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著用毛氈搭成的帳篷，細心照料著成群的牛羊。

    和這些牧民們交流后方長得知，他們管這里叫青青草原，一直住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

    每年冬天都是最為難熬的時候，不管是風、雪，還是饑餓和寒冷，以及雪中的群狼，都是能迅速要人命的東西。

    于是這些牧民們在每個冬天，都會損失大量牲畜，他們只能盡可能的保留那些健壯者。

    和很多人的認知不同，這里牧民們的主食，是各種奶制品，還有旅途中尋找合適地方播種收獲的少量野麥。也只有在冬天，燃料充足的時候，他們會吃掉那些撐不過寒冷的牲畜。

    除此之外，便是用草原上的物產，和中原來的商人們，換上一些鹽巴和磚茶，這兩樣是生存必需品。

    方長沒有過多打擾這些牧民們，他一直向北。

    不過在茫茫雪地中，忽然有座小小的帳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十幾里外的那頂帳篷，在風中微顫，看起來也太薄了些。相對于他一路走過來所遇到的氈房，這頂帳篷實在是難以抵御冬天的寒風。

    但這些還不是最為可以的點兒，最讓方長感覺到疑惑的是，那里周圍竟然沒有畜欄，沒有草垛牛糞垛，也沒有柴堆和小車之類的牧民常見家什。只有一頂孤零零的帳篷，支棱在雪地中。

    方長微微疑惑，便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離得近了，才發(fā)現帳篷周圍被打掃的很干凈，雪被掃開堆成了矮墻抵御風雪，草也被盡數取走，露出了下面的土地，明顯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方長耳力十分好，能聽見帳篷里面的交談聲。

    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聊天，他們正在商議，準備出來看一看天氣，而后找些吃的。

    于是，他們正好撞上走到近前的方長。

    于是這兩個人瞬間警惕起來，雖然他們是牧民的打扮，但這絕不是牧民的作風——之前方長每到一處，牧民們都會驚訝他這幅單身行走于雪地的強悍，敬之為高人，甚至會獻上食物和熱奶茶。

    “你是誰？從哪里來？”

    他們的語氣倒是和普通牧民一樣粗獷。

    前面的男人開口問道，方長看了看其身周的靈氣，卻是明白了，眼前這兩個，都是妖怪。

    ------------

    第409章 【帳中人】

    “在下只是一個遠行的旅者而已，偶然經過此處，看到這處帳篷奇怪，所以過來看看?！狈介L慢悠悠地說道，“反正這草原上也沒有路，偏哪個方向走并不影響到達?！?/br>
    “原來是這樣。”面前的男妖說道，與此同時他們兩個都放松了些警惕，似乎是因為感覺到了方長身上那種讓人親近的氣息，“這是我們兩個新近立下的帳篷，所以沒有積攢下什么，見笑了?！?/br>
    方長感覺面前這只妖怪說的并非假話，不過既然兩人是妖，有法力在身，那么用這幅毫無繼續(xù)補給的樣子，在這冰天雪地里面活下去，也不是難事兒——大不了多忍受些日子的饑餓便是了。

    不過方長也注意到，比起在中原的妖怪們來說，二人的禮節(jié)顯得很是粗獷，和牧民們類似。

    可見他們確實是這片草原里，土生土長的妖怪。

    然后旁邊的女妖邀請道：“遠來是客，要不要來帳篷里面坐一坐？雖然沒有茶葉，但至少沒有寒風?！?/br>
    方長欣然同意，和兩妖走進帳篷里面。

    里面果然陳設簡單，無桌無椅，就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木凳子。

    帳篷的材質很薄，不像牧民們常用的厚氈，在寒風下顫抖的厲害。帳篷中間的支柱旁，有個小土爐子，上面有口薄鐵鍋，除此之外便是一張用厚干草鋪就的床，床上被褥整齊。

    女妖從屋外抱來些干草和灌木枝，看上面的雪痕，這是她剛剛搜集來的柴火。

    她將干草小心放進爐子里面，借著里面的余燼引燃，然后將灌木枝放進去，把爐火弄旺。接著，她端起爐子上的鐵鍋走出門外，再進來時，里面已經是大塊的積雪，遠比鍋沿高。

    火焰舔舐著鍋底，隨著不斷加柴火進去，很快鍋里的白雪便融化成了水。

    取來水桶，女妖將薄鐵鍋端起來，待里面水平靜下來后，將上層的水倒進桶里，然后將鍋里剩下的水倒掉。重新將桶里的干凈水倒進鍋里，她取來塊凍硬的羊奶和一小塊磚茶，扔進鍋里煮。

