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燕驚雙也沒等顏鶴卿回話，便轉(zhuǎn)身徑直往三樓走去。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顏鶴卿舉在手上的書頁一頁未動(dòng)。

    留下來的彈幕都是來欣賞顏鶴卿的盛世美顏的，見他總看一頁，也只當(dāng)他是沉心鉆研。

    過了會(huì)，顏鶴卿朝著那張矮桌而去，棕繩穿過的黑鐵牌就在他眼前，他如玉的指節(jié)微動(dòng)，拾起矮桌上的黑鐵牌，置于掌心。

    常年藏雪的漆眸垂下，輕聲念出。

    “雙……”

    “雙……”

    風(fēng)吹殘燭，微微晃動(dòng)昏黃的燈光。

    那晃動(dòng)的光影里，好似藏著燈下人嘴角微不可見的弧度。

    ***

    多寶樓的事因著有顏鶴卿的介入鬧得極大。

    燕守壹聞?dòng)嵍粒焖傧雽⒀囿@雙接走，雖燕驚雙是受害者，但這外面想看她笑話的人可不少，這樣的場合，他這個(gè)大哥自然是要給她撐腰的。

    只是，燕守壹將至多寶樓門口之時(shí)，卻見兩旁行人已然讓開了一條道，且個(gè)個(gè)面露驚詫。

    燕守壹又繞過幾個(gè)人，很快便看見燕驚雙的身影，但他剛想招呼燕驚雙，卻見離燕驚雙落后一步的距離，竟還有個(gè)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燕守壹看清那人后，立時(shí)瞪大了眼，趕緊上前幾步，擠在了燕驚雙和那人中間。

    然后快速同燕驚雙咬著耳朵道。

    “你怎么同顏鶴卿一起出來的？”

    燕驚雙手里拿著幾包藥包，她懸于眼前看了看，面色坦然，不見任何扭捏羞澀。

    “湊巧而已，剛好一起出多寶樓?！?/br>
    燕守壹稍稍安心，余光偷偷瞄了眼顏鶴卿，本想散發(fā)一些防備審視的視線，卻見顏鶴卿也忽然看向了他。

    目光雖冷，卻主動(dòng)沖他微微頷首。

    燕守壹忽而一愣，快速轉(zhuǎn)過了臉，眼里雖還有著防備，嘴角卻忍不住偷偷揚(yáng)起。

    燕守壹要比燕驚雙更了解顏鶴卿一些，知道顏鶴卿極少主動(dòng)，但凡他能主動(dòng)見禮之人，也便是他能看得上的人。

    只不過燕守壹有些納悶，他在杭州府里表露的形象可是十足的享樂紈绔，按理說顏鶴卿該是不喜他這樣的人才對。

    燕守壹嘴角的笑容忽而一僵，臉色瞬變，難不成顏鶴卿知道了些什么？

    燕守壹扯過燕驚雙的衣袖走得更快了些。

    燕守壹剛才的神色變化，燕驚雙離的近，自然也看的分明。

    她這個(gè)大哥，好像真的對顏鶴卿情感復(fù)雜呢，難不成兩人還真有什么故事不成？

    一時(shí)，燕驚雙也有些心虛，畢竟她同顏鶴卿說，燕守壹很欣賞他來著。

    思及此，燕驚雙的腳步也不免加快了些。

    燕府兄妹頗有些逃難般回了馬車，把簾子放下，兩個(gè)人同時(shí)長舒了一口氣。

    舒氣之后，又同時(shí)愣了愣，疑惑看向?qū)Ψ?，但很有默契地沒有詢問。

    畢竟關(guān)于顏鶴卿一事，只是兄妹倆今日行程中的一件意外。

    “我剛從府衙過來?！毖嗍匾冀庀屡谏砩系暮?，快速說回重要的正事上。

    燕驚雙眼神一凜，似乎想到什么，一張小臉冷肅詢問道。

    “此事是否同寧家有關(guān)？”

    燕守壹驚詫地看向燕驚雙：“你怎么知道？”

