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么了？”

    藍(lán)悅真雙手抱住方周的腰，仰頭看著他泛白的面孔。

    自從進(jìn)入這個空蕩蕩的大廳，他的樣子就有點不對勁，明明剛才聊天時還不是這樣的……

    “……哥哥沒事?！狈街苊銖?qiáng)露出一抹淺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藍(lán)悅真疑惑地歪著頭看他，顯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說辭。

    楊旭好不容易從孩子們的包圍中脫身，正要松一口氣，很不湊巧，大廳外剛好路過一行叁人，走在最后面的那人都走過去了，還倒回來叫他。

    “老楊，準(zhǔn)備開飯了，來幫個忙唄？”這人長相清秀，單看面孔就是個二十來歲的普通男性，單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像是袋鼠那樣跳躍著前進(jìn)或者后退，——他在褲腿下露出來的雙足有著奇怪的形狀，腳掌窄長，很像是無毛貓的腳。

    楊旭應(yīng)了一聲好，轉(zhuǎn)頭讓方周兄妹一起，然后跟上了那叁人。

    從剛才的大廳出來，沿著走廊往前二十米左右，右側(cè)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扇金屬門，同樣是通過叁重驗證，他們才得以進(jìn)入內(nèi)部。

    里面是一個巨大的牢籠，以粗壯的金屬柱分隔出多個區(qū)域，里面分開關(guān)押著大小不一的黑色怪物?？拷T邊的是一群被特制鐵籠關(guān)起來的幼體，它們糾纏成一團(tuán)，一眼看去就像被從海里捕撈上來的深海蟹。越往里面走，他們看見的黑色怪物體型就越大，最深處的隔間關(guān)著的，是叁只長出了雙角的成體。

    “就這個吧。”長著奇怪雙腳的男人從后腰處抽出一根棍狀物，這根棍子一端是比較粗的塑料把手，另一端是光滑的金屬質(zhì)地，只見他拉住金屬管輕輕一拉，這根棍子瞬間延伸到一臂的長度。

    這是一把特制的電擊槍。

    男人用電擊槍敲打鐵籠門上的金屬柱，發(fā)出“鐺”“鐺”的渾厚響聲，籠子里黑色怪物聞聲sao動起來，它們擠在一起，縮到墻角處，極盡可能地遠(yuǎn)離鐵籠門，從這種退避行為中，很輕易就能看出它們的恐懼情緒。

    另一個人熟練地掏出一盒鄉(xiāng)下小孩經(jīng)常玩的那種擦炮，劃了一下熟練地扔進(jìn)了牢籠。

    “砰”的一聲，紙屑飛散，不知名材質(zhì)的地面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爆炸痕跡，就像有人在灰色的紙上畫了一朵朦朧的白色煙花。

    怪物們被擦炮嚇得四處逃竄，它們慌里慌張的情緒傳染給了其它隔間里的同類，一時間，整個牢籠里滿是它們上躥下跳弄出來的雜亂腳步聲，吵得人耳朵里嗡嗡直響。

    “老林，還不快點？”

    老林，也就是那個長著畸形雙足的男人，他趁亂用電擊槍電暈了一只怪物。其他人拋出帶著鐵鏈子的鐵鉤，把這只被選中的怪物勾住，然后拉到鐵籠門邊，一邊防備著不讓其他怪物逃出來，一邊快速地打開門把電暈的怪物拖了出來。

    楊旭從腰間拔出手槍，對準(zhǔn)怪物的頭部連射數(shù)槍，直到那百合花苞形狀的頭顱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他才停止射擊，和其他人一起把這具沉重的尸體拖了出去。

    聽著怪物堅硬的身體和地面刮擦發(fā)出的刺耳聲音，方周心底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猜測。

    事實正如方周所猜想的那樣，——他們用怪物的尸體來喂養(yǎng)那些孩子。

    “好了，不要著急，給我等一下！”像是拿著鍋勺猛敲盆子的食堂大叔，老林大聲喊叫著，不停用手撥開興奮地沖上來的孩子們。

    其中一個孩子，趁著大人沒有注意到自己，偷偷摸摸搬起一條黑色的長腿，張嘴就啃。

    “嗷！”這個勇敢的孩子被怪物堅硬的外殼崩了牙，只得怏怏地扔下了那條腿。

    “哈哈哈，笑死我了，就說讓你們等一下了！”老林指著那孩子，笑得前仰后合。

    楊旭看見了，也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幾人找來厚重的大斧頭，圍著怪物又砍又砸，頗費(fèi)了一番功夫，才把這具尸體分解成小塊。

    黑色的硬甲中，裝滿了青藍(lán)色的透明果凍狀物質(zhì)，——這就是孩子們的食物。

    他們發(fā)出興奮的嚶嚶叫聲，圍繞怪物蹦蹦跳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老林他們把拆卸下來的怪物尸塊分給了這些孩子。

    這些在正常人嚴(yán)重?zé)o比惡心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卻是賴以生存的食物……看著那一張張因為吸食“果凍”而沾染上青藍(lán)色汁液的小臉，哪怕把自己弄得臟兮兮，他們臉上流露出的快樂和滿足卻是貨真價實的。

