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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敘倒上紅茶,交疊起手臂和我一塊感慨,“也有很大一部分人連兩千盧比都賺不到......這兒是富人區(qū),只有舊德里——那里才是真正的印度。” 困苦總是埋藏在浮華之下,我掰下一塊馬鈴薯,說想去看看舊德里。 “好,還想去哪里?” “看濕婆。”我不假思索地說,這也是我和男朋友原本計劃中的最初目的,我們都很喜歡這位美麗又善良的神明,尤其是當他的美麗摻雜了太多的神秘,就更令人無法自拔了。 這時,肩佩紅章和流蘇的侍者上來為我們添茶,他一邊有技巧地讓茶水注入壺中,一邊扭頭問我:“aha,shiva?” 我點點頭,說“yep”,他看上去非常雀躍,用印式英語嘰里呱啦說了好多,我沒聽懂,無助地望向沈敘,沈敘嘴角上揚,拉出一個大大的笑,“他在說——‘小心!只要你見過瑞詩凱詩的濕婆像,你就離不開印度了!’” 侍者好像知道沈敘在給我翻譯,厚嘴唇一張一合,又是好多話,他蜷曲的眼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珠在那張橄欖色的面頰上各外突出,以至于我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光顧著看他生動無比的臉去了。 “沈老師,我們?nèi)ネ昱f德里就去看濕婆好嗎?” 我迫不及待了。 “不急,重頭戲留到最后一天去看吧?!?/br> 出乎意料,沈敘拒絕了我的提議。 “可是——” “放心,一定會讓你看到的?!?nbsp;沈敘眼睛里帶著笑意,語氣卻模糊不清,“印度是個心想事成的地方?!?/br> 接著,他擱下茶杯,彬彬有禮地朝侍者說了謝謝和再見,但怎么聽都很像是在趕人。 第3章 味 [Dhvani]. 臨行前父母百般交代我,不要吃路邊的小攤啊,蒼蠅烏泱泱停過的,特別臟......也不要喝生水,喝了保證你拉三天肚子,印度醫(yī)療系統(tǒng)落后,真到那時就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哭都沒地方哭! 我說不會的,我身體很好,藥帶兩版就夠了,再多裝不下啦。 我媽急了,從城郊沖過來看我旅行箱,“命重要還是畫重要?” “畫重要。” “真是要死!” 我媽解開大藥房的塑料袋,露出小山高的藥品,問我還能放下多少,我說滿了滿了,真滿了。我媽叉起腰,環(huán)顧整間屋子,發(fā)問:“他和你一起去?” “對的?!?nbsp;我點頭。 “他人呢?” “學(xué)生家,做思想工作去了?!?nbsp;我看看鐘,“要晚一點回來?!?/br> 老人家嘆氣,“我們是管不了你們了,這些藥放他包里吧,可別忘了啊!” 我一口答應(yīng)下來,說肯定會帶上的。 我媽離開前又絮叨了一陣,我耐心聽著,其實他們能接受我去印度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之前好幾次我和他們提起,二老都出奇一致地皺起眉撅起嘴——去那里干嘛? 現(xiàn)在,我人在舊德里,正盯著路邊的奶茶攤看。 它們被裝進敦實的瓦罐里,整整齊齊碼放在平板車上,香味十分誘人地飄出來。招牌上寫了只要五盧比,但小份的奶茶是用迷你瓦罐裝著的,人不能離開小攤太遠,因為喝完了得把瓦罐還回去。 街道亂糟糟,我停下腳步的時候,沈敘也有預(yù)感似地停下了,轉(zhuǎn)頭問我是不是想喝。 他依然背對著我,肩膀稍側(cè),下巴在逆光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我微怔,這一幕好熟悉,熟悉得叫人心驚,是不是我從前夢到過......或是經(jīng)歷過相似的場景? 同一時刻,我也覺得自己無比熟悉這個地方,但我更愿意稱之為親切感,它毫無預(yù)兆地撞進懷里,好像這片土地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曾一刻不停地召喚我,如今終于把我盼到了,就拿出所有的好東西來招待。 “小謹,想喝就喝吧。” 沈敘走過來揉揉我的頭,“不用顧慮太多?!?/br> 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避開的,可身體不聽使喚,我聽到自己說好,甚至更挨近了他一點。 店主熱情地招攬顧客,我們一人得到一只青灰色的小罐子,找了片陰涼的地方蹲下品嘗,細碎的日光透過葉縫,使沈敘的眼睫毛看起來像兩朵蓬松的絨草。 他抿一口奶茶,看著我笑了笑,然后抬起手腕去撩額前的發(fā)。 咔噠,與許多年前的影像重合,那微微下垂的眼角,恍惚是記憶中的模樣。 二次曝光。 我一定是起肖了,我心想,怎么會有人去問一個在旅途中認識的陌生人是不是自己男朋友?實在是不著邊際,瘋病得厲害。 “......好喝嗎?” 沈敘轉(zhuǎn)臉問我,嗓音溫和。 我心跳加快。他長得好好,近乎不真實的好看......如果沒有很出色的自制力,也許小小一個踉蹌就會跌進他的蠱惑范圍,再也出不去了。 這樣的人即使是驚鴻一瞥,也會難以忘懷,會一刻不停的跟朋友談?wù)撍?,猜測他,品咂他,希望再見到他。 瓦罐沉手,我無意識地、一點一點地順著橫向的紋路摸,好像它是這里唯一真實的東西。 “甜?!?nbsp;我說,“還有股清香?!?/br> “印度人喜歡吃甜,代表幸福平安,一生順遂。” 沈敘沒忘自己向?qū)У穆氊?zé),認真和我解釋,“太甜了嗎?” 他總能猜中我心思。 “有一點?!?nbsp;我說,畢竟在國內(nèi)喝奶茶只點三分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