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初識袍哥之第一節(ji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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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妖精。小時候我公給我講過《聊齋》里的鬼怪故事。你就是那里面的妖精?!?/br> “你說是就是?!?/br> “故事里的妖精都是好妖精,但很悲慘。你悲慘嗎?” 聽這話,女人眼里充滿了淚水,淚珠順著臉頰流到了床上。秉誠趕緊用手給她抹淚,嘴里說:“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沒有。是我自己傷心了。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嗯?!北\點了點頭。 女人翻身平躺在床上,眼望屋頂,若有所思地說:“我的名字好像叫張發(fā)芝,我也記不清了。自我進(jìn)了劉家的門就沒人再叫過這個名字,久了就記不清了。我家住在譚河壩,聽說離這里很遠(yuǎn),有一百多里路哩。我六歲就到劉家來當(dāng)媳婦了,咋個來的我也記不太清。我公婆從不給我講我娘屋的事,也不準(zhǔn)我問,問了他們也不說。到今天,我使勁想都想不起我爹娘的樣子。來劉家后,劉家人叫我‘二妹’。” “二妹。”秉誠喃喃的叫了一聲。 女人的眼淚又流出來了。她轉(zhuǎn)過身來,用手撫摸著秉誠的臉龐說:“就這個名字也有好多年沒人叫過了,外頭都叫我劉張氏。因我男人是個獨兒,沒有兄妹,劉家就把我當(dāng)閨女養(yǎng)。要說我公婆對我還真不錯,就是大我五歲的死鬼男人老是欺負(fù)我,總說我是抱來的妹兒。我男人叫劉成器,我背倒他喊他劉寶器。我婆婆對他說,這不是抱來的妹兒,是給你接的堂客。他說他才不要啥子堂客,只曉得在家里頭白吃飯。其實,我哪里白吃飯,我啥子事情都做。打柴割草,洗衣做飯,總之,婆婆做啥子我就做啥子。只是后來人長大些了,婆婆說女人在外頭拋頭露面的不好,就很少叫我到外面去打柴割草了。” “怪不得你的皮膚弄個嫩滑,”秉誠說:“就是沒有曬到太陽?!?/br> “討厭?!迸私又f:“也不曉得是我的命不好嗎還是劉家的祖墳山?jīng)]有埋好,聽說修這座房子的時候,是請了陰陽先生看過的得嘛,咋個禍?zhǔn)陆拥匠鰡?。先是我公公跑馬幫在貴州遇到‘棒老二’(土匪),東西搶了不說還把人傷得好重,費了好些力氣把人弄回來,沒熬幾天就落氣了。我婆婆請了道士來屋頭做法,道士說要沖喜。我才剛剛十五歲,就喊我給我男人圓房。哪曉得我那男人血氣方剛,急著要抓土匪給我公公報仇,我們圓房才三個月,他就背著我和我婆婆偷偷跑去虞城當(dāng)了兵。后來聽說被拉去廣東打亂黨,沒過好久就有軍爺來報說我男人遭炮火打死了,到現(xiàn)在尸首都沒看到?!迸苏f著大哭起來。 秉誠輕輕拍著女人的背,一句話也不說,讓女人的眼淚盡情的流。 女人哭累了,又接著說:“我婆婆遭不住兩回打擊,哭瞎了雙眼,上個月初七那天也撇下我走了。” 秉誠問:“你屋頭兩個男人都走了,你和你婆婆兩個女人又靠啥子生活呢?” 女人說:“還好,我公公為我們留了幾塊田土,佃給‘山腳下’王幺爺一家種起的。王幺爺為人厚道,收了糧食該交的一顆不少的都交給我們,日子也算過得去。就是他那二兒子是個在外頭跑攤兒的,很不規(guī)矩,欺負(fù)我婆婆是個瞎子,在屋頭進(jìn)進(jìn)出出經(jīng)常對我動手動腳的。不光是他,我曉得打我主意的還大有人在。前兩年半夜三更有裝神弄鬼的,有撥門閂的,還有翻院墻的。我喂了一條叫“黑娃”的惡狗都遭那些狗日的給毒死了。外頭院壩那條黃狗叫‘虎仔’,我怕它又遭毒了,教它不吃別人喂的東西?;⒆泻芄裕皇俏椅沟臇|西它不會吃。