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背弥懦卦诤推渌従恿奶?，周阿姨悄悄問坐在床邊的向墨，“你們和好了嗎？”

    “嗯?！毕蚰珤吡搜弁昝廊谌氪髬屓后w中的杜池，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你，周阿姨?！?/br>
    “那就好?！敝馨⒁虒捨康嘏牧伺南蚰氖直?，像是放下了所有值得掛念的事，總算可以安心離開。

    這么看來，或許張大爺和李大爺?shù)年P(guān)系也是她從中調(diào)和，不為其他，只是想在離開之前，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在醫(yī)院分別后，周阿姨跟家人去了機場，老洋房的街坊鄰居則是三五成群地往回走。

    羅洋最近在忙新店裝修的事，成天見不著人影，但為了給周阿姨送別，他還是特地回來了一趟。

    “杜哥，”他走到杜池和向墨身邊，“聽說你們……？”

    “是。”杜池大方地牽住了向墨的手。

    “嗨，沒看出來，真沒看出來。”羅洋檢討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腦勺，“上次失戀，我還坐你們中間，我真是沒眼力見?！?/br>
    向墨不禁想笑：“那時候還沒在一起?！?/br>
    杜池接話：“不過這時候你可以叫嫂子了?！?/br>
    不等羅洋開口，向墨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杜池，皺著眉頭用眼神示意：晚上還想不想上床了？

    杜池輕聲笑了笑，又對羅洋道：“不叫也行?！?/br>
    羅洋對兩人的態(tài)度跟其他鄰居差不多，看到兩個大男人談戀愛，也并沒有覺得大驚小怪。

    用相親角大媽的話來說：“阿姨們都時髦得很，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時髦是大多數(shù)老洋房居民們的追求，在這樣的風(fēng)氣下，就算有人覺得不正常，也會盡量去接受。

    回到自家小院后，向墨拿起院落一角的水壺，打算去給隔壁的月季澆水。

    花店已經(jīng)徹底關(guān)門，里面的物品也都清空，只留下了小院門口的那片月季。

    周阿姨把鑰匙給了向墨，讓他幫忙照看，其實不用周阿姨囑托，向墨也會主動做這件事。

    杜池不用忙工作，拿上備用的水壺，跟著向墨一起出了小院。

    而就在這時，刀削面店那邊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猛烈的歡呼聲，兩人和其他不明所以的鄰居前去查看，這才知道原來是高考出了分，趙小喬的成績足夠穩(wěn)妥，可以去她心儀的學(xué)校。

    經(jīng)常吵架的兩夫妻抱頭痛哭，好像在說這么多年的辛苦都沒有白費。

    前陣子趙小喬還覺得她父母關(guān)系緊張，很可能會離婚。但現(xiàn)在向墨看來，這兩個疲憊的中年人似乎卸下了肩上的重擔(dān)，生活中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對他們來說都變得無所謂了。

    “向哥，杜哥?！壁w小喬見到兩人，主動過來打招呼。

    相比父母的激動，她本人要淡定許多，似乎這樣的成績?nèi)荚谒囊饬现小?/br>
    向墨道了聲“恭喜”，問道：“決定好學(xué)校了嗎？”

    “決定了。”趙小喬說了個遠在北京的學(xué)校，那個學(xué)校里有著名的“一塔湖圖”。

    “厲害。”杜池沒個正經(jīng)地朝趙小喬豎起大拇指，“你是我們?nèi)宓南Ｍ?。?/br>
    趙小喬笑了笑，說道：“我男朋友也考得不錯，他決定報我對門的學(xué)校?！?/br>
    才女配才子，兩個年輕人的未來充滿了無限可能。

    “那你什么時候去北京？”向墨問道。

    “要看我爸媽?！壁w小喬說著回頭看了看正在接受鄰居道喜的父母，“他們要陪我去北京?！?/br>
    向墨微微一怔：“這家店也不開了嗎？”

    “對，去北京再開?！壁w小喬收回視線，放輕了語氣，又說道，“我要收回之前說他們很蠢的話。他們犧牲自己，把時間都花在我身上，雖然我不贊同這種方式，但我還是要感激他們?！?/br>
    “是。”向墨呼出一口氣，莫名替趙師傅夫妻感到欣慰。

    說到底，單身也好，組建家庭也好，都只是一種選擇，不一定誰優(yōu)誰劣?？此粕畈蝗缫獾膬煞蚱蓿鋵嵰灿袑儆谒麄冏约旱母吖鈺r刻。

    回去繼續(xù)澆花，向墨難免出神。

    周阿姨離開了，趙師傅一家要搬走，羅洋的重心放在了分店，也幾乎不來這邊了。

    這突如其來的分別就像應(yīng)了向墨對感情的看法，沒有什么是永恒，所以關(guān)系都會走向終結(jié)。

    “老婆?！倍懦氐穆曇舸驍嗔讼蚰乃季w，“你是想淹死它們嗎？”

    意識到自己澆水過量，向墨趕緊抬起了水壺。

    “在想什么呢？”杜池問道，“舍不得趙小喬他們嗎？”

    “不是?！毕蚰珦u了搖頭，把月季花的花盆往陽光下挪了挪，“我只是在想，人好像總會分別?！?/br>
    “你又在想我們什么時候分手？”杜池挑了挑眉，面露不滿之色，“你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

    “我有信心啊?！笨傊劝参坎粷M的狗子，但其實向墨自己也心里沒底。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敷衍我?！倍懦氐牟粷M只是一瞬，似乎早已對向墨的性子習(xí)以為常，“周末跟我回家，我給你看個東西?！?/br>
    “什么？”向墨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42章 冤大頭

