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距離好戲開場還有段時間呢，你到得太早了?！?/br>
    高悅行一轉(zhuǎn)頭，他的臉就近在咫尺，高悅行不敢直視，強自鎮(zhèn)定地錯開目光，說道：“既然還早，不如你先給我講講戲？”

    李弗襄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邊，守規(guī)矩得很，一點也不輕佻，他說：“你的父親一開始猜測，陳靜沉可能會棄車保帥，錦衣衛(wèi)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有點高估陳靜沉了?！?/br>
    高悅行有些發(fā)懵地問：“什么意思？”

    李弗襄：“陳靜沉并不打算棄車保帥，他貪得無厭，兩個都想保，拿別人當(dāng)傻子呢?！?/br>
    兩個都想保，一個也未必能保得住。

    高悅行等到茶都涼了，還不見人影，心里疑惑，從大理寺到陳府的距離，哪怕是爬也該到了，難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正尋思著。

    屏風(fēng)外冷不丁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殿下?！?/br>
    高悅行毫無防備下，當(dāng)即一機靈。

    轉(zhuǎn)頭一看，李弗襄也沒好到哪去，他也驚魂甫定，探頭望著外面：“說。”

    錦衣衛(wèi)的屬下道：“陳大人的車在半路出了些問題，耽擱了，估計還要再遲些才能到?！?/br>
    李弗襄點了頭。

    錦衣衛(wèi)便無聲無息退下。

    高悅行既不知他從哪里來，也不知他是如何離去的，恐怖如斯，只有親眼見到了，才能體會到。

    李弗襄掀開珠簾一瞧外面，說：“再等吧?！?/br>
    高悅行不知道他們葫蘆里具體賣的什么藥，她也不多問，船到橋頭自然直，該她知道的時候她自然會知道，既然是來看戲的，靜觀其變就好。

    李弗襄可能坐得有些無聊了，隨手勾起她衣裙上垂下的絲絳，在手里輕輕繞著。

    高悅行盯著他修長漂亮的手指，目光逐漸沉了下來。

    李弗襄，他壓根還沒有開竅。

    皇帝對李弗襄，什么都會教，唯獨不會教他這個。

    皇室貴胄家的公子，尋常到了他這個年紀(jì)，房里就要開始放人了，據(jù)說，信王李弗遷才剛十五歲的時候，身邊貼身的宮女便在賢妃娘娘的默許下，獻(xiàn)身了。

    李弗襄眼里，自始至終只高悅行一個。

    他還不通曉情/事，更沒什么探求的欲望。

    他一心想要將娘子娶回家，心里真的是單純地只想朝朝暮暮的呆在一塊，只要睜眼能看得到，對他來說，就是最圓滿不過的日子了。

    高悅行見自己身上原本垂順的絲絳被他卷的皺皺巴巴，終于忍不住出手，打了個結(jié)，把他的手捆了進(jìn)去。

    李弗襄的手指一頓，隨即靈巧地掙脫了出來，再仔仔細(xì)細(xì)幫她把繩結(jié)給解開，放到鼻前嗅了一嗅，道：“怎么沒有香？”

    高悅行進(jìn)兩天未曾熏香，平日里的藥香也沒有。

    百花宴上在各位貴女們的身上倒是沾了一些，不過出門這么久，在風(fēng)中早散干凈了。

    高悅行意料之外地挑眉：“你愛聞香?！?/br>
    李弗襄的手揣進(jìn)自己懷里，拎出一個香囊。

    高悅行怎么看怎么眼熟。

    李弗襄說了句：“早就不香了?！?/br>
    高悅行記起來，是小時候，她六歲那年，在小南閣送給李弗襄的。高悅行心里說不出的柔軟：“還留著？”

    她摸了摸，里面軟沙沙的，似乎裝著什么東西，好奇地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帕子，繡著海棠花的帕子。

    高悅行終其一生都不能忘記這塊帕子。

    她說：“你不能聞香?！?/br>
    帕子裝回到香囊里，她還給了李弗襄嗎，說：“許多熏香，萬一炮制的不細(xì)致，很容易再度誘發(fā)的喘疾?！?/br>
    這也是她現(xiàn)在停了用香的緣故。

    李弗襄：“可是我聞不見你的味道了?！?/br>
    高悅行莞爾一笑：“別急，耐心再等幾年，你會重新再聞見的。”

    第71章

    李弗襄聽她仿佛話中有話, 一時片刻又沒能想通，正打算追問，錦衣衛(wèi)忽然又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出現(xiàn)在了屏外：“襄王殿下, 時候到了?！?/br>
    李弗襄問了一句：“到哪兒了？”

    錦衣衛(wèi)答：“已經(jīng)到了街口?！?/br>
    李弗襄唔了一聲，抬起手里的茶盞，伸到窗外面去。

    重臣府邸外寂靜的街道上，杯碎的動靜清脆又動聽。

    高悅行眼睛一眨不眨, 先看看李弗襄, 再看看窗外, 生怕錯漏了什么。

    半盞茶后, 陳府門內(nèi)的sao亂爆了出來。

    外面大街上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鑼響，只那么一聲, 便又不見了, 也不知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 根本無從找起。

    好戲開鑼了。

    高悅行把窗前的竹簾子支起來, 和李弗襄兩個人一起望著外面。

    小二哥上樓給他們填了新茶。

    高悅行品著茶，見到高景和陳靜沉的車馬從街東頭而來，高景在前，陳靜沉在后，陳府的大門被人粗暴踹開，刀兵相接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了出去。

