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5節(jié)
喜娘們不敢出聲。 等喜袍穿好,妝畫好,也帶上了首飾,披上鳳冠霞帔,劉媽也來了屋中。 “辛苦各位了,劉媽?!睖赜》愿懒寺?。 劉媽上前,分別往喜娘們手中都遞了銀子。 喜娘們都意外,原本這樁親事,誰也沒盼得會得賞銀…… 喜娘們面面相覷,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賞銀里,劉媽緊緊握住溫印的手,“二小姐,老奴來送送你?!?/br> 劉媽不動聲色將東西賽到了溫印手中。 溫印接過。 …… 吉時早就過了,天家下旨定好了今日是婚期,誰都擔(dān)不下這個責(zé)任。喜娘給溫印蓋上喜帕,再攙扶著溫印往老夫人屋中去。 李裕在病榻上,不能來迎親,喜娘扶溫印去老夫人屋中辭行。 蓋上紅蓋頭,就不能再同喜娘之外的人說話了。 喜娘代為開口,“新娘子來辭別祖母了?!?/br> 喜娘扶著溫印,溫印朝著祖母的方向作揖。隔著喜帕,溫印看不見祖母,卻能聽到祖母的聲音里帶著輕顫,“我兒,否極泰來,平安吉祥?!?/br> 旁的人家,家中有女兒出嫁說的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相敬如賓”之類,但老夫人這處的“否極泰來,平安吉祥”幾個字卻應(yīng)景。 短短一句話,喜帕下,溫印再度紅了雙眼。 苑外迎親的鞭炮聲響起,溫印轉(zhuǎn)身,才又聽到祖母的輕泣聲…… 這是溫印第一次聽到祖母的哭聲,像刀子碾在心口一般。 苑中,卻有內(nèi)侍官的聲音響起,“哎喲,同白事撞在一處真晦氣!趕緊放鞭,還有喜樂呢,奏起來!” 旁人提醒,“茂竹公公,不好吧,府中還有白事呢……” 名喚茂竹的內(nèi)侍官戲謔道,“放!越熱鬧越好!” 溫印記住了這道聲音和名字。 周遭格格不入的鞭炮和嗩吶聲中,喜娘扶著溫印出了侯府,上了花轎。 花轎起,喜娘跟在花轎一側(cè)。 這一幕并不陌生,溫印在早前的夢里便夢到過。也夢到李裕病重,在床榻上昏迷未醒,來不了迎親,也沒辦法拜堂,都是喜娘抱了一只公雞代勞,而方才的爆竹聲和喜樂聲中,溫印也果真聽到了公雞的聲音。 李裕已經(jīng)是廢太子了,自然不會還留在東宮中,眼下東宮的主人,已經(jīng)是李坦…… 這一路的喜樂聲不斷,蓋著喜帕,溫印也不知花轎是去往何處的,但行了這么久,約莫當(dāng)是京郊了。 李坦有多討厭李裕,這日后的路就會有多兇險。 廢太子這樣的事不常有,可但凡太子之位被廢黜的,多會給以封號,但李裕卻沒有;沒有封號的廢太子如同庶人,卻未必有庶人的日子好過。 等花轎停下,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喜娘扶她跨過火盆。 府中沒有賓客,也并不熱鬧,而后的拜堂也只有司儀的聲音。 喜娘抱著公雞同她對拜。 這些溫印都夢到過,所以反倒平靜,不似上次半途夢中醒來時額頭還滲著絲絲細(xì)汗。 司儀口中那聲“禮成,入洞房”響起,溫印還是些許錯愕,她真的,成親了…… 喜娘一手抱著公雞,一手牽著喜綢領(lǐng)了溫印至洞房前。旁的喜娘扶了溫印坐床,床下鋪了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坐下時,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 新郎官行不了洞房禮,喜娘替溫印揭下的喜帕,口中說著祝辭,“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br> 溫印自己摘下鳳冠,輕聲道,“出去吧,這里不用伺候了?!?/br> 喜娘們朝她福了福身,相繼出了屋中。 溫印環(huán)顧四周,眼前紅燭搖曳,滿眼大紅喜慶之色。 等她低頭看向床榻上的李裕時,溫印蛾眉不由蹙了蹙。 這是有多恨他,才會這樣…… “黎媽?!睖赜玖寺?。 黎媽入內(nèi),“二小姐?” “打盆水來,我給他擦擦臉。”溫印看向床榻上的李裕,“總不能一直這幅模樣,叫人作踐的……” 作者有話說: 成親啦 四舍五入也算見面啦 先給魚寶寶洗臉吧 第005章 白白凈凈 以沖喜的名義成親的,大婚當(dāng)日新郎官臉上沒有血色不吉利,所以會抹一層淡妝,這是喜娘告訴她。 但眼下看,是上了妝,卻有人卻借題發(fā)揮,給病榻上的李裕先撲了一層白得滲人的粉,再在他臉頰上抹了大紅的胭脂。若不是這屋中紅燭搖曳,他身上穿著那身大紅色的喜袍,鼻尖還有微弱的呼吸在,他整個人安靜躺在床榻上,像極了喪事的妝容…… 這是有多恨他,才會在新婚夜給他畫這樣的妝? 