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去，方長看了看上面云氣。

    這個部落的氣運倒也稀松平常，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他繞過林子，準(zhǔn)備進去看一看。

    這個部落里面布局略顯混亂，土坯屋、木屋和樺皮屋錯落交雜，而且風(fēng)格各異，處處別出心裁隨心所欲，簡直就像一片原始藝術(shù)展區(qū)。

    屋子外面有三兩個人在勞作，還有幾名穿得挺厚的小童，在雪地里面歡笑滾玩——估計他們今天就會因為弄臟了衣服而挨揍。

    見到有陌生人過來，立刻有兩個部落里的中年人湊上來詢問。

    對于外來者，他們見得很多，所以表現(xiàn)很坦然，只是問方長的來意。畢竟這個部落也不是與世隔絕的群體，依然和外界有許多交流，并不算閉塞。

    “老弟這是來干啥的？”

    前頭那位揣著袖子的中年人問道，他的臉上皺紋很深，皮膚呈現(xiàn)出常年被陽光曬的微褐色，中年人身著棉衣棉鞋，還有自制的皮帽子。

    中年人棉衣棉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面打著好幾塊與棉衣顏色相近的補丁，倒是皮帽子看起來挺新。

    方長微微拱手，行禮說道：

    “在下準(zhǔn)備往北面去，天色已晚，寒夜難過，故此來這里求地方借宿一晚，不知貴處是否有地方可以讓我容身？”

    聽到這話，中年人哈哈笑了幾聲，說道：

    “找地方住啊，這放心，咱們這兒空地方有的是！跟我來吧?！?/br>
    他看了眼方長身上的裝扮，見這個前來的年輕人衣衫潔凈雪白，腰間葫蘆、背后背的包裹和寶劍似也不是便宜物，想了想說道：

    “看你這身打扮也是個體面人兒，不好隨便找地方，我?guī)闳ネ椭骷野??！?/br>
    說罷不待方長回應(yīng)，便扯著他朝這個小部落里面，最為靠中間的一棟房子走去。

    這棟房屋是用土坯壘成，除了面積稍大一點兒，也沒甚大區(qū)別。

    倒是這家門口處掛的一大串紅辣椒，比較顯眼些，因為你這個小聚落里其它人家門口，往往掛的都是大串蘑菇，還有些凍得梆硬的rou。

    辣椒如今在中原和巴蜀等地，也還在剛流行開的狀態(tài)，這里竟然出現(xiàn)一大串自己種的，看來這家“屯主”確實比較有門路、有眼光。

    中年人便走邊說道：

    “咱們蘑菇屯是新近幾十年建起來的，這里偏僻，常年很少來人，這冰天雪地的，實在是閑得發(fā)慌，客人是從遠(yuǎn)處過來，今天晚上若是有閑工夫，可要好好為我們講講外面的事兒?！?/br>
    方長笑道：“自是好的?！?/br>
    中年人走到門口，直接上手拍院門：“嘿，嘿，白老大，來客人了?！倍蟛坏壤锩鎰屿o，直接推開門進去。

    正好里面的人推開屋門出來，看到中年人走進去，似乎是不滿于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自家院子，劈頭笑罵道：“看你這急性子，我要再慢點兒，你是要把我拎出來咋滴？也不怕你嫂子揍你?！?/br>
    說完，他看到走進院子的方長，滿臉笑容地迎上去道：“客人從哪里來？快請進屋，外面冷?！?/br>
    說著便挑起毛皮門簾，將方長往屋子里讓。

    方長走進屋中，里面光線并不好，倒是暖烘烘的十分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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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1章 【傳聞】

    原來這土坯房保溫性能雖好，但這里的人依然嫌不足，甚至將窗口也留的很小，只為了冬天能夠更暖和一些。

    天下間的平板玻璃產(chǎn)量并不高，而且價格依然有些小貴，自然是沒能傳到蘑菇屯這種偏遠(yuǎn)地方。所以這里的窗戶上面，依然糊的窗紙，而且因為溫差問題，統(tǒng)統(tǒng)是糊在外面。