    陳靜沉從馬車?yán)锾筋^, 他尚不知自己家中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心虛和不安一直在作祟, 他攥著拳頭無比焦心, 偏偏高景的車擋在前面不緊不慢的晃悠。陳靜沉抓心撓肝的急, 到了門口, 迫不及待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跌了個踉蹌，勉強提著袍角站穩(wěn)。

    時間掐算得剛剛好。

    幾乎是同時，陳府內(nèi)，一個女人提著刀踩著血，踏開了門檻。

    想必就是陳府上那位姜姨娘了。

    這位姜姨娘的衣著打扮，顛覆了高悅行心中以往對艷姬美妾的印象，她長相算不上多么出眾，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不著任何錦羅綢緞，一身青黃色的棉麻衣裙，頭上簡單地挽了個髻，除了兩只荊釵，別無裝飾。

    陳靜沉能納這樣一個女人進(jìn)府為妾，不是真愛，就是迫于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了。

    高悅行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了，注意力收回來。

    只見那姜姨娘正好撞上回府的陳靜沉，舉刀便指著他，罵道：“陳靜沉，你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陳靜沉搖著手，一臉糊涂地張大了嘴。

    姜姨娘一步一步地上前，逼問：“狗賊，我體諒你的難處，情愿自首，撇清與你陳家的關(guān)系，逃離京城，可是你不允，你說你有辦法兩全，你的辦法就是直接把我滅口，讓我徹底成為一個死人，再也沒有機會開口反咬你，對嗎？”

    陳靜沉急得一拍大腿：“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這可從何說起??？”

    高悅行忽然開竅了，扯了扯李弗襄的袖子，輕聲問道：“你讓錦衣衛(wèi)干的？”

    李弗襄高興地說：“對啊。”

    高悅行覺得自己問得多余了，攪合陳府這樣膽大的事，只有錦衣衛(wèi)能做，也只有錦衣衛(wèi)敢做。

    錦衣衛(wèi)辦案向來蠻橫，有證據(jù)便直接抓人，沒有證據(jù)便想辦法制造證據(jù)。

    倒霉的陳靜沉和姜姨娘顯然是入套了。

    錦衣衛(wèi)假扮成的幾個殺手一身黑衣，追出府門外，沖著姜姨娘便是步步殺招，絲毫不留情面，似乎鐵了心要將她斬殺于刀下。

    高悅行看得眼花繚亂。

    姜姨娘在圍殺之中，體力怎能及得上這些漢子，陳靜沉急得喊破了嗓子：“住手——”

    他話音剛落。

    錦衣衛(wèi)殺手紛紛停手，沖陳靜沉拱手作了一揖，向后幾步，退進(jìn)了陳府。

    陳靜沉眼都直了。

    姜姨娘冷笑：“狗東西，你還敢辯駁？”

    陳靜沉：“我……”

    樓上看戲的李弗襄笑了笑，貼在高悅行的耳邊，說：“溫親王在京中能收買的官員凈是些蠢貨，你猜是為什么？”

    高悅行耳邊的酥麻有些不受控制地向上爬，她急忙躲開些距離，說：“別讓我猜，我猜不到，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便罷?！?/br>
    李弗襄道：“因為太平盛世，聰明人根本沒有愿意跟著他造反的……你怎么忽然生氣了？”

    高悅行撇開眼不去看他：“我沒生氣?！?/br>
    李弗襄：“那你怎么躲遠(yuǎn)了？”

    他說著，便要繼續(xù)貼上來。

    高悅行板著臉：“你坐那別動。”

    李弗襄：“為什么？”

    他仿佛做錯了什么事似的一臉無辜，高悅行對他總狠不下心腸，打量左右無人瞧見，她快速地靠近李弗襄的耳邊，眼里見著的，是他養(yǎng)的蒼白細(xì)膩的皮膚，以及順著脖頸延伸到衣領(lǐng)下的淡青色脈管。

    高悅行就沖著那里，輕輕的吹了一下。

    李弗襄當(dāng)即滾到了席子下面，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縮成一團(tuán)，用手摸著耳后的位置，不解地望著高悅行。

    高悅行低頭俯視他，心里嘆了口氣，說：“懂了么，以后說話別靠那么近，難受?！?/br>
    李弗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半天沒說話。

    高悅行再將視線投到窗外。

    陳靜沉和姜姨娘怎么也解釋不通。

    高景站在不遠(yuǎn)處，聽著他們互相吠了一陣子，等姜姨娘的怒氣散得差不多了，高景才出聲彰顯自己的存在：“哎，陳大人，這下可難辦了，莫非此案您也攪了進(jìn)去……二位不如移步大理寺，堂上再做分辨？”

    姜姨娘無情的瞟了他一眼，說：“讓我去大理寺？做夢！”

    高景此來只帶了幾個零零散散的兵，在正常人眼里看來，抓捕一個姨娘，本也費不了多少事，更何況，陳靜沉前面還說已經(jīng)將人制住了。

    是以，姜姨娘根本無所畏懼，她拔高了聲音，喊道：“高大人您是想查陳小姐一案吧，我招認(rèn)了，人是我動手殺的，可命令是陳靜沉下的，他指使我殺死了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