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宿敵 第93節(jié)
小童帶著他們進了屋, 麻利地奉上茶, 徐洛音不禁問道:“你家主人呢?” “公子去買藥了, 夫人在照顧老夫人,我這就去叫她!”說著他一溜煙跑遠了,徐洛音甚至來不及喊他,他便跑得沒影兒了。 不多時,文若涓踏進門,驚喜道:“韶表哥、表嫂,你們怎么過來了?” 再也沒有了從前膽小怯懦的模樣,整個人都容光煥發(fā)。 “聽說你有喜了,便過來看看你,”徐洛音牽起她的手,“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文若涓抿唇一笑,又懊惱道,“早知道你們過來,我便讓夫君買些酒樓的飯菜了,家里也沒有什么能招待的……” “不忙,本就是我們叨擾,”沈韶淡聲道,“略坐坐便回去了。” 沈韶說話還是很有威嚴的,文若涓聞言馬上便應了聲是,坐在徐洛音身邊,兩人說著悄悄話。 徐洛音上下打量一番文若涓,驚奇道:“瞧著似乎和上次見你的時候也沒什么變化,到底是怎么知道有喜的?” 她接觸的都是些還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懂這些,便好奇地問了幾句。 文若涓掩唇一笑,輕聲道:“我的月事已經(jīng)推遲一個月了,原本我身子就弱,便沒有當回事。不過這幾日總是嗜睡,晨起還會覺得惡心,昨日被婆母看見,婆母猜測是有喜了,便讓夫君請了郎中,結果真的診出了喜脈?!?/br> 原來是這樣,徐洛音點點頭,記在了心里。 文若涓看了眼坐得稍遠的沈韶,悄聲道:“表嫂,你和韶表哥一直都是親密無間的,你的肚子怎么還沒動靜?” 徐洛音紅著臉垂眸,怎么好意思跟她說他們圓房還沒多久,只能輕聲說:“這事是看緣分的,興許我和孩子的緣分還沒到吧?!?/br> 文若涓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真心實意道:“那若涓便祝表嫂好孕了,早日生個胖娃娃?!?/br> 徐洛音笑著頷首。 過了一刻鐘,文若涓的夫君陳治回來了。 陳治聽了小童的回稟嚇了一跳,趕緊進屋,看見兩人拱手便拜:“沈少卿、沈夫人。” 沈韶扶他起身,笑道:“陳主簿不必多禮,今日休沐,沒那么多規(guī)矩?!?/br> 夫妻倆聞言卻怔住了,齊聲道:“主簿?” 徐洛音眨眨眼,想起陳公子原來的官職是正八品司直,這么快便升官了嗎? 沈韶頷首道:“是主簿,你上次辦差立了功,也是時候升一升了?!?/br> “真是雙喜臨門了!”陳治喜不自勝,“多謝沈少卿?!?/br> “該謝的是你自己,”沈韶并沒有居功,“你辦差妥帖,這是你應得的?!?/br> 文若涓笑道:“夫君,去酒樓買些好菜吧,咱們得好好款待韶表哥和表嫂?!?/br> 徐洛音正想阻止,沈韶看她一眼,搖搖頭,她便明白過來,陳治在場確實不方便問那些事情,不如支開。 陳治離開后,徐洛音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藥包,問:“你婆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表嫂關心,婆母好多了,只是下不了床,事事都得由我親力親為?!?/br> 她神色愜意,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件苦差事,但徐洛音看了眼她的肚子,還是道:“你有喜了,日后肚子大了肯定不方便,過幾個月買個小丫鬟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文若涓笑道,“如今夫君升了職,俸祿也高了,手頭能寬松些,過兩日我便去挑一個?!?/br> 徐洛音點點頭:“若是沒有銀子了,便來找我,我多少也能幫幫你?!?/br> “多謝表嫂,”文若涓起身行禮,“您與韶表哥給我尋了一門好親事,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 徐洛音忙扶她起來,心中有些復雜,這樣的親事其實并不算很好,但是見文若涓與陳治琴瑟和鳴,她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地。 見她們聊得差不多了,沈韶淺啜了口茶,問起正事:“我聽聞自你出嫁之后,文家人便時常過來見你,所為何事?” 文若涓怔了怔,遮掩道:“只是些尋常小事,韶表哥不必掛在心上。” 沈韶瞥她一眼,問:“是不是在警告你不要將你知道的東西告訴我們?拿什么威脅?你的姨娘?你的夫君?你肚子里的孩子,還是……你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 一連串的問話讓文若涓面色煞白,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選擇沉默不語。 