    屋里燃燒著爐子，爐子旁邊還有灶臺，灶臺里面似乎剛剛燒了水，里面水溫很高，所以堂屋有些煙霧繚繞。這里的人取暖，乃是木柴和煤炭混用，似乎是有什么便燒什么。

    白姓屯主將方長讓進西側(cè)的里屋，帶著他和武姓中年人上了炕。

    燒水的灶臺和爐子，煙道都從火炕里面經(jīng)過，所以這火炕便成了整個屋子里最大的散熱器，也是最為暖和的地方。

    吩咐渾家取水泡茶，方長和兩人通了姓名。

    屯主姓白，名叫白井，之所以叫屯主，乃是因為他的爺爺年輕時候，帶著兩根獵叉，在這里率先開辟空地，立下了第一座屋子。于是在名義上，他的爺爺、他的父親、他，都是這只小小部落的首領(lǐng)。

    不過由于人少，這里面的分配模式依然比較平均化，而首領(lǐng)也往往只依靠個人威望來組織生產(chǎn)生活，所以互相之間關(guān)系比較平等。

    故而剛剛武姓中年人來的時候，直接闖進院子里稱呼“老白”。

    換在其它地方，早就被懲罰了。

    而這位中年人名叫武德，只是蘑菇屯里的普通居民，除了和屯里大多數(shù)人一樣，是上好的漁夫和獵戶之外，并無什么特殊手藝，也沒有什么特色之處。

    不過武德和白井倒是熟絡(luò)，平日里經(jīng)常走動，所以這次方長一來，他率先想到了白井家。

    屯主白井看了看天色，對武德說道：

    “老武，你去把柱子和三繩兒喊來，晚上咱們哥幾個喝兩盅?！?/br>
    “沒問題，我這就去。”武德爽快地應(yīng)道，他仰脖喝干茶碗里面的茶水，一抹嘴巴便下了炕，挑開門簾走出去。

    白井轉(zhuǎn)過頭來，對方長笑道：

    “客人暫且歇下，過會兒和我們一起喝兩盅酒耍子，最是妥當(dāng)不過?！?/br>
    “多謝主家。”方長欣然答應(yīng)。

    而后他打開雙肩包，從里面拽出條羊腿，又拽出兩掛香腸、幾根胡瓜，對白井說道：

    “喏，這些可以加個菜。”

    看到方長拿出來的幾樣吃食，白井大喜。

    尤其是這翠綠的胡瓜，對于這北方寒冬里長久不見蔬菜的人來說，有很大吸引力。他略帶遲疑，詢問了方長幾句，待方長表示后立刻接過，拿到外面讓妻子去烹飪，而后去才燒水溫酒。

    …………

    外面已經(jīng)黑了下來，透過窗欞看不到一絲光亮。

    屋子里依然昏暗，不過負(fù)責(zé)照明的主體，已經(jīng)從窗戶里面透進來的天光，變成了旁邊高桌子上面的一點燈豆。

    那是個高腳小瓷盞里面，盛放了些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油，然后一截用粗棉線搓成的繩子做燈捻。燈火昏暗，并且被不知道從哪里偶爾吹來的微風(fēng)，推的微微搖曳，將屋里面人和物件的影子，斑駁的投在墻上。

    幾個人圍成一圈坐著，推杯換盞。

    白井的妻子做好了飯菜，已經(jīng)帶著孩子去里屋休息了，而這屋這幾位則跪坐圍著炕桌吃飯聊天。

    桌上席間熱氣繚繞，幾樣硬菜擺在桌上，不過最受歡迎的，還是那盤涼拌胡瓜，大家稱贊著將其一掃而空，根本未等及將其下酒。

    白井見多識廣，他對桌上幾位鄰居說道：

    “這種新鮮瓜果，在大冬天從來都是稀罕珍貴的物事兒?！?/br>
    “傳說中從不下雪的極遠(yuǎn)南方倒也罷了，據(jù)說在中原的北面，只有旁邊有溫泉的大城市，才會因為地利，有這種和正常時節(jié)相反的作物產(chǎn)出?！?/br>
    “而且其往往很不便宜，每只小瓜炒到一兩貫錢也是正常，而且這樣也是難以尋覓，因為都被那些家里有權(quán)的人買走了，每天早上都會被一搶而空?！?/br>
    白三繩子吃驚道：

    “啊這樣！那豈不是咱們今天這一餐就吃了好幾貫？！”

    白井笑著給他們解釋：“可以這么說，不然為何這盤涼拌菜味道這么好？不說了，喝酒喝酒?！?/br>
    說罷他和幾人碰杯，五人一起干了酒盅，各自將酒盅朝前錯落地亮亮內(nèi)里之后，任由白井將酒盅重新倒上。他們喝的乃是烈酒，雖然未經(jīng)窖藏味道粗劣，但是勁頭很足，喝的時候會如同一道火線流入胃中，十分之過癮。