    一派和樂的景象中，就連藍(lán)悅真也忍不住好奇地觀察這些捧著怪物尸塊大快朵頤的孩子們。唯有方周反應(yīng)過來，對楊旭等人，以及他身后的軍方升起了警戒心。

    藍(lán)悅真正蹲在地上，饒有興趣地觀看一個獨眼的孩子和食物堅硬的外殼較勁，他捧著那塊不知來自哪個部位的關(guān)節(jié)，張開長著兩排密密麻麻的利齒的嘴巴，咬咬這邊，又咬咬那邊，旁邊的人看著都覺得費(fèi)勁。偏偏這種黑色的怪物又像是螃蟹那樣，由堅硬的外殼包著可食用部分，不弄破外殼根本吃不到東西。

    “喂，小五，別啃啦，牙還要不要了？我給你換一塊?！必?fù)責(zé)投喂孩子們的大人終于注意到了他的艱難，老林從地上的硬殼碎塊中撿起一片巴掌大的，隨手往怪物被扒去外殼的軀干上挖了一下，勺起一大塊搖搖晃晃、晶瑩剔透的“果凍”，遞給了那個孩子。

    小五歡呼一聲，扔下手里啃不動的硬殼，接過那塊“果凍”，埋頭稀里呼嚕地大口吃了起來。

    “誰吃完了？過來，這里還有。”

    “喂，那邊的！不許搶！不許打架！”

    藍(lán)悅真被哥哥抱了起來。她的眼睛還注視著那些孩子。

    他們是人類和捕獵者的混血兒，和一般意義上的孩子有很大的差別。

    他們以非人，也非捕獵者的姿態(tài)降生于世，——對一手cao控他們生命的研究員來說，他們是完完全全的失敗品。

    雖然這并不是他們的錯。

    方周給看著吃播現(xiàn)場入迷的meimei喂了一塊巧克力，他的視線轉(zhuǎn)向楊旭，“所以，讓我們來這里，你們究竟有什么用意？”

    楊旭看著他，其他的幾人也跟著看了過來，他們的眼神中藏著隱約的期盼。

    方周抱著meimei走到了墻邊，表明了自己不想和他們扯上關(guān)系的態(tài)度。

    楊旭站起身，指著那些對埋頭大吃的孩子們，大聲問道：“難道你一點感觸都沒有？”

    “我要有什么感觸？”方周反問回去，無意識地把meimei的腦袋按在自己耳側(cè)。

    私心里，方周并不希望讓她看到這樣的畫面。

    “我們付出了這么大的努力，和犧牲，最終卻——”

    “不用指望我和悅真?！狈街懿粣偟卮驍嗨脑?，對于這種道德綁架的開場，他已經(jīng)感到十分厭煩了。

    “我們，和他們，”因為激憤，楊旭的臉漲得通紅，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孩子們，“我們來到這世上，并不是自愿的！命運(yùn)待我們一點都不公平，因為不符合那些自稱造物主的混蛋的期望，這些孩子被關(guān)在這里，他們一生都只能這樣生活下去！現(xiàn)在，擺脫命運(yùn)的唯一機(jī)會就在眼前，我們——”

    “你們想怎么樣？”方周壓下心底升騰的怒火，又把meimei抱緊了些，“責(zé)任應(yīng)該由做錯事的人來承擔(dān)，你們把主意打在我和悅真的身上，真是毫無道理！你該不會以為賣慘就能讓我心軟吧？”

    “你是唯一的特例。”老林站出來，把即將失態(tài)的楊旭擋到身后，他一改逗弄孩子們時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藨B(tài)，變得嚴(yán)肅起來，“我們這里所有個體都是雄性捕獵者和人類的混血兒，而你卻是雌性捕獵者和人類結(jié)合生下的混血兒……我們是殘缺品，你是完全的個體?！?/br>
    “只要弄清楚差別在于哪里，再進(jìn)行修正，這些孩子就還有救！”楊旭的話語中有著明顯的顫音，他把急切的目光投向方周，以及方周懷中的女孩，“我知道這樣很無恥！但是只要一個就好，只要給我們一體由雌性捕獵者孕育的胎兒，我們就能夠……”

    方周看著這些人，他們越是期盼，他就越是覺得憤怒，和諷刺。

    他們怎么開得了這個口？

    由雌性捕獵者孕育的胎兒……

    他們的目標(biāo)是悅真腹中的孩子！

    這個念頭在腦內(nèi)成形的一瞬間，方周便被怒火占據(jù)了全部的心神。他冷冷地注視著這些人，暗紅色覆蓋著緊密鱗片的尾巴瞬間伸出，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厲的鞭影，然后高高舉起——

    “其實，解決問題不必那么麻煩，”怒極過后，他反而平靜下來，就連語氣也變得溫和了，“全部殺掉不就好了？”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楊旭他們，和那些已經(jīng)填飽肚子，靜靜看著怪物殘尸逐漸消融、分解的孩子們，他們大概在擔(dān)心自己吃進(jìn)肚子里的東西也會消失，一個個抱著肚子，不時拍一拍，以此確認(rèn)肚子還是飽的。

    他們當(dāng)然很可憐，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憑什么呢？

    哥哥對孩子們沒有惡意，但是涉及到meimei，他肯定會生氣的。

    遲點抓蟲z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