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212節(jié)
李裕低聲道,“很有可能,你舅舅不是在路上死的,是早就死了,只是借著暴雨,被人拋下去的?!?/br> 溫印僵住,很快,伸手捂住鼻尖和嘴角。 李裕抱緊她,溫印靠在他懷中輕輕顫抖著,兩人良久沒有說話,等溫印漸漸平靜下來,李裕伸手擦了擦她眼角。 “還聽嗎?”李??此?。 她緩緩點頭。 李裕繼續(xù)道,“李坦的母親在長寧九年大病了一場,我想,應當就是因為聽到滄州出事了,李坦的外祖父也證實了。但李坦一直恨我母后如果,覺得是我母后害了她母親,原來背后的緣由,是因為他母親知道自己另一個孩子死了……” 李裕輕聲,“原來很多事情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背后藏了太多曲折。一己私利,滄州死了那么多人,城下埋的都是白骨,他們怎么能心安理得?” 溫印伸手拂過他額前碎發(fā),“李裕?!?/br> 李裕繼續(xù)道,“如果不是有人生了心思,拿你了舅舅的之前的借條來婁府,也不會引出這樁事,我猜,應當是之前跟著阮家的某個混子,不知實情,偷偷藏了東西,又剛好到了這個時候,便想看看能不能渾水摸魚,卻沒想到遇到婁家一場大火,嚇得不敢再出現了,否則不會有臨到最后才來要印子錢,因為阮家一定不會要,只能是當時不知情的人?!?/br> 李坦嘆道,“不是他們要印子錢,你不會查舅舅的事;如果不是你我都從婁家那場大火中逃了出來,如果不是你或我,在這里看到圖光,別人不會認出他像李坦。那所有的事情都竄不到一處去,將沒人知道當年滄州的真相。” 所以他早前的記憶里沒有這一條,因為被徹底掩埋了…… 這就是皇位的殘酷,腳下踩得,都是森森白骨。 …… 這一晚,溫印不知道是何時入睡的。 就這樣,舅舅連宇博的一面都沒見到…… 溫印醒來的已經天大亮了。 彭鼎等人已經準備好了馬車,李裕和溫印沒有去見圖光,而是登上了離開項城的馬車。 馬車上,溫印沒什么精神,一直看著窗外,也問起李裕,“圖光的事怎么打算?” 李裕搖頭,“沒想好,我讓彭鼎安排人留下,先去蒼月見柏靳,等見完柏靳之后再說,興許,想不通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了。” 溫印頷首。 車輪滾滾,項城被遠遠留在身后…… 作者有話說: 我用盡了洪荒之力,才寫完了,快表揚我 下章換地圖 第113章 盧城 項城位于長風國中東南部, 從屬于順城,是東山郡王的封地范圍。所以在順城附近區(qū)域,李裕一行都很安全。 大約離開項城之后的七八日, 便算正式出了東山郡王的封地,彭鼎同隨行的侍衛(wèi)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馬車中, 洛銘躍同江之禮一處。 “我不明白,殿下一定要去見柏靳原因?”洛銘躍一面撩起衣袖, 一面落子。 “我記得柏靳早前來蒼月的時候,還是李坦讓陸平允全程招呼的。柏靳當時還同李坦一道去了清風臺, 帶走了趙暖。照這么看, 柏靳連趙暖都帶走了, 是收了李坦的人情,那他就算不同李坦交好,應當也不會輕易插手長風國中之事。這個時候,殿下要去見他,我還是沒想通?!甭邈戃S放完棋子,一面收手,一面說道。 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 殿下一直讓江之禮帶著她。 