    方長挾了口燉凍豆腐，問道：

    “這蘑菇屯既沒有土圍子，院墻也矮，就不怕豺狼之類猛獸么？”

    武德斜提著筷子，慢悠悠回答道：

    “起土圍子太貴啦，我們搞不起的，不過說到猛獸，倒也不怕。咱們這里地少，常年以打獵捕魚為生，屯里哪個手上都不缺捕獵的功夫。”

    “若真是有豺狼之類猛獸過來，只要聲音還能互相傳過去，那我們便能讓猛獸們看看屯里的鋼叉利不利，正好加一下收成?！?/br>
    接著他開始給方長細(xì)數(shù)各種獵物的好處，以及捕獵的注意事項。

    其余幾個人對這話題很熟，不時能夠插上幾句嘴，都十分有用。他們的經(jīng)驗很是細(xì)致，比捕獵從來都靠蠻力和絕對速度的方長，精巧上不知道多少倍，這讓方長也聽得津津有味。

    聊到高興之處，武德還去白井的墻壁上拿來了幾樣打獵用的夾子獵弓等器具，展示給方長看。

    他還告訴方長說道：

    “每次出去打獵前，我們都要去三里開外的一座廟里面拜上幾拜，據(jù)說這樣進山打獵，出事兒的幾率會大大減少。當(dāng)然，這只是個傳說，大家還是習(xí)慣出發(fā)時候去拜上一拜。”

    “那廟里祭祀的是誰？”方長問道。

    “據(jù)說是本地山神，不過屯里這些年少有識字的，看不懂里面寫的到底是啥?！蔽涞禄卮鸬?，“而且這山神廟準(zhǔn)不準(zhǔn)著實成疑，前兩年還發(fā)生過周圍出現(xiàn)妖怪的事兒，大家還風(fēng)聲鶴唳了幾天，結(jié)果那妖怪據(jù)說依然在活動，不見山神來除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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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2章 【河邊小路】

    方長忽然插言笑道：“我走南闖北時候，僥幸學(xué)過幾手，倒是不怕妖怪，你們告訴我地方，明日我順路去看看?！?/br>
    同桌的幾個漢子，只當(dāng)他是喝了酒開始吹牛，并未太過當(dāng)真。

    不過白井還是說道：“從蘑菇屯往北走二里，能看到一條河，順著河往東再走二里多，就是那座小廟了。原本河邊有條小路，不過冬天雪大，什么都掩蓋住了，應(yīng)當(dāng)是找不見。”

    方長點點頭記下。

    而后旁邊的武德帶大家共飲一盅，又起了新的話題：“前幾天我奉白老大的命令，去秋明鎮(zhèn)招攬人手的事兒，倒是挺順利。那里不少人表示，愿意偷偷過來，只是還需要時間安排?！?/br>
    白井挾了筷子羊rou，邊細(xì)細(xì)咀嚼邊說道：

    “到時候咱們哥幾個盯著點兒，咱們伐木開出來的那幾塊地，終究是要有熟手過來耕種，才能利用上。蘑菇屯的人還是打獵與捕魚厲害，種地這種事兒，沒人帶真的難整?！?/br>
    方長聽得有些好奇，于是問了問這件事情。

    于是席間幾個人七嘴八舌地給他解釋。

    原來這蘑菇屯常年以漁獵為生，偶爾種種菜和極少量糧食，在之前倒也活的很是滋潤。

    但是如今，隨著蘑菇屯里人口的滋生，打獵越來越不好搞了，許多較大較為容易捕獲的獵物，都跑到了遠(yuǎn)處，或者被捕殺的數(shù)量下降。即使蘑菇屯的獵人們，嚴(yán)格遵循了不捕哺乳母獸和小獸的規(guī)矩，也止不住這種頹勢。

    倒是河里的漁獲，尤其是秋天洄游的魚群，不受捕獵影響。所以如今在蘑菇屯里，秋天捕魚的行動，已經(jīng)成為了全年最重要的食物來源。

    對于有些見識的白井來說，這種情況很是危險。

    畢竟大批量食物來源越來越單一，即使在他主張下，屯里的人朝外面換了不少可以儲藏的糧食，但若是河里的魚群有什么波動，屯里依然會挨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