    “這群在多寶樓二樓聚集的才子墨客，去了府衙才知道，根本沒幾個(gè)是咱們杭州府本地的人，大多是同杭州府有些距離的地方來的，且都是家境比較清苦貧寒的，這群人里面好些連秀才都沒考上，本就是個(gè)童生，若是再上那下品品德冊，估摸著這輩子都仕途無望了。”

    “所以好些人一到那就招了，說是收了邱宇身邊書童的錢，才來此地作畫的?！?/br>
    “但這事并不是邱宇聚集挑起的?！毖囿@雙肯定道。

    燕守壹詫異地又多看了燕驚雙一眼，繼續(xù)道。

    “這事若是邱宇聚集挑起，那他的責(zé)任可就大了，可不只是上下品品德冊的事，有顏鶴卿發(fā)聲，怎么也要以儆效尤，估摸著邱家這位嫡子連他們家的爵位都無法承襲，而且邱家本來就有好幾個(gè)庶子對他繼承人的位置虎視眈眈。”

    “邱宇腦子也終于機(jī)靈了一回，大喊冤枉，說這件事就是他身邊這個(gè)書童提議的?！?/br>
    “然后再這么一頓板子一頓細(xì)查，這書童的身份也出來了，正是寧老爺最寵愛的柳姨娘的侄子?！?/br>
    “雖未有確鑿證據(jù)，但這事興許就是寧府故意做的，為的就是……”

    “洗白寧墨的名聲?！毖囿@雙淡淡接過話。

    燕守壹眉一挑，拍拍手道。

    “不愧是我meimei，聰明?！?/br>
    燕驚雙卻搖搖頭，這事不算她琢磨明白的，倒是先前被彈幕劇透的。

    先前燕驚雙在多寶樓之時(shí)，眼前彈幕瞬間多了起來，原來書里劇情更到了此處的劇情鋪墊，也給燕驚雙揭露了“真相”。

    原來寧老爺讓這個(gè)書童去攢傻子邱宇整這個(gè)“美丑畫局”，又花錢請了一堆外地清貧才子過來捧場助陣，外地才子不知寧府和燕府的恩怨，琢磨不了這么深，只當(dāng)收個(gè)錢做個(gè)畫的事，而本地才子為了不得罪燕府，也為了自己的名聲，多半不會(huì)做，這樣這個(gè)局也就做好了，等到聲勢逐漸變大之時(shí)，寧老爺便讓寧墨出場，正義凜然地譴責(zé)邱宇這樣的行為，順便發(fā)表一番不介意燕驚雙容貌的深情表白。

