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屋外開始下起小雪。

    夜里馮興懷開始咳嗽，但并不太嚴(yán)重，顧自上樓去休息，把展鴻遠(yuǎn)一個人叫到房間說話。馮碧琴去周家看老太太，展航嫌周家女眷太多，不樂意跟去，自己在外面放炮仗玩。

    馮興懷靠在床頭審視這個他從一開始就不看好的女婿，沉聲說：“鴻遠(yuǎn)吶，這幾年讓你費心了?！?/br>
    “爸，說這些客套話干什么?！闭锅欉h(yuǎn)微微耷拉著眉眼，似乎十分傷懷。

    馮興懷畢竟不是馮碧琴，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展鴻遠(yuǎn)是個什么樣的人，唯有馮碧琴屢次被傷才肯接受真相。如果他還有那份心力，他一定會出手替女兒教訓(xùn)這個混球，但他終究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只能以情感為籌碼，替女兒和他談一談。

    “爸知道，以前說了那些不中聽的話，傷你心了?！瘪T興懷咳了幾聲，艱難道：“你的孝心，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能看見，誰來咱家，都要夸一句老頭子有福了，得了你這么個好女婿。”

    展鴻遠(yuǎn)忙說：“爸，別說這些，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馮興懷喃喃道：“可你怎么能在外面胡搞？你知不知道這樣碧琴有多傷心？”

    聞言，展鴻遠(yuǎn)的表情終于微微沉下來，他原以為馮興懷一直糊涂著，是不應(yīng)該知道這事的。如果他早就知道這件事，豈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演得賣力，他只當(dāng)看笑話？

    “爸也沒多少時間了，走之前想求你點事兒。”馮興懷看著他，臉色蒼白，幾乎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你如果不要她了，別拿話去激她，她氣性大，受不了這個，你得好好和她說.......留筆錢給她，她一個女人家哪會過日子.......”

    展鴻遠(yuǎn)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瀕死的老丈人，眼神譏諷地問：“可是爸，你不是一直嫌我的錢臟，不肯用嗎？你女兒現(xiàn)在也嫌，她才不稀得要呢。”

    馮興懷仿佛被他的話刺激到，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他，呼吸變得極為艱難。

    展鴻遠(yuǎn)心中壓抑許久，見狀幾乎本能般從心底生出一種近乎大仇得報的快感。

    他腦中閃過馮興懷還康健時曾對他展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厭棄神色，身體瞬間仿佛是被另外一個什么東西控制了，惡魔般朝馮興懷喃喃低語：“都是你們養(yǎng)得好啊，才把馮碧琴養(yǎng)得這么好騙?！?/br>
    馮興懷終于支撐不住，猛然咳出幾口血來。

    門外還在分辨情況的展航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砰一聲推開了門。展鴻遠(yuǎn)僵在原地，馮興懷闔上雙眼，失卻了渾身力氣，枕邊被褥俱是血污。

    展航耳邊嗡的一聲，雙腿一軟，無知無覺地跪倒在馮興懷床前，腦中唯余大片大片的空白。

    作者有話說：

    回憶結(jié)束啦

    第107章 敘事

    父親的死令馮碧琴不愿再和丈夫虛情假意，辦完喪事，他們回去就離婚了。

    官司也打了，但馮碧琴終究沒有展鴻遠(yuǎn)的手腕，展航毫不意外地被判給了展鴻遠(yuǎn)，馮碧琴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只在展航生日那天帶著他出去逛遍了他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很敏感的，展航仿佛預(yù)感到馮碧琴想要做什么，于是這一整天他都沒有主動去提家里那攤子爛事，異常乖巧，沒有和她頂一句嘴。

    飯后，母子倆并肩走在步行街上，展航還在竄個子，這時已經(jīng)到了馮碧琴的肩膀。

    “寶寶?！瘪T碧琴開口道：“mama和你說個事?！?/br>
    展航眉頭微沉，沉默片刻，才說：“不用跟我說。外公說過，你這個人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別人勸了你也不會聽?！?/br>
    馮碧琴聞言輕聲笑起來：“原來外公經(jīng)常和你這么說我啊。”

    展航嗯了聲，知道自己的預(yù)感即將要實現(xiàn)，心里驀然緊張起來。

    “mama想去外省?！瘪T碧琴顧自說：“我以前的老師最近和我聯(lián)系過，問我近況呢.......她還說，我當(dāng)時學(xué)習(xí)成績很不錯，怎么就想不開，放棄學(xué)業(yè)去結(jié)婚生孩子了呢?！?/br>
    展航停下腳步看她，靜靜聽著。他發(fā)現(xiàn)馮碧琴好像有哪里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她從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婚后是展鴻遠(yuǎn)的心肝寶貝，如果不是那一天她發(fā)現(xiàn)了展鴻遠(yuǎn)出軌的真相，大概這一輩子都會很幸福，不需要吃這些她從前從未吃過的苦。

    馮碧琴繼續(xù)說：“mama很后悔和展鴻遠(yuǎn)結(jié)婚，但是不后悔有了你.......你生下來的時候就像個小猴子，臉皺巴巴的，丑死了，還害mama痛得死去活來，mama當(dāng)時就想，有這么一個小孩就夠我受的了，以后再也不要了?！彼猿鞍阈ζ饋恚骸癿ama真的不是個合格的mama，還等你長到那么大了才學(xué)會照顧你?！?/br>
    展航說：“我現(xiàn)在可以照顧自己了?！?/br>
    “可不是。”馮碧琴笑著，又以手指抹了抹眼眶：“寶寶長大了?！?/br>
    展航看她片刻，認(rèn)真說：“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你照顧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擔(dān)心我。”

    馮碧琴愣了許久，一手撫摸他的額頭，眼眶微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親手把兒子送回到他們從前的家，次日自己提著行李，孤身一人登上了去H省的飛機，重拾她少女時期的夢想。

    展航?jīng)]有去送，馮興懷離開了，馮碧琴也走了，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趴在書桌上看外面的天空發(fā)呆，巨大的孤獨感把他層層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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