她早前就聽父親同祖母說起過李坦心胸狹窄,如今看,他能這么對李裕,是棒打落水狗的意味在。能折辱到這份上,雖然未必就是李坦授意,那也是他下面的人依葫蘆畫瓢揣摩了李坦的心思才會如此…… 人心就是這樣,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但能由人這么作踐李裕,李裕身邊應(yīng)當(dāng)沒人了。 今日李裕母親的忌日,特意挑在今日成親,還畫這樣的妝…… 是誅心。 溫印垂了垂眼眸。 黎媽聽了溫印口中的話,不由上前看了看,但這一看便呆住,也伸手捂住嘴角,“這!” 黎媽心中似吃了蒼蠅一般的難受! 就算是廢太子,那也是天家的血脈,是侯府的姑爺啊,今日還是大喜日子,怎么能這樣! 黎媽心中似憋了一股火,但又清楚這里不是侯府,到處都是東宮的眼線,黎媽生生將火氣壓了回去。 溫印溫聲,“去吧,黎媽,打些溫水來,我給他擦干凈?!?/br> “好?!崩鑻寫?yīng)聲照做。 臨出屋門口,黎媽深吸一口氣,斂了臉上愁容,恢復(fù)了平常的神色出了屋中。 黎媽未回,溫印先捏起手中的帕子,坐在床榻上替李裕擦臉,他臉上撲得東西太厚,不先擦干凈沾水就是一團(tuán),溫水也洗不干凈,溫印只能先用手帕將他臉上浮夸的東西先擦掉。 她原本是想好好看看的。 哥哥豁出性命也要救回來的人,是什么模樣…… 但眼前的人都看不清原來的模樣了。 溫印耐性擦拭著。 黎媽端了溫水回來,穩(wěn)穩(wěn)放在床邊一側(cè)的架子上,溫印伸手就可以夠到。 黎媽也沒走,就一旁安靜候著。 溫印伸手將毛巾從水中撈起,清澈的水聲里仿佛都藏了溫柔,她指尖捏著溫?zé)岚霛竦拿?,平和耐性得擦拭著剛才已?jīng)用手帕擦過的地方,眼中沒有慌亂、嫌棄之色,也沒出旁的聲音,真就是細(xì)致得替他擦臉。 稍許,溫印低聲,“黎媽,再換一盆水來。” “好。”眼見著姑爺?shù)哪樋煲脸鰜砹?,黎媽趕緊應(yīng)聲。 溫印伸手將毛巾放回,盆中的水和毛巾都被染成了胭脂遇水的顏色,不能再用。 另一盆水打來,溫印繼續(xù)替他擦著臉,認(rèn)真而專注。 修長的羽睫輕輕眨了眨,似振翅欲飛的金翅蝴蝶,側(cè)顏隱在紅燭微光下,剪影出一道明艷的輪廓,動人心魄,又不著半分痕跡…… 溫印慢慢松手,這次,有人的臉終于洗干凈了……不像先前那般滲人的大紅配慘白,露出一張年少俊逸的臉。 溫印將毛巾放回水盆中,仔細(xì)打量他。 好賴替他擦了這么久,也應(yīng)當(dāng)好好看看…… 李裕一直病著,也在病榻上躺了許久,氣色不應(yīng)當(dāng)好,但她方才一直在用溫水給他反復(fù)擦臉,溫和的水溫反倒讓他臉上多了些自然的紅潤顏色。 溫印也才看清他本來的模樣…… 一張極富少年氣的臉,至少,不是她印象中固有的那幅牙齒都沒長齊的模樣,還隱約有些好看。 帶了少年氣的好看…… 溫印不由多看了一眼。 溫印身側(cè),黎媽也由衷得贊嘆了一聲,“哎喲~” 黎媽不敢高聲,特意壓低的聲音反倒讓贊嘆里多了些旁的意味…… 溫印轉(zhuǎn)眸看向黎媽,“怎么了?” 黎媽早前一直緊繃著的神色,眼下仿佛忽然緩和了下來,眉間的愁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眸間露出的會心笑意,也如實(shí)朝溫印道起,“方才見姑爺那幅模樣,老奴其實(shí)是真的嚇倒了,心里怎么都不踏實(shí),但等姑爺?shù)哪槻粮蓛簦屑?xì)這么一看啊,我們姑爺?shù)奈骞龠€真挺端正的,越看越俊俏……” 溫?。骸啊?/br> 黎媽會錯了意,湊近了些, “二小姐您看,睡不開頜,雙眸緊閉,是睡相好。睡著的時候閉了眼睛,沒有了眼神交流,還能有這樣精致的相貌,只能是五官生得極好。” 黎媽不由嘆了嘆,聲音里帶了稍許遺憾,“可惜姑爺病重,姑爺這要是沒病,倒真是一幅好顏色,俊俏兒郎……” 言及此處,黎媽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不應(yīng)當(dāng)這么說,遂又趕緊改口,“等姑爺醒過來,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了,肯定相貌堂堂?!?/br> 溫印又看了李裕一眼,沒有出聲。 短暫的喜悅一過,黎媽眸間又染憂色,“二小姐,今晚老奴留下陪您吧?!?/br> 雖是新婚夜,但姑爺這幅模樣,黎媽是擔(dān)心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