    “我們這兒條件簡陋，只有這些可以用來招待?！迸詭敢獾卣f道。

    “冒昧前來，能得款待已經是多有叨擾了，主人家客氣了?！狈介L微微行禮說道，他這副禮貌的樣子和口氣，讓未和中原人接觸過的兩只妖怪有些驚訝。

    不過馬上，方長就毫不委婉、直來直去的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二位是妖吧？”

    聽到這話，面前兩人頓時有了反應。

    正準備說些什么的男妖頓時梗住，半晌無聲，正在使用長木勺子攪拌鍋里奶茶的女妖，手也一抖，差點將鍋里奶茶濺出些許。不過馬上，他們便平靜下來，似乎對來人的這個問題，早有猜測和準備。

    男妖率先開口，問道：“能看出我們的身份，閣下是傳說中的仙人？”

    方長說道：“略有福緣，已入修行路數年?！?/br>
    雙方通報了下姓名，方長訴說自己是來自中原云中山，兩個妖怪則告訴他，兩人中，男妖怪名叫長河，女妖名叫青草——由于和牧民們接觸的多，他們暫時沒有取姓氏的觀念。

    接著，兩個妖怪說出了自己的跟腳。

    男妖怪是只狼妖，而女妖則是只羊妖，他們還提及，尚未化形時候，他倆就因緣結伴在一起。前不久兩妖相繼化形后，便在這草原上支了個帳篷，結為夫婦生活。

    這下子，方長真的有些驚奇了。

    他接過青草遞過來的大杯子，顧不上品嘗里面的奶茶，開口問道：“不知道二位是怎么認識的？按理說作為天敵，平常時候相遇結識的機會，應當很小才是?！?/br>
    青草和長河對視了眼，微微一笑。

    長河在回憶中說道：

    “當時我已經開靈，那時我已經不想和同類們一起行動，整日里游蕩在草原上，不知何處來，更不知何處可往。后來看到一條長河，將整片草原一分為二，那長河寬闊無比，其中河水濤濤，滾滾向前日夜不停?！?/br>
    “我心有所感，便煉化了橫骨，可以人言。出于對那條長河的感念，我也給自己取名叫長河。”

    “不過能人言反而讓我更加孤獨，之前只是狼的時候，夜晚朝月亮嚎幾聲便是。但會說話之后，卻只能自言自語，這著實難以忍受?！?/br>
    “幸好，某次我跳進牧民們圈里偷羊吃的時候，碰到了青草?！?/br>
    原來，這只狼妖煉化橫骨后，在草原上著實寂寞，迫切需要找人交流。結果這時候，它跳進羊圈里，碰上了同樣煉化了橫骨的羊妖青草。

    由于長河進了羊圈后，一邊對獵物們說話一邊挑選，于是青草發(fā)覺了他妖怪身份，便主動交談，而后長河叼起羊妖青草便走。

    兩妖境遇類似，都是能說話之后找不到能交流的對象，于是一見如故。

    他們兩個結伴而行，遠走高飛。

    從此狼妖長河也不再吃羊，而是以草原上的老鼠為食。

    由于兩妖之間情愫已深，前不久相繼化形后，他們干脆結為夫婦，在這草原邊緣處定居下來。

    這個故事讓方長拍掌稱奇。

    作為仁獸的羊，竟然和自己的天敵，作為兇獸的狼走到一起，真?zhèn)€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想了想，方長笑道：

    “既然你們新婚燕爾，作為客人上門，也不好空手。這樣吧，我送些家什與你們，作為新婚賀禮罷。”

