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喋血上海灘之第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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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出于一種母獸保護小獸的本能,懷孕的女人特別敏感。這張發(fā)芝在這方面表現(xiàn)尤為明顯。 自秉靈去世后,秀瑛就孤單一人,形單影只的她,這時最需要的就是別人的關懷。在這個家里唯一能夠給與其關懷的,就只有秉誠。然而,秉誠身旁還要一個孕婦呢。 這天吃飯的時候,秀瑛因想著秉靈心里難受就沒有胃口,秉誠就說:“秀瑛,你今天咋個吃弄個一點,貓兒都比你吃得多?!?/br> 張發(fā)芝聽了,就說:“喂喂,人家吃多吃少關你屁事呀?貓兒吃得多,那要看是啥子貓兒,看是公貓嗎母貓?若是公貓死了母貓未必就吃得多?!?/br> 秉誠就說:“你在說些啥子喲?” 張發(fā)芝就說:“是我在說些啥子嗎還是你在說些啥子喲?各人的堂客都沒有管還要去管別個的堂客。” 秀瑛就聽不下去了,說:“大哥,大嫂有身孕你就讓她一下嘛?!闭f完,把飯碗一擱就走了。 這天,秀瑛覺得自己房間的門有些活搖活甩的,就讓秉誠給她修一下。這秉誠剛剛摸到東西要整,張發(fā)芝就喊:“哎呀,秉誠,我這腰桿有點酸,你來給我揉一下呢?!?/br> 秉誠說:“等一哈兒,等我把秀瑛的門修了來?!?/br> 張發(fā)芝又說:“秉誠,人家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就不怕別個說閑話嗎?” 秀瑛哭笑不得,就說:“大哥,你過去嘛,這門我各人來修。” 天要擦黑的時候,秉誠從地頭收工回來,看他累了一天,秀瑛就勸他說:“大哥,這活路嘛,你就悠倒起來,莫把人累倒了?!?/br> 張發(fā)芝聽到了就把話接過去說:“秉誠,你是莽的呀?你弄個累死累活的干啥子?這一屋頭都是些吃閑飯的,要是把你累到了,那些光吃閑飯的啷個開交喲。”秀瑛聽說后,就趕緊低著頭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又是一回,秀瑛在院壩頭用木盆洗衣服,張發(fā)芝就抱了一堆衣服往秀瑛的木盆里一放,就說:“秀瑛,這衣服洗一下哈?!?/br> 秀瑛說:“放到這里嘛?!?/br> 秉誠看不過了,說:“我的衣服可以讓秀瑛幫到洗一下,你各人的衣服啷個還讓別個洗呢?” 張發(fā)芝說:“她一天到晚的光曉得吃閑飯,洗幾件衣服算啥子嘛?!?/br> 為這些事,秀瑛也不曉得嘔了好多氣。后來,她想通了,像弄個不明不白的和在一起生活,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天晚飯后,秀瑛就把秉誠和張發(fā)芝喊住,說有話要講。 秀瑛說:“大哥,我想,還是把家分了吧?!?/br> 張發(fā)芝一聽,連忙就說:“對頭對頭,干脆分家?!?/br> 秉誠說:“這個家,不能分?!?/br> 秀瑛說:“大哥,分吧。這人的心都分了,這個家不分又啷個過得下去呢?” 張發(fā)芝說:“就是。莫看秀瑛現(xiàn)在是個寡婦,二天要是再嫁人,總還是要陪嫁點東西唦?!?/br> 秀瑛說:“大嫂,我這個歲數(shù)還要嫁人嗎?我不是那種離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堂客?!?/br> 張發(fā)芝說:“哪個說就不嫁人了?是寡婦都可以嫁人的。” 秀瑛說:“大嫂,你莫一口一個寡婦寡婦的,我現(xiàn)在是寡婦不假,但是我們秉靈是為啥子死的?總不像當年有些人當寡婦的時候她那男人死的一樣吧?” 秀瑛弄個一說,張發(fā)芝就沒得話說得了。 