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長空 第221節(jié)
溫印懷中抱著下下,洛銘躍先起身。 溫印見李裕穿過天井回了殿中,但一身衣裳都濕透了。 侍衛(wèi)也沒再撐傘,要么是這一路的風(fēng)雨太大,打也沒用,要么就是路上遇到了事情,他早就沒打傘了,但無論哪種,溫印都明顯見到他眼中有哭過的痕跡,眼眶也是紅的,參雜著悲傷,憤怒,釋然,還有旁的說不清楚卻雜糅在一處的情緒,更有少見的頹廢和無能為力在。 “主,主家……”洛銘躍支吾。 溫印見李裕身后,江之禮和彭鼎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洛銘躍剛要開口,也見江之禮朝她輕輕搖頭,是讓她別多問的意思,洛銘躍會意,朝著李裕拱了拱手,然后去了江之禮身后,同江之禮和彭鼎兩人一道離開。 溫印這才上前。 她原本是問他怎么了,有沒有受傷,但見他眼下這幅狼狽又有些難過的模樣,溫印輕聲道,“換身衣服吧,都濕透了?!?/br> 聽到溫印口中這句,李裕忽然眸間盈潤,也低聲道,“好?!?/br> 溫□□中微緊。 她早前想過他去了何處,要去見什么人,但眼下看,這個人對他的影響很大。 身后,江之禮和彭鼎都已經(jīng)離開,周遭除了靠在一處睡熟的丁卯和下下,再沒有旁人。 李裕上前,蹲下看了看丁卯,也伸手撫了撫他額頭。 —— 丁卯不是無辜的,他為什么是無辜的! 他是對李恒這么說的,但也只是說給李恒聽的。 身側(cè),溫印也緩緩蹲下,“剛才喝了不少水,慢慢出汗了,溫度也降了些下來,等大夫來了?!?/br> 李裕轉(zhuǎn)眸看他,“阿茵,多謝你了?!?/br> 溫印伸手撫了撫他額前的青絲,“先換衣裳?!?/br> 他輕聲應(yīng)好。 福旺方才就取了李裕的衣裳來,李裕尋了一處遮蔽處,寬衣,更衣。這里沒條件沐浴,只能用一側(cè)的毛巾將身上擦干。 等從遮蔽處出來,他在火堆前的凳子處坐下,伸手摘下玉簪。 溫印上前接過毛巾,給他簡單擦頭。 眼下這處連沐浴都不行,頭更沒辦法洗,他先前渾身都濕透,頭發(fā)也是濕漉漉的。 溫印給她擦頭,他抱著她,埋首在她身前,抱緊她,再抱緊些…… 李裕很少這樣。 是有心中難過的事,但都壓抑在心里。 溫印輕輕保住他,沒有出聲,良久,才聽李裕低聲道起,“他是我侄子,李恒的兒子,丁卯。” 溫印愣住,倏然會意,他說的是小豆芽。 李裕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我剛才去見李恒了……” 溫印驚訝。 李裕頹喪,“阿茵,他死了……” 雖然不知道李恒和丁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死了。溫□□頭駭然,也忽然知曉他為什么這幅模樣了。 李裕喉間哽咽,“阿茵,我想自己待會兒?!?/br> 溫印俯身,輕輕吻上他額頭,輕嗯一聲。 “我……”他是想同她說,他其實,溫印溫和笑道,“我也會有需要自己想清楚的時候。” 李裕感激看她。 溫印再度吻上他眉心,“我去看看丁卯,有事叫我?!?/br> 李裕點頭。 看著溫印同丁卯在一處,丁卯睡睡,溫印替他掖好被角,原本同丁卯?dāng)D在一處的下下,仿佛知曉溫印過來了,從丁卯頭頂起身,“嗖”得一聲竄回溫印懷中。 溫印一面抱著下下,一面守著丁卯,余光一面瞥到火堆前的李裕,從方才起,就一直坐在火堆前沒有動彈。 李裕是需要時間安靜想清楚。 只是雙手托著額頭,閉上眼前,都是早前見李恒的場景,也會想起小時候,李恒最大,李恒會給他們摘果子,會帶著他們玩,他最喜歡大哥,也終日跟在李恒身后,那時的李恒是真心待過他的…… 再后來的時候,他是太子,功課和要聆聽的教誨都要比旁人多,他不能像早前一樣,一直跟在李恒身側(cè),他同李恒漸漸疏遠(yuǎn),但他還是得空就會去見李恒,只是不像早前那樣親密,而且,越來越有間隙,直到丁卯出生…… 所以他很喜歡丁卯。 有時候他去看李恒,李恒會同他說,太子事務(wù)繁忙,不宜多來府邸,他就拿丁卯當(dāng)借口,我來看看丁卯就走,丁卯也會嘻嘻哈哈要他抱,要騎在他肩膀上滿苑子跑,那時大哥也不會說什么了。 他會賴在李恒府邸吃飯,同丁卯一道吃糖葫蘆,儼然回到了早前的時候。 他也記得丁卯剛出生的時候,他去看丁卯! 