉靈一再堅持,想想他也是為了這個家好也就沒有阻攔。現(xiàn)在聽說這件事要黃,心里并覺不吃驚。他問:“為啥子?” 秉靈就把王金財?shù)脑捪虮\講了一遍。秉誠聽完后很吃驚,問:“啥子?他要你先嗨了袍哥?” 秉靈說:“他就是弄個說的?!?/br> “不行不行,肯定不得行?!北\堅決地說:“我們家祖祖輩輩做人都很清白,那袍哥是些啥子人?里頭的‘爛攤兒’、‘混混’多了,有些還是過去的土匪‘棒老二’。就說那周春山原來就是個土匪,官府都通緝過好多回。這幾年也不曉得咋個回事,聽說他居然當(dāng)上了銀沙鎮(zhèn)‘禮’字堂口的老大。前一回,我跟張二娃抬滑竿下重慶,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三個‘棒老二’,拿刀比起喊我們把錢拿出來,要不是我把錢藏在滑竿的筒子里頭就遭他們搜去了。過后張二娃說,其中有個臉上有刀疤的人,他在銀沙鎮(zhèn)趕場從‘禮’字碼頭路過的時候,看到過那個人從堂口里頭走出來。他說,當(dāng)時他還想,啷個那個人長得那樣怪相,臉上有一溜刀疤?!?/br> 秉靈聽了哥哥的話,就說:“哥,我也覺得嗨袍哥要不得。你是屋頭的當(dāng)家人,你說了就是。不過,那甘蔗生意就做不成羅了?!?/br> “做不成就不做?!北\說:“不就欠三五十兩銀子的帳嘛,再苦兩年就掙伸了,不急?!?/br> “那,借我老丈人的錢就還他咯?” “還啦還啦。那是老人家一輩子存下的血汗錢。說老實話,現(xiàn)在外頭弄個亂,江湖弄個險惡,我還怕你生意萬一打倒了,把人家老兩口的吊命錢出脫了,你啷個對得起人喲?!?/br> 秉靈說:“還是哥想得周全。兄弟一時性急,是想早點把帳掙伸了,好讓哥接個嫂子回來??吹侥銥榱诉@個家弄個忙累,一天到晚生活得孤孤單單無滋無味的,我和秀瑛說起都難過?!?/br> “好啦好啦,”秉誠安慰說:“你們的心思我還不曉得?其實大家都在勞累,你和秀瑛哪個不累?哥的事你們就莫管了,哥心頭自有主張?!?/br> 第二天,秉靈和秀瑛一起去把銀票還了。江順之知道了龍家欠債的事,非得往秉靈荷包里揣五十兩銀票,連說是借給他們的,二天要收回去的。秉靈推辭不過,一定出了借據(jù)才收了銀票。 秉靈用老丈人處借來的錢還了債,家里的壓力小了,日子也松泛了許多。于是老母親又一再催促,將秉誠的婚事提上日程。但每次與秉誠商量他就是不同意,就丟出一句話:“我的事你們不要管?!?/br> 哪能不管呢?這天,秉靈又向他哥哥提起他的婚事來。秉靈說:“哥,昨天‘斑竹林’的王三娘又來給你提親了,說的是‘石院子’陳宏光陳大爺?shù)娜媚铮衲晔鶜q。王三娘說她手工活路好,人脾氣好賢惠,而且……” 秉誠說:“我說過好多回了,我的事你們不要管,我各人的事我曉得?!?/br> “啷個能不管呢?”秉靈說:“哥,你都三十有三咯。一天累到晚的,回到屋頭連個捂腳的都沒得,我這當(dāng)兄弟的心頭好難過喲。這件事,姆都催了好多回了,她還怪我兄弟不會當(dāng),對哥哥的事情不管不問的?!?/br> 秉誠說:“你們咋個想的我都曉得。我都說了,我個人的事我個人曉得?!?/br> 秉靈說:“你曉得的是啥子就說出來商量嘛。你是不是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人了喲?” 秉誠說:“我曉得的是,家里頭雖然還了外債,但你借江老太爺?shù)腻X不是債呀?他老人家雖說不要你的息錢,還哪個時候有錢哪個時候還,那是他老人家的好心但我們不能就弄個悶起唦。再說,家里用錢的地方多了,特別是煥章,都十二歲了,早該發(fā)蒙了,再不去讀書都要晚啦?!?/br> 秉靈說:“煥章讀書的事先放一放,把你的親事辦了再說?!?/br> 秉誠說:“放不得了。煥章雖說是你的兒子,但他也是我們龍家的長子。