她也從早前只有些小聰明,到慢慢對朝中之事有了了解,到后來能夠舉一反三, 知曉朝中不少事情的應對。 李坦和李恒還在交鋒, 殿下在暗處,她和江之禮還都跟著殿下一道。 但殿下一旦開始進入旁人的視線,她和江之禮始終是要分開替殿下四處奔走的。所以他們之間, 熟悉, 默契, 信任都很重要…… 這一年多的時間,她與江之禮都在慢慢磨合,她也從早前只能聽江之禮的,給江之禮打下手,到后來兩個人可以商議著做事情。 再到早前,也就是汪云峰將軍送書信,詢問李坦調動駐軍應當如何應對那次,殿下讓她在跟前說話應對,也是從那次起,她才算正式成了殿下身邊謀臣的角色。 也就是說,早前她只需要按照殿下的吩咐,或是江之禮的囑咐去做事情就好,不用多問為什么,因為決策不在她這里。 但眼下起,她要開始時時刻刻思量殿下做的是不是對的,會不會踩坑,她應不應當勸阻?從早前聽人吩咐做事的角色,慢慢過度到日后為殿下分憂,提前籌劃,細下思量的角色。 雖然這一年多的事情,她也對殿下的行事作風慢慢熟悉了,但要能真正揣摩殿下意圖,知曉殿下行事,還要有過程。 譬如當下,長風國中最安穩(wěn)便是東南邊陲,既遠離李坦和李恒的交鋒范圍,又不在飽受東陵sao擾的長風東北邊境上,殿下在暗處奔走了一年,做了不少準備,讓李坦和李恒繼續(xù)消耗下去,對殿下才是最有力的。 但如果眼下去蒼月,就要橫穿整個長風南部,去到長風西南的邊陲重鎮(zhèn)濱城,才能從濱城去往蒼月朔城。這一路橫穿長風,就會經過李坦和李恒的交鋒區(qū)域,就會經歷戰(zhàn)亂,紛爭,流民,風險很大,從她的角度,殿下應當求穩(wěn)。 而且,柏靳究竟是誰一處的,會不會幫殿下,又能幫到哪種程度,都是未知數,所以洛銘躍才會一直想此事。 江之禮看了看他,一面牽了衣袖落子,一面應道,“上位者做事,有時不能只看安危,利弊,還要權衡,取舍……” 洛銘躍眨了眨眼。 這些時日,她在江之禮這處確實學了不少。 雖然大多數時間她都在同江之禮拌嘴,但江之禮是個好老師,化繁為簡,也深入淺出。 “繼續(xù)說呀,怎么一到關鍵時候不說了?”洛銘躍都想伸手去擠他的脖子。 江之禮伸手取了一枚棋子,慢悠悠道,“洛銘躍,又不是事事都要旁人教你,我可以帶你入門,同你說朝中很多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最終都要靠你自己去琢磨。你是很聰明,但一個人聰明能走遠?還是要自己能沉得下心來。殿下愛惜的你的才華,那你更靜下心來,少一些浮躁,不要想一蹴而就。殿下為何要去見柏靳,其實這一路去濱城,你只要多留意,少打幾回盹兒,自然而然就能明白了。” 洛銘躍:“……” 洛銘躍不由湊近,“有人故作深沉,故弄玄虛!” “你,你做什么!”江之禮臉都綠了。 尤其是洛銘躍鼻尖都要湊到他鼻尖處了,他心底莫名跳了跳,在他以為要什么的時候,洛銘躍朝他惡狠狠道,“想想就想想!江之禮,你今天說的我都記住了!哼!” 等洛銘躍坐了回去,江之禮才不由摸了摸自己鼻子,心中唏噓。 還好,鼻子還在,沒被有人啃掉…… 江之禮看著對面的河豚臉,忽然有些想笑。 *** 江之禮和洛銘躍說起此事的時候,還是三月中旬,也剛出項城七八日。 馬車一路往西,越走行程越慢。 因為隨處都在臨時戒嚴,起戰(zhàn)火,也有流民逃生…… 同東邊相比,全然是另一幅景象。 洛銘躍雖然口中沒說,但是隱約領會了些江之禮口中的意思,有些時候,上位者要做的事不是以安危利弊來衡量的,看著早前還算富庶的西邊,如今戰(zhàn)火延綿,流民四起,漸漸有頹敗之勢,洛銘躍其實慢慢領會,有些事情就是冒著風險,也應當值得去做…… 馬車中,溫印看向車窗外。 