大哥的兒子,皺皺巴巴的! “同大哥不像……”他皺眉。 李恒笑,“我不希望他像我?!?/br> 他笑道,“哦我知道了,大哥希望他像大嫂!” 李恒莞爾,溫和道,“小魚,我希望他像你……” 他很久沒喚這個稱呼了。 小時候,大哥總喚他小魚,后來就成了太子,他有時候都覺得疏遠(yuǎn)了,但這聲小魚又讓他回到早前。 “像我?”他好奇。 李恒溫和儒雅,“是啊,像你一樣?!?/br> 他拍胸脯,“那我日后帶他,三叔疼他,因為他要像我??!” 李恒忍不住笑。 “對了,他叫什么名字???”他問起。 “丁卯。” “丁卯?這個小名好拗口?!彼袊@。 李恒輕聲道,“好養(yǎng)活,希望他日后健健康康,無憂無慮,做最快樂的孩子?!?/br> “肯定的!”他伸手摸了摸丁卯的臉,軟軟,像棉花糖一樣。 “小丁卯~三叔抱抱!” —— 不要讓他再姓李!不要讓他記得有我這個爹…… 李裕指尖再次攥緊。 眼前,是火堆嗶啵作響。 *** 臨近天亮的時候,大夫才趕來破廟這里,即便當(dāng)時很快就讓人去請,但起初的雨勢太大,一來一回需要時間,山間也有好些地方不好走,不算晚。 這是拖婁家的關(guān)系,在盧城尋的大夫,口風(fēng)緊,也放心。 大夫上前查看的時候,丁卯還睡著。 溫印和李裕在大夫身后。 望聞問切,除了問字這一環(huán)節(jié)省了,旁的大夫都看得仔細(xì)。 良久,大夫起身。 溫印明顯見李裕緊張,也朝大夫問起,“劉大夫,怎么說?” 劉大夫嘆道,“還算及時,再拖拖,這肺都燒壞了?!?/br> 李裕和溫印都怔住,再拖,意思是,病了,也燒了很久了…… 兩人心中都沉了下來。 溫印溫聲道,“大夫,孩子還小,請一定幫忙看看,日后一輩子的事情,要怎醫(yī)治好些,我們照您說的來?!?/br> 李裕轉(zhuǎn)眸看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溫印在的時候,他心中總要安穩(wěn)踏實很多。 劉大夫朝溫印道,“東家放心,是燒了些時候了,眼下還算好,就是再拖不得了,暴雨也停了,早些下山抓藥,對孩子好?!?/br> 李裕和溫印點頭。 “我這處走得急,聽侍衛(wèi)說起癥狀,隨身帶了兩劑藥,可以先應(yīng)付著,我去熬藥,用一劑藥再走穩(wěn)妥些。至于病情,是有些重,這些日在都要將養(yǎng)著,藥要跟著走,別著涼,也要注意休息,但要好徹底,怎么都要月余去了……” 劉大夫說完,李裕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問道,“劉大夫,他這樣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對日后有影響?” 李裕想起早前的記憶里,丁卯見人的驚恐表情,怕人毆打,一緊張就哆哆嗦嗦,但發(fā)現(xiàn)發(fā)對他好,又跟著他走,他去哪里,丁卯便去哪里。李裕心中如針扎一般。 劉大夫笑道,“公子別急,應(yīng)當(dāng)只是風(fēng)寒,先用藥,是怕寒氣郁結(jié)在肺部,對他日后有影響,眼下,倒是無妨的,就是要留心照顧著。” 李裕和溫印都聽明白了,風(fēng)寒有些重,好好吃藥,再將養(yǎng)月余,應(yīng)當(dāng)暫時沒有什么大礙;但溫印知曉李裕心中還是有顧慮。 “我隨劉大夫去煎藥,你替我照看下?!崩钤9骈_口。 溫印知曉他是想跟去多問細(xì)致些,溫印點頭應(yīng)好。 見李裕同劉大夫一道穿過天井,去了另一處,溫印這才轉(zhuǎn)身,重新回了丁卯跟前,伸手摸了摸他額頭。 又有些燒起來了…… 溫印伸手摸了摸他額頭,他緩緩睜眼。 溫印意外,見他眼色有些懵,但應(yīng)當(dāng)是昨晚對她印象,所以也不害怕。 溫印雙手搭在雙膝上,俯身看他,“你醒了,小豆芽?” 丁卯眨了眨眼,輕聲道,“我不是小豆芽……” 溫印笑了笑,“哦,那可能是我聽錯了,你叫什么?” 丁卯剛要開口,似是想起爹爹交待過的事情,又忽然停頓了下來,將喉間的小丁卯幾個字咽了回去,輕聲道,“我是小豆芽……” 溫印緩緩斂了笑意,這孩子有些懂事。 溫印沒戳穿,“喝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