    提及先前背叛之事，只道是自己喝多了，錯(cuò)把旁人當(dāng)成了燕驚雙。

    這是寧老爺想的“洗白寧墨名聲”的計(jì)劃。

    彈幕里好些都在罵寧老爺?shù)?，但罵寧墨的不多，因?yàn)閷幠切牟桓是椴辉副粚幚蠣敱浦鲞@樣的事的。

    至少在這群寧墨的忠實(shí)粉絲眼中，寧墨是這樣的。

    即便先前燕驚雙在眾人跟前揭露了寧墨的背叛，但這群彈幕粉絲，還是相信原本的，寧墨是喝多了，他不是故意如此做的。

    這在這群忠粉眼里，是情有可原的行為。

    不過寧墨還未到三里街，燕驚雙便先到了，她和顏鶴卿算是誤打誤撞破了寧老爺精心安排的洗白計(jì)劃。

    對于這件事，燕驚雙起初是有些意外，不過后面倒是心情轉(zhuǎn)好了些。

    她雖然放下了對寧墨的情感，但想到能破壞寧墨的洗白計(jì)劃，也是有些微妙的爽。

    燕驚雙不由想到顏鶴卿那張讓人移不開眼的臉，心道，幸好有顏鶴卿幫忙，這事才能進(jìn)行的這般順利。

    不過，她給的那塊銘牌，估摸著顏鶴卿也用不上吧，以后說不定也見不上幾面了。

    燕驚雙沉吟片刻，食指輕輕扣了兩下桌面，同燕守壹道：“大哥，你以后遇到顏鶴卿，能否要多替我跟他說幾聲謝謝，若他有什么需求，你能幫就幫一把，他今日幫了我大忙?！?/br>
    燕守壹輕抿了一口茶：“meimei啊，你真是高看哥哥了，顏鶴卿何等人，哪需要哥哥幫他忙，你是不知顏鶴卿有多聰明?！?/br>
    “方才我與你說寧府這件事，顏鶴卿好似早就知道了，他身邊那個(gè)管家，一進(jìn)去就同里頭的官員說，著重盤問邱宇的書童，還說這群才子多半不是杭州府的人?！?/br>
    燕驚雙挑眉，書童她是有先發(fā)現(xiàn)不對，但是這群才子是外地人的事，她還是從彈幕里知道的。

    耳邊燕守壹同她解開了疑惑。

    “你猜他如何得知？”

    “這理由估計(jì)也就顏鶴卿能說。”

    “什么理由？”燕驚雙真起了幾分好奇。

    “那個(gè)管家說，他們家世子說了，杭州府的才子墨客都認(rèn)識他，但是這群人看向他的眼神卻是透露著陌生，顯然不知他身份?！?/br>
    燕驚雙“噗嗤”一樂：“如此自戀之言，由顏世子來說，竟是無法反駁?！?/br>
    燕守壹也跟著笑了笑：“是也是也，也就顏鶴卿說這種話，能讓我心服口服?！?/br>
    不過燕守壹的笑容片刻停頓，轉(zhuǎn)瞬盯著還在掩唇輕笑的燕驚雙，過了會(huì)，燕守壹扶住胸口，一臉擔(dān)心道。

    “驚雙，先前我同你說的顏鶴卿的毛病，你有好好聽嗎？”

    燕驚雙點(diǎn)點(diǎn)頭。

    但燕驚雙很快又繼續(xù)道：“大哥，可今日我見了顏世子本人后，卻也覺得不像你說的那般，或是說即便像你說的那般，那我也覺得顏世子本就應(yīng)該當(dāng)個(gè)金貴人兒?！?/br>
    燕守壹捶胸的動(dòng)作加劇，瞳孔睜大：“meimei，你不會(huì)就因?yàn)轭侜Q卿幫了你一次，你就……”

    燕守壹想起自己跟著那群紈绔去酒樓聽話本的時(shí)候，都是這么說的。

    英雄救美最易芳心暗許。

    燕驚雙眉梢微挑道。

    “我就如何？心悅于他？”

    燕守壹沉痛地點(diǎn)點(diǎn)頭，忽而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

    可燕驚雙的眸光卻越發(fā)清亮，她挑起旁邊的馬車簾，看向街道上的車水馬龍。

    熱鬧的街市上，有幾個(gè)壯漢坐在矮桌邊端著身前飄著蔥花的餛飩大口大口吃著。

    有幾個(gè)小孩拿著各式各樣的花鳥糖畫互相嬉鬧攀比著。

    還有那出早攤的筆墨先生，正在揮毫著毛筆，寫著紅彤彤的新春對聯(lián)。

    這是街景的一角，存在著真實(shí)的煙火氣。

    燕驚雙看了一會(huì)，這才慢悠悠地同燕守壹道。

    “大哥放心，我同顏鶴卿絕無可能?！?/br>
    燕守壹先是一愣，其后一喜，但緊接著又是疑惑：“為何？他那么完美，大梁女子都喜歡他?！?/br>
    燕驚雙撐著臉繼續(xù)看著沿途的街景，她輕笑了一聲。

    “也許正因他太完美了吧?！?/br>
    完美，就意味著不真實(shí)。

    這會(huì)時(shí)時(shí)刻刻提醒著燕驚雙，顏鶴卿不過是一個(gè)書里的假人罷了。

    而她，更想擁有一份真實(shí)的人間煙火氣。

    作者有話說：

    傻小鶴還在抱著雙雙銘牌樂呢。

    二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