白天我就把它拴在院壩頭,晚上才把它放開。平時我是不準(zhǔn)它出大門的。在‘虎仔’還沒有長大的時候,我就靠它幫我防身?!迸苏f著用手指了指墻上掛著的一個彎彎的東西。 “那是啥子?” “那是弩。”女人說:“是我公公跑馬幫的時候從云南、貴州弄回來的。這東西厲害喲,前些年我公公用它打過野兔的。有一回,王老二翻墻進(jìn)來推我房間的門,我打開門用弩對著他說‘你敢進(jìn)來老娘就弄死你’。王老二不曉得這東西的厲害,嬉皮笑臉的說你還跟我辦家家酒嗩,說著就往我的屋頭走。我眼睛一閉,往他腳桿上就是一下,他當(dāng)時就倒在地上嚎叫起來。我婆婆聽到聲音后,打開房門摸起根叉棍,瞎起眼睛就打過來。王老二扳命樣的跑了出去,后來就成了瘸子。這件事情發(fā)生后,晚上就清靜多了。我婆婆一走,弄個大個院子就剩下我一個人,每到晚上我都怕得不敢睡著覺,一有風(fēng)吹草動我就嚇得很,拿著弩全身發(fā)抖地縮在床上???,這樣的日子好久是個頭喲。”女人說著,拿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秉誠。 “那你昨天是咋回事呢?”秉誠問。 女人說:“昨天我是去墳上給我婆婆‘燒七’。想到她老人家一走,剩下我孤苦伶仃,二天的日子咋個過喲。想到想到的就在婆婆的墳上傷傷心心的哭起來。也不曉得哭了好久,哭的一點力氣都沒得了,走在路上暈暈乎乎的就倒了。哎呀,你弄個好心腸干啥子嘛,讓我死在路上就一了百了啦?!闭f著,不停地捶打著秉誠的胸膛。 秉誠再次抱緊了女人說:“我要不救你我現(xiàn)在去抱哪個呢?但我昨天明明看到你在地上倒起好像氣都快沒了,咋個把你抬回來后你好得弄個快當(dāng)?” 女人破涕為笑說:“其實我就是哭久了傷了元氣,遭太陽一曬就暈過去了。你們把我弄到陰涼壩,又用冷水澆我的臉我就清醒了,多休息一下是回得了家的。” “你回得了家?”秉誠說:“我看你當(dāng)時身子軟得很呢?!?/br> “裝的唦?!?/br> “裝的?為啥子?” “為啥子?”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守寡了弄多年,男人是啥子氣味都記不得了。這突然間一個男人把你攬在懷懷頭,聞倒起一股子男人的汗氣,那種感覺你是不曉得,我就是想在你的懷懷頭多躺陣子。后來又聽說你是‘龍秉誠’,那我就更不想放過你了?!迸苏f著捧著秉誠的臉,在他的臉上嘴上親吻起來。 秉誠一邊回吻著女人一邊問:“你啷個曉得龍秉誠是哪個?” 女人停住了親吻,緊抱著秉誠說:“我啷個不曉得龍秉誠是哪個?你們龍家的事這一方的人都在傳。特別是你龍秉誠,12歲學(xué)種田為父分憂,漂亮媳婦不要讓弟先婚,拼了命抬滑竿撐起一個家,至今打光棍省錢養(yǎng)家人,你龍秉誠的擔(dān)當(dāng)那個不曉得。所以,當(dāng)我聽到‘龍秉誠’三個字,再看到你要自己出錢請人抬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就認(rèn)定你就是真正的龍秉誠,我就耍了個心眼,要把你弄回我屋頭來?!?/br> 秉誠明白了原委,笑著說:“好哇,原來你是安起套套的呢。”說著就對女人胳肢起來。 女人在床上夸張的扭動著,大笑著說:“這不是我安套套,這是老天的安排,我們今生有緣?!?/br> 秉誠停住了手,說:“你說是老天的安排?” 女人說:“是唦,即使我弄個想也不一定干得起唦。你看哈,如果昨天那個叫‘二娃’的不各人先走,你未必要進(jìn)我的屋,就是進(jìn)了我的屋你還不是要和他一起走;你把我抱進(jìn)屋后,如果不餓昏了暈倒在我的屋頭,你要走我也不能估倒把你拉回來唦?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安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