    杜池家的別墅位于市中心某濕地公園內(nèi)，出門即是偌大的人工湖，偶爾還能看到白鷺飛過。

    汽車緩緩駛過對外開放的區(qū)域，進入公園一角的私家住宅區(qū)，四周忽然變得一片靜謐，只剩下汽車輪胎碾壓柏油路的聲音。

    向墨始終把臉對著窗外，看似在欣賞風(fēng)景，實則在消化內(nèi)心的緊張。

    盡管杜池說，他爸對他的性向沒有意見，應(yīng)該不會干預(yù)兩人的事，但他口中的“應(yīng)該”，就像留了下1%發(fā)生意外的可能性，讓向墨感到不安。

    “不用緊張。”杜池左手把住方向盤，空出右手，按住向墨的手背，“我爸多半就聊下你的職業(yè)?！?/br>
    ——多半。

    跟“應(yīng)該”一樣，都是代表不確定性的詞。

    其實向墨也想不出能有怎樣的意外，或許就如杜池所說，一切都會很順利，但他到底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沒法像杜池那樣，大大方方地應(yīng)對陌生的長輩。

    可容納十幾人同時用餐的長桌上，用人接連不斷地端上精美的菜肴。

    長桌一頭坐著一個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他手腕上帶著運動手表，身材保持得不錯，若不是眼角偶爾冒出的魚尾紋，向墨幾乎看不出他會有杜池這么大的兒子。

    “畫展的事，”他緩緩開口，臉上不帶任何情緒，打斷杜池道，“聯(lián)系我秘書就好?！?/br>
    人的微表情可以解讀出許多信息，向墨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從杜池父親說話時視線全程都沒有落在他身上來看，他隱隱感覺到，這位長輩似乎并不怎么喜歡他。

    是時主廚來到餐廳，給用餐的三人介紹起了菜肴，畫展的話題便沒有再繼續(xù)。

    福建建安的竹筍、四川峨眉的臘rou……向墨對食材向來不講究，但不得不承認(rèn)，在被人排斥的時候，專注美食可以讓人心里好受不少。

    “我是說，是他的畫展?！?/br>
    讓向墨意外的是，主廚才剛剛離開，長輩都還沒來得及拿起筷子，杜池便又提起了開畫展的事。

    他把“他”字咬得很重，又強調(diào)道：“不是別人。”

    “我知道?！倍懦馗赣H的語氣仍舊沒什么波瀾，不疾不徐地說道，“我沒說不給開，所以讓你聯(lián)系我秘書?！?/br>
    聽到這里，向墨忽然意識到，杜池的父親并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

    就像他起初告訴向玫，自己交了男朋友時，向玫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讓他注意安全措施。

    是之后他讓向玫回國來見見，向玫才開始變得認(rèn)真起來。

    杜池的父親顯然也是這樣。

    他不愿意花時間在沒個定性的小情侶身上，因為要是哪天兩人分手，他付出的時間和感情都會打水漂。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向墨是長輩，以他那淡漠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也會是這樣。

    同性情侶始終沒有異性情侶來得穩(wěn)定，少了那張結(jié)婚證，誓言都顯得那么沒有分量。

    想到這里，向墨猛然驚醒。

    他什么時候開始，竟然羨慕結(jié)婚證這塊“愛情的墓碑”了？

    “我爸就是這樣?！?/br>
    用過午餐，杜池牽著向墨往三樓臥室走去。

    寬敞的別墅里，墻上掛著不少名畫，有好些都是向墨喜歡的畫家，他不經(jīng)意間看得出了神，完全沒注意身旁的杜池在說些什么。

    “他覺得沒意思的事情，他就不怎么關(guān)注?！?/br>
    “我設(shè)計字體，他壓根不了解，就不允許我去做。”

    “后來我得了獎，他去了解了這個行業(yè)，現(xiàn)在還主動幫我開工作室。”

    “你說他這人是不是特別矛盾？”

    “老婆?！倍懦赝蝗徽径?，看著向墨的后腦勺問，“你生氣了？”

    “嗯？”向墨這才從名畫上收回視線，迎上杜池的雙眼，“生什么氣？”

    意識到杜池是在說自己老爸，他又搖了搖頭：“沒有?！?/br>
    被無視總比被討厭好，非要說的話，無論是惡言相向，還是熱情相待，向墨都會感到有壓力。現(xiàn)在這樣保持陌生人的距離感，他反而覺得很輕松，因為不用思考太多。

    “畫展的事我會再去找他秘書?！?/br>
    “真不用?！毕蚰跓o數(shù)次這么說，“在老洋房開畫展也挺好?！?/br>
    “不行?！倍懦匕櫰鹈碱^，“你的畫展必須開在方禾?！?/br>
    杜池做事向來隨性，對很多事都不在意。他難得這么執(zhí)拗，向墨也知道說不動，索性轉(zhuǎn)移了話題：“你不是要給我看什么東西嗎？”

    跟著杜池來到他的臥室，向墨最先注意到的是環(huán)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望不到邊的湖面。

    在正兒八經(jīng)的景區(qū)，這樣的風(fēng)景算不得什么，但在繁華的鬧市區(qū)，能有這樣一處養(yǎng)眼的地方實屬難得。

    向墨走到窗邊，放空地欣賞著窗外的碧水藍天：“風(fēng)景確實不錯?！?/br>
    然而杜池突然走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往側(cè)后方一轉(zhuǎn)：“我是讓你看這個?！?/br>
    視線被硬生生拉離窗外的風(fēng)景，最后落到了臥室里的一面墻上。

    只見整潔的床頭上方，掛著一副半開大小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