秉誠說:“不管啷個說,這個家,不能分。我是在我爺面前發(fā)過誓的喲?!?/br> 秀瑛說:“我爺當年也不曉得屋頭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唦。大哥,分吧?!?/br> 張發(fā)芝說:“分就分嘛。又不是我們喊分的,是秀瑛她各人要喊分的?!?/br> 秉誠無奈的說:“那就分吧。就二一添作五,我和秉靈一家一半。” 秉誠的話剛說完,張發(fā)芝就叫了起來,說:“秉誠,你弄個怕沒對頭喲,那秉靈在都不在了,哪里還有一家呢?” 秀瑛說:“大哥,莫弄個,還是以人頭分吧?!?/br> 張發(fā)芝說:“對頭,弄個還差不多?!?/br> 秉誠說:“那秀瑛妹子你就吃虧了喲。那就,秀瑛一份,我們兩份?!?/br> 秉誠的話剛一說完,張發(fā)芝有叫了起來:“秉誠,沒對頭沒對頭。” 秉誠說:“啷個又沒對頭呢?你們不是說按人頭分得嘛?” 張發(fā)芝就指著肚子說:“這里,這里還有一個喲。人雖然還沒有生下來,但他還是要算一份咯?!?/br> 秀瑛說:“大哥,就按大嫂說的,二天娃兒要是生下來了,吃的用的還有得花銷的。就總共分四份吧,你們三份我一份就行了。我就一個人,啷個都得行的。我明天就把那間放爛草的屋子打整出來,大哥就幫我請個石匠跟我砌個灶,我就拿來當灶房?!?/br> 秉誠嘆了口氣,說:“好嘛,就依你們?!?/br>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秉誠一早起來,就看見秀瑛去牛圈牽牛。秉誠覺得奇怪,就問:“秀瑛,你牽牛兒干啥子呢?” 秀瑛說:“大哥,我想麻煩你教我一下,我想學犁田?!?/br> 秉誠說:“你說些啥子喲,你要學犁田?你看一下,這方圓幾十里,有哪個看到過女人下田犁田的?” 秀瑛說:“這有啥子?沒有看到過,我去犁了,不就看到了唦?!?/br> 秉誠說:“不行不行,這分家你就吃了虧,當哥子的心頭明白,你是為我們好,我就聽了你的,但是犁田的事是肯定不行的。” 秀瑛說:“如果我不學犁田,那我種啥子?我吃啥子?” 秉誠說:“田由我來犁,莊稼我來種。” 張發(fā)芝就在屋頭喊起來啦:“你犁,你種,二天把你都累倒了,我們一屋子的人都吃個鏟鏟啦。嘿,各人屋頭的稀飯都沒有吹冷,還要去吹別個屋頭的湯圓,沒見過這種傻兒?!?/br> 秀瑛搖了搖頭說:“大哥,算了,你還是回去吹你各人的稀飯,我的湯圓我各人去吹?!闭f完,就牽著牛兒下田去了。 無法,秉誠就只好下田去教秀瑛犁田。就像當年秉誠小時候剛學犁田的時候,龍庭樹教秉誠學犁田一樣,秀瑛在前面握住犁頭,秉誠在后面幫助扶到。兩個人還沒有犁倒一哈兒,張發(fā)芝就在坡上喊起來了:“秉誠,快點,哎喲,我的肚皮痛得很??禳c嘛。” 秀瑛說:“大哥,快回去嘛,等哈兒大嫂扯起嗓子喊起幾匹坡都聽得到?!?/br> 秉誠就只好上坎回去了。 這天,張發(fā)芝又喊肚皮痛了,但這次是真的痛了。秀瑛見狀就說:“大哥,大嫂怕是要生了喲?” 秉誠一聽就嚇倒了,六神無主的問:“那啷個辦呢?” 秀瑛說:“你把大嫂抱到床上去,我馬上去找陳二嫂來接生?!闭f完,扯起腳桿就開跑。 這陳二嫂整了半天,就著急的說:“不得行,胎位不正,怕是生不出來喲。” 秀瑛一聽就說:“大哥,大嫂怕是難產(chǎn)呢。不要耽擱了,你趕快去準備滑竿,我去喊張二娃,把大嫂抬到銀沙鎮(zhèn)找我葒依嫂子?!?/br> 張二娃跟著秀瑛就跑過來了,和秉誠一道,抬起張發(fā)芝就往銀沙鎮(zhèn)跑。畢竟二十多里的路程,等到了銀沙鎮(zhèn),張發(fā)芝都痛得昏死過去好幾次。 蕭葒依一看就說,她是大齡產(chǎn)婦,難產(chǎn)的幾率很高,啷個不早點送來嘛。然后,就把張發(fā)芝推進屋里去。 過了一陣,蕭葒依滿臉流汗的出來說:“太晚了,她失血太多,沒得辦法。趕快說,你們是保大人嗎還是要娃娃?” 秉誠說:“大人,當然是大人了?!?/br> 張發(fā)芝在屋里聽見了,就說:“要娃兒!大嫂,求你保娃兒,我要給秉誠留條根啦?!?