    說完他拽過身后雙肩包，便從里面開始掏東西。

    在狼羊夫婦十分驚訝的眼光注視下，他從背包里掏出來十幾根大白菜、十幾根大白蘿卜，還有鍋碗瓢盆一套，桌椅一套，幾匹布，幾捆柴，還有一口袋高粱米。

    這些東西堆在地上，滿滿當當。

    “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面前的妖怪夫婦驚訝的話都說不太利索，只知道連連拒絕。

    方長沒有搭話，而是轉過身去，拿起那只盛滿了奶茶的粗糙大木杯，笑道：“主人家的奶茶味道很好，多謝款待。時候不早了，接下來我還要趕路，以后我們，有緣再會。”

    說罷他便出了門，飄然而去。

    手足無措的狼羊夫婦，只好追出去相送，等他們出門再看時，這位白衣的不速之客已經去得遠了。

    回到帳篷里，夫婦二人看著地上的大堆禮物，相對無言。

    良久，他們才嘆道：“或許，這就是高人罷?！?/br>
    ------------

    第410章 【蘑菇屯】

    再往前面不久，便是一片被厚厚積雪覆蓋了地面的森林。

    森林能夠看到的這一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樺樹。

    這種樹的外皮以白色為主，與地上的積雪相得益彰，樺樹外皮上面有著黑色的斑駁，越靠近底部越濃重。而樺樹這幅黑白交織的模樣，讓人有些分不清那片片白色，是樹皮掛上的雪，還是樺樹外皮本身的顏色。

    樺樹的側枝較少較細，加上冬天已經掉光了葉子，于是整體模樣，僅有樹干最為顯眼。它的樹干不算筆直，但大體上還是保持直立，而無數顆這樣的樺樹密集排列在一起，就形成了一望無際的樺樹森林。

    方長站在樺樹林邊上，回頭望了望。

    星光下的青青草原，依然維持著被厚雪覆蓋的模樣，所有的草都在休眠，靜靜等待著下一個春天，等待著和煦的陽光照射下來，融化積雪，順便讓雪水喂飽蟄伏了一個冬天的莖葉，在春風中舒展自己。

    估計再過幾個月，眼前這份肅殺的景象，會變得生機勃勃。

    風吹草低，牛羊遍地。

    或許會有各種各樣漂亮的花兒，點綴在厚厚草甸間。

    而對于生活在這片草原上的人類來說，那個時候比現在會更加宜居。

    他轉過頭，走進了無邊的林海。

    林子里雖然不像南方的密林那樣，灌木叢生，但這個天氣下依然積雪厚重，若是普通人從這里面行走，定然會步履難行。但方長修為在身，行走在雪上十分輕便，腳下也沒有分毫痕跡。

    不過令方長有些意外的是，這凜冽寒冬中，也是有人在林子里面活動的。

    在積雪覆蓋的丘陵與森林間、冰凍的河流上面，有穿著厚厚皮襖的人，乘坐著幾條大狗拉的爬犁，或者手拄著雪橇飛速前行，竟然比行走還要快上幾倍。

    他們有的在背上或者爬犁上堆滿物資，諸如鐵鍋鐵盆、糧食布匹、凍梨腌菜、紅紙鞭炮等等，還有有的身背鳥銃弓箭、帶著漁網、帶著夾子，或者身上背著收獲，來回往返。

    雖然這里多為漁獵部落，但風俗竟然與中原類似。

    因為這里也不全是茂密森林，其中有很多地方適合農耕，倒是出現了不少聚落。耕地面積較大的，往往在朝廷治下，與森林中的漁獵部落來往交流之下，倒是風俗混同。

    至少，他們也過年，這來往的人，運送的多為年貨。

    只是不知道，在森林中的部落里放鞭炮，會不會有火災風險。

    方長也路過了兩三個城鎮(zhèn)，并在里面歇了歇腳。這里的城鎮(zhèn)都比較冷清，食物也為了抗寒補充能量，以重油重鹽重糖為主。似乎也是為了抗寒，這里的酒都很烈，方長在酒館中欣然打了不少，裝在葫蘆里。

    前面似乎是個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