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訊問何沼的兩個警察，一個是對此案件做出巨大貢獻的李冬鳴，另一個就是梁隊長。

    梁隊長十分痛心地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何沼只是用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睛看著他，全程不發(fā)一言。

    直到審訊的末尾。

    李冬鳴告訴她，證據(jù)鏈完備，哪怕她不發(fā)一言，檢方也足以定罪。

    我知道。何沼語氣平淡地問他，我會被判多少年？

    李冬鳴起初以為何沼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量刑標準，便告訴她她已經(jīng)年滿十六周歲，到了完全負刑事責任年齡。雖然她犯罪的時候未滿十八周歲，不適用死刑和死緩，但她為有預謀犯罪，影響惡劣，大概率會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是無期徒刑。

    這樣啊。何沼輕描淡寫道，我判的時間，竟然要比他更久。

    李冬鳴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何沼說的人是何偉健。何偉健數(shù)年前打死了她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妻子，但是經(jīng)法醫(yī)驗尸后，認定何沼母親的死因并非那次毆打，而是常年虐待導致器官衰竭而死，所以最后何偉健沒有被判過失殺人罪，而是被判了虐待罪，服刑五年半，由于在獄中沒有生事，所以被認為表現(xiàn)良好，實際上只在監(jiān)獄中待了三年多一點。

    李冬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并不公平的判決，最后會導致這樣的惡果。

    許久之后，李冬鳴才又出聲問何沼她需不需要法律援助，他們會和檢方溝通，為她雇用一個好一點的刑辯律師。只是犯罪事實確鑿，何沼的刑期不太可能少于十年。

    何沼會為這樣的判決結(jié)果感到不服嗎，她會無比憤怒嗎？李冬鳴心中不自覺這樣想著，可是他并不能看到何沼藏在平靜表情下的情緒。

    他想到了這片土地上，每一年都會封鎖大地許多個月的雪。大雪好似會吞沒一切生機，人間苦痛、情仇與罪惡，最終都會被掩埋在厚厚的雪下。

    我理解法律，服從判決結(jié)果。李冬鳴看不透何沼，但何沼好像通過他的眼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她曾經(jīng)因為不公平的判決歇斯底里，曾經(jīng)多年深陷夢魘之中。但在她用自己的方式復仇以后，好似終得救贖，已然放下了過去的一切，能坦然地接受一切結(jié)果。她不是不懂對錯，也不是不明白律法有其滯后性，她對李冬鳴說的話，皆為肺腑之言。何沼理解法律在一定時代里的局限，只是當這局限性切實落在一個具體的人身上時，傷害重得她無法忍受，她選擇了用這樣的做法愈合傷口，也做好了敗露后接受審判的準備。

    這是小說中李冬鳴破獲的第一個大案，案件的末尾簡單交代了一下何沼這位全書第一個反派的后續(xù)。她由于故意殺人罪被判刑十八年，小說從開頭到結(jié)尾，時間跨度也不過十二年，之后何沼再未出場，只是偶爾會在李冬鳴的記憶中閃現(xiàn)。

    這確實是一個讓人惆悵的案子。

    主系統(tǒng)不知道出于怎樣的內(nèi)在邏輯，發(fā)布了這樣一個任務(wù)：【避免何沼踏入人生的歧途，幫助她重獲光明的未來。】

    光明的未來，何沼不需要其他人幫助，自己就可以獲得。

    她有著極其優(yōu)秀的成績與堅韌的性格，哪怕出生在那樣的家庭里，哪怕在無一人幫襯的情況下，她僅憑自己的力量好好長到了十七歲?？梢韵胂笏砩先绻麤]有名為何偉健的拖累，等待著她的將是多么光明的人生。

    何偉健將她拖入了深淵，雖然在案件的末尾，何沼是心甘情愿地走入黑暗。

    避免她踏入人生的歧途嗎喬枝喃喃道。

    讓何沼人生出現(xiàn)拐點的事，毫無疑問是她決定殺了何偉健，為死去的母親報仇，要何偉健終獲滯后的律法使他逃脫的制裁。

    【如果要避免這件事情的發(fā)生，】系統(tǒng)根據(jù)任務(wù)要求給出的內(nèi)容，自然而然地得出一個完成任務(wù)的辦法，【是不是要阻止何沼的復仇計劃？】

    這是最理所當然的解法。

    可是。

    喬枝想著，殺人償命，何偉健難道不需要為他犯下的血案付出代價嗎？難道那三年多的牢獄時光，就足以償還罪惡嗎？

    她真的要阻止何沼，讓何沼看著自己的仇人今后就不用再付任何代價地活下去？

    那樣獲得的光明未來，或許主系統(tǒng)認可，可是對何沼來說，真的光明嗎？

    喬枝陷入了沉思。

    喬枝想了很久很久，待到那一日的太陽落山，夕陽余暉通過半敞的窗戶灑進因為即將搬家亂糟糟的房間里。只是光線到底沒有照到喬枝，在她腳尖前幾厘米就再也不能寸進。光明與黑暗形成了明顯的分界線，喬枝坐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