/br> 秀瑛抓住蕭葒依的手,近似哀求的說:“大嫂,未必一定?!?/br> 蕭葒依搖著頭說:“我也想保兩個,但是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只能盡力保一個。”然后再次進到屋里去。 過了好一陣,屋里“哇”的一聲終于傳來嬰兒的哭聲。秀瑛快速推門進到屋里去了。過了不一會兒,秀瑛流著淚,抱著嬰兒出來說:“大哥,大嫂不得行了,你快進去見見她吧?!?/br> 秉誠趕緊跑進屋里,跪在張發(fā)芝的床前,抓著她的手流著淚喊她的名字:“發(fā)芝,發(fā)芝?!?/br> 此時,張發(fā)芝面如死灰,她看著跟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用冰涼的手撫摸著秉誠的臉,以微弱的聲音說:“秉誠,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過一輩子,但是不得行了。還好,我給你留了一條根?!?/br> 秀瑛流著淚進屋來,把娃娃抱給張發(fā)芝看,說:“是個妹兒,長得像你,二天肯定是個乖妹崽?!?/br> 張發(fā)芝有些歉然的說:“秀瑛,我曉得我前些時做得很過分?!?/br> 秀瑛搖著頭說:“我也是女人,我懂?!?/br> 張發(fā)芝看著女兒就流淚了,說:“她好造孽,生下來就沒得娘?!?/br> 秀瑛說:“大嫂放心,我會把她當親身的帶她。剛才在外頭,我大哥給她取了名字,小名叫‘芝兒’,就是大嫂名字最后的一個字。大名叫龍誠芝,是把大哥和你的名字合起來取的,讓‘芝兒’永遠都記得她是你和大哥的女兒?!?/br> 張發(fā)芝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手想要撫摸一下秉誠的臉,想要記住這個男人的摸樣,想給她深愛的男人一點最后的溫存。但她的手抬了一半就無力地垂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張發(fā)芝就安葬在“斑竹林”,陰陽說,這是這個女人最適合的地方。而這“斑竹林”,正是當年張發(fā)芝與龍秉誠經(jīng)常約會偷情的地方。秉誠每次來這里祭奠愛妻,都會想起他們當年驚心動魄、生死相依的往事。 隨張發(fā)芝陪嫁過來的她的愛犬“虎仔”,自張發(fā)芝死后它就很少進食了。當年在“半坡頭”的時候,它是張發(fā)芝忠誠的衛(wèi)士,也是她唯一陪伴,它陪伴并保護著女主人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有人說,有愛的人能夠長壽。那么,有愛的狗是不是也會長壽呢?而今,虎仔已經(jīng)十六歲高齡了,很少有狗能夠活到它這個歲數(shù),大概就因為它對張發(fā)芝有著深深的依戀吧。虎仔剛陪嫁到龍家時,張發(fā)芝常常一兩天看不到它,就到處找它,最后見它趴在“半坡頭”的老屋門前。張發(fā)芝把它領回來好多次,最后就告訴它說,這是它現(xiàn)在的家,以后不要再回“半坡頭”了?;⒆幸院缶驼娴牟辉偃ァ鞍肫骂^”了。自張發(fā)芝死后,虎仔就經(jīng)常的到“斑竹林”去趴在女主人的墳前。它不會哭泣,心中的悲哀沒有人會知道。這天,已經(jīng)是兩天都沒有進食了,盡管秀瑛和秉誠給它弄了它以前愛吃的瘦rou拌米飯,但虎仔連看都不看一眼。大概中午時分,秀瑛和秉誠正在屋里吃飯時,虎仔站起身來,偏偏倒到的搖晃著走了出去。天快擦黑的時候,虎仔還沒有回來,秀瑛就叫秉誠出去找找。秉誠在“斑竹林”看到了虎仔,它倒在女主人的墳前已經(jīng)死了。秉誠心疼的把虎仔抱回來,讓會木工活的張二娃為它量身定做了一個木盒子,然后,就把它葬在了張發(fā)芝的墓旁。他想,發(fā)芝一人去了那邊一定會很孤獨,這下她終于有個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