早前經商的時候,她時常往西邊,尤其是西南的城池來,因為這里交通便利,百姓富庶,也同蒼月臨近,很好貿易往來,算是長風國中最富饒的一片。 眼下的戰(zhàn)亂一年有余,西邊似是沒了早前的興盛面貌。 溫印想起外祖母同她說過的話,在自己國土上的仗,打贏了也不算贏,但又不得不打…… 就同眼下一樣。 車輪滾滾向前,途中快慢已經不是路程決定,而是風險和途中的突發(fā)情況決定。 彭鼎早前在駐軍中,是汪將軍的副將,有很充分的戰(zhàn)場經驗。要自東而西,安穩(wěn)橫穿長風南邊,免不了途徑交戰(zhàn)區(qū)域,這樣的戰(zhàn)場經驗就尤其重要。 眼下,溫印看著窗外,仿佛已是頹然蕭索之勢。 去年東邊旱災的時候,仿佛也是這幅模樣。又是災荒,又是剿匪,好容易東邊平靜才平靜下來,眨眼間,西邊又開始兩派內斗,傷得都是長風根基。 這一年多以來,溫印多在中部和東部照看婁家產業(yè),眼下忽然回到西邊,途經好幾處城鎮(zhèn)都因為戰(zhàn)火沒了早前繁華富庶的景象,不得不讓人心中嗟嘆。 李裕臉色很難看,頭靠在馬車一角,沒有出聲。 這些他都見過,所以他比旁人都更迫切結束這場戰(zhàn)爭,所以他只能鋌而走險…… “阿茵,放下簾櫳?!崩钤?聪驕赜?。 溫印伸手撩起車窗上的簾櫳在往外看,正好遇到一堆流民,流民見了馬車中的人衣著華貴,就想撲上要食物。 起初溫印還給,李裕沒說什么。 再后來,李裕會問,能給多少,一批人,兩批人? 而這些接受過食物的流民又會尾隨,對李裕來說是大忌。 而且,這些杯水車薪根本救不了這些人,只會讓他們徒增希望,然后希望依舊澆滅,回到早前。 所以李裕提醒,溫印放下簾櫳…… 其實溫印也不知道這場動亂要多久才結束,眼下只是李恒和李坦,但無論留下來的是李恒還是李坦,最后都會和李裕一爭高下。 遭難的,都是百姓。 這只是溫印看到的,但李裕清楚,這還是只是開始。 越往后,兩軍對峙越久,越多百姓流離失所,比眼下的景象還要慘烈許多…… 到后來,還會有流民爭食。 這場內亂,從李坦逼宮開始,前后持續(xù)了八.九年,也就是將近十年之久,帶給長風的重創(chuàng)不是一兩年,甚至三五年就能補回來的。 他記得早前那次見柏靳的時候,還憤憤不平。 那時柏靳什么都沒說,只問他,這場內亂長風會失掉了多少年? 他愣住。 柏靳又問,那要用多少年補回來? 那時起,他才真正去想一個問題——長風失掉的不僅僅是這十年,遠比這十年更多。 周圍都在往前的時候,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的都在退,更何況原本就在退的? 眼下,他可以告訴柏靳,長風失掉的遠不止十年,甚至二十年,這就是現實。 長風自古都有奪嫡的習慣,百姓也習慣了內亂,在鄰近諸國中,長風歷朝歷代很少有帝王登基是平穩(wěn)的,反倒是太.祖爺爺,也就是他同溫印調侃,說自己變過馬那個,自他而起往后三代,都國中安定,那時的長風近乎鼎盛,也開辟了從巴爾到西域的商路,甚至有同蒼月爭輝的跡象,但隨著時間的久遠,誰做皇位又開始腐蝕人心,長風內亂十年,緊接著太平一二十年,再內亂十年,再太平一二十年…… 鄰近諸國中,唯有長風如此。 所以后來的長風步履維艱。 柏靳有句話說的對,沒有太平安定,哪來的富強?即便富庶,都是從百姓血汗里榨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