這娃娃靈性得很羅,秉性很像他公,是我們龍家的好苗苗。他才多大?小小的年紀(jì)就天天扭倒我要學(xué)種田,還說我也是十二歲學(xué)種田的?!?/br> 秉靈說:“他要學(xué)你就教他嘛?!?/br> “屁話!”秉誠生氣了?!白屗麑W(xué)種田?現(xiàn)在外面世道變化有好大你曉得不?我抬滑竿去銀沙、下江口、走虞城,還是看到了一些外面的事情。你曉得不,那城里頭都在辦洋學(xué)堂了。未必你想讓煥章他們這代人還過我們這樣的生活?就是你想我也不準(zhǔn)!作為這個家的當(dāng)家人,我要對得起我們龍家的祖宗?!?/br> 見秉靈有些委屈的埋著頭不說話,秉誠放緩了語調(diào)說:“哥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的親事不著急,先讓煥章去讀書吧?!?/br> 過了幾天,秉靈把煥章喊到跟前說:“你今年十二歲了,像你弄個大的時候,你伯爺都跟你公學(xué)種田了,我也在外頭跟人學(xué)相馬買牛求生活了。你曉得屋頭現(xiàn)在是啥子情況不?” “曉得?!睙ㄕ抡f:“大爺不接堂客和你們把嘴巴角角省出來的錢供我讀書。爺,你放心,我曉得展勁?!?/br> 看著兒子弄個懂事,秉靈心里很高興。他說:“光是展勁還不夠,所謂‘師高弟子強’,只有先生把真東西教你你才能學(xué)到真本事。”于是,秉靈就把當(dāng)年他是如何尊師重教,如何得到先生傳授相馬術(shù)的事向煥章講了一遍。 煥章點著頭說:“爺,我都記倒啦?!?/br> 石坎場幾年前來了一位教書先生,此人姓馬名明翰,四十多歲,聽說是從北邊過來的,說起話來有些“苗”(與當(dāng)?shù)胤窖韵喈悾?。盡管馬先生想早點融入當(dāng)?shù)厣鐣恢痹趯W(xué)當(dāng)?shù)胤窖?,但說起話來總帶股子“苗”味兒。按秉誠的說法,此人走南闖北必定見多識廣,學(xué)問高深與否先不說,教起書來肯定會有一些新鮮的東西。秉靈也覺得讀書長學(xué)問是一個方面,熏陶其它的知識也很重要,比如當(dāng)年他學(xué)到的相馬術(shù)就終身受用。因此,煥章就拜在了馬先生門下讀書。 其實,煥章發(fā)蒙并不算晚,和他一起讀書的還有一位二十歲的同學(xué),此人也姓馬,名始初。馬始初是下江人(長江流域虞城以下的地區(qū)),他的祖父當(dāng)年靠偷販鴉片起家,在當(dāng)?shù)馗患滓环?,后來被人“點了水”(舉報),遭官府捉拿后砍了頭。馬始初的父親在當(dāng)?shù)卮幌氯チ耍妥冑u了家產(chǎn)帶著家人來到了這石坎場旁邊置地安家。這馬始初是馬家的獨子,得其父母百般寵愛,慣出了一身壞毛病。他貪玩逃學(xué)、偷盜東西、戲弄先生、欺負(fù)同學(xué),什么壞他干什么,大概天生就有痞子根。家人已送到多處私塾求學(xué),后都因其犯錯太多先生不能容忍,而被拒之門外。馬家聽說石坎場幾年前來了一位同姓先生,且教書口碑不錯,認(rèn)為他是個外鄉(xiāng)人不了解情況,就把馬始初送來讀書。這馬明翰何許人也,耳不聾眼不花,闖蕩江湖多年,是什么樣的人一看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他收下馬始初一來礙于都是馬家人,二來也不想初到異地就與人“結(jié)梁子”(結(jié)仇)。他認(rèn)為教不教是在先生,而學(xué)不學(xué)就在自己了,所謂“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如果自己不想學(xué)好神仙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