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頁
“也不能總是你問我?!卑桌枵f:“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怎么忽然就舍得了——一時沖動?” 他們兩個甚少有這樣心平氣和交流的時候,或許是因為盛釗不在的緣故,刑應燭沉默了兩秒鐘,居然破天荒地認真回答了。 “是也不是?!毙虘獱T淡淡地說:“在懸崖上的時候就舍得了,一直想到剛才,這一路也算深思熟慮了?!?/br> 白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但刑應燭自己知道,他沒完全說實話。 實際上,就在他為了盛釗妥協(xié)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雖然他不太想承認,但在他心里,那傻不愣登的盛小刀確實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比那副骨頭架子還重要了。 “我是教過他曲子。”白黎說話算話,回答了刑應燭的上一個問題:“當時只教了三分之一,至于為什么——你自己猜猜?” “他見過我?!毙虘獱T說得很篤定:“但我沒見過他,否則我該記得?!?/br> 作為現(xiàn)存于世為數(shù)不多的“老相識”,刑應燭對白黎的處事方法算得上略知一二。盛釗的曲子既然不是個巧合,那就必定是有意為之。 現(xiàn)下看來,這個“有意為之”,八成還跟自己有關(guān)系。 “當年那條蛇承載不住你龍魂的修為,生到一半就難產(chǎn)了?!卑桌枵f:“裝你的那顆蛇蛋怎么也落不下來,我路過時那小朋友正好就在附近,我就順手教了他幾句。” 寥寥幾語,刑應燭已經(jīng)聽明白了。 他確實沒記錯,在以往漫長的時光里,他確實從來沒有跟盛釗有過交集。他們沒有見過面,沒有衍生出任何緣分,像是兩條永遠平行的星軌,在漫漫長夜里一劃而過,只一前一后地留下了點互相輝映的余暉。 刑應燭忽而笑了笑,咂摸了一下這個念頭,覺得有些新鮮。 ——為什么是他。 刑應燭望著裂谷下的熊熊烈火,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 盛小刀,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命格平常,魂魄也沒有特殊到哪里去,按部就班地一次又一次輪回轉(zhuǎn)世,跟外頭茫茫人海中的普羅大眾毫無兩樣。 唯一特殊的這點妖族緣分還是當年救了蛇母的歷史遺留問題,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你當年說,叫我等一個人,就是等他?”刑應燭反問道。 “是也不是。”白黎打了個啞謎,把這個問題又推回給了刑應燭:“你喜歡他,那就是他,你若沒那么喜歡,就也不是了唄。” 為什么偏偏是他呢,刑應燭再一次地想。 白黎嘴上說的“順手”,可她一向看起來隨意而為,可若是千百年之后再回頭看去,總能從當時的“順手”“隨意”中咂摸出一點深意來。 八千年前,她在深山“偶遇”盛釗時,到底是怎么確定,自己在八千年后會看上這么個傻小子的。 于是他這么想,也這么問了。 但白黎摸了摸膝蓋上的長槍,狡黠地眨了眨眼,說道:“不如……你猜猜看?” 刑應燭這次沒猜,而是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從剛才開始,繞在他腕子上的妖契便開始活動起來,一條烏金色的細線漸漸從空氣中顯露出來,順著裂谷一路向下,探入了更深的烈焰之中。 裂谷下,盛釗倒是沒顧得上想太多,他沒來得及怕不說,潛意識里也壓根沒覺得刑應燭會害他。 他稀里糊涂地落下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不會還沒到底就已經(jīng)烤熟了吧。 這個念頭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還不等盛釗對此表示驚恐和擔憂,他就已經(jīng)先落了底。 令他意外的是,裂谷中的感覺跟外面完全不同。他在上頭往下看時,離得老遠都能感受到底下灼熱的氣浪,可等他自己落下來時,接他的卻不是恐怖的火焰,而是某種柔軟冰涼的觸感。 乍一摸,像是落在了云層之上。 緊接著,他眼前一明一暗,那些明亮的火光就都消失了,盛釗落在一副冰涼的骨頭架子上,摔得七葷八素,眼前直冒金星。 身下的觸感十分不友好,又硬又涼,十分硌得慌。盛釗胡亂地撲騰了一下四肢,下意識按住了身下的什么東西,想要試圖坐起身來。 只是他一摸,心里就產(chǎn)生了一股不詳?shù)念A感。 不會這么寸吧,盛釗顫巍巍地想。 他閉了閉眼睛,暗自吞了口唾沫,然后擠開一點眼角,萬般猶豫地往身下看去。 ——完蛋了,盛釗絕望地想,要是刑應燭知道我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骸骨上,他八成真要把我吊在電梯間當晴天娃娃了。 手下的觸感冰涼光滑,龍身森白的骨架上隱隱滾動著一層薄薄的光暈。還不等盛釗對“我不小心玷污了小心眼男朋友上輩子的骸骨”這件事想出一件應急預案,那骸骨就忽然化作一道烏金色的光,順著盛釗與之接觸的指尖“鉆”入了他的身體。 然后……那副目之所及之處都不能窺見萬分之一的巨大骨架,居然就這么原地消失了。 盛釗:“……” 他整個人仿若晴天霹靂,大為震驚,好像憑空被人劈成了兩半。 盛釗萬萬沒想到這玩意這么不經(jīng)碰,頓時慌了,心里頭一個蹦出來的念頭是這玩意還能拿出來還給刑應燭嗎。 只是還不等他就此想出個一二三,他就覺得身下忽而一空,整個人凌空又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