徐洛音有些不忍,正要勸他用更溫和的方式,沒想到沈韶卻更殘忍道:“文家人想要好名聲,怕殺了你之后留下破綻,所以只是威脅你,沒有殺你??晌也幌胍妹?,我只想將文家與吳家送上斷頭臺?!?/br> 言外之意便是你若是不從,我現(xiàn)在便可以殺了你。 聽到“文家與吳家”幾個字,文若涓緊握的拳頭忽的放松下來,喃喃道:“韶表哥居然連這個都知道了?!?/br> 沈韶半真半假道:“我正在搜集證據(jù),再過不久便會呈給皇上,吳文兩家遲早要倒臺。你考慮清楚,是什么都不說,與文家一起死,還是將你知道的告訴我,繼續(xù)過這樣的生活。我給你選擇的權利。” 室內安靜下來,文若涓神色掙扎,沈韶并不催她,悠閑自在地喝茶。 徐洛音卻緊張萬分,沈韶的話是有破綻的,若是他真的有充足的證據(jù),哪里還需要來找文若涓呢? 陷在雙重抉擇里的文若涓顯然沒有思考這個破綻的能力,她的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片刻后終于艱難道:“韶表哥真的可以保我平安無虞嗎?” 沈韶神色放松,篤定道:“說到做到。” 文若涓慢慢開口:“很久之前我便想將此事告訴你們了,可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只有出嫁那日才看見表嫂,可我昏了頭,并未察覺那不是一個好時機。我剛說了幾個字便被姑母打斷了,不敢再說,姑母從那之后便起了疑心,派人問過我一次。 “此事關系重大,我自然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撒謊說我看到的是吳家人前來文家密謀,姑母不信,又派人問過我?guī)状?,我咬死了看到的事實便是如此,甚至說姑母若是不信便殺了我以證清白,她就再也沒有派人過來了。 “最后姑母親自來了一趟,與我說文家表面中立,實際上支持的是晉王殿下。后來我仔細想了想,那件事還是爛在肚子里比較好,所以表嫂再問,我便撒謊說我忘了。”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根本做不出揭發(fā)娘家的事情,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畢竟這么多年了,文家在朝堂的名聲一向極好。 那時她想,就算她將此事告訴沈韶,想必他也不會當回事,可是現(xiàn)在沈韶想讓文家倒臺,她義不容辭。 文家表面是清流文官世家,實則爛到了骨子里,她生在文家、長在文家,卻沒有一日不想逃離,她厭惡極了這個地方。 她解釋了一番前因后果,終于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與夫君定親那日,我有些激動,便出來散散心,忽然看見府上的護院正往箱子里裝東西,我好奇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那是……兵器?!?/br> 沈韶心神微動,沉聲問:“是不是幾個黑色的箱子?你可看清楚了?” 文若涓仔細想了想,驚訝地點點頭:“韶表哥怎么知道?” 沈韶沒有隱瞞:“我查過這件事,只是我查到的是箱子里裝的是皇上賞下的銀兩,現(xiàn)在看來,想必只有其中幾箱是銀子?!?/br> 那些東西是要運往青州的,私自將銀兩換成兵器,這不是造反是什么? 這個罪名,比貪墨大得多了。 沈韶冷笑,起身道:“這段時日輕易不要出門,會有人在暗中保護你,我們先走了?!?/br> 回去之后,沈韶馬上便開始與太子一起查探此事,終于有了些許進展,于二月末的時候將奏折秘密呈到天子御案前。 當日下午,皇帝閑來無事,召晉王跑馬射箭。 翌日下午,皇帝興致盎然,召太子與沈少卿品茗對弈。 皇帝文武雙全,不管是騎射還是對弈都不在話下,這是常有的事,沒有人放在心上。 只在心底嘆了聲,昨日皇帝與晉王殿下跑馬射箭,今日與太子殿下品茗對弈,兩人的榮寵不分上下,該選哪位皇子,是個麻煩事啊。 三月一日,休沐日。 李太醫(yī)照例前來沈府為沈丞相診平安脈。 剛將手搭在手腕上,李太醫(yī)便微微皺眉,一直緊緊盯著他的沈丞相自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神色變化,略有些緊張地問:“可是有什么不好?” 李太醫(yī)松了眉,笑道:“丞相大人多慮了,只是在下發(fā)現(xiàn)您的身子比上個月好得多,這才有些疑惑?!?/br> 沈丞相滿意頷首,道:“這都是我家夫人的功勞,三不五時便讓我吃藥膳?!?/br> 文氏在旁笑道:“老爺原本還說沒什么作用呢,看看,這不是有用嗎?” “是我誤會夫人了,”沈丞相忙道,“你去送送李太醫(yī)吧,我這就去再吃些藥膳?!?/br> 兩人便出了門,李太醫(yī)低聲問:“你給他吃的真的是藥膳?” 文氏不以為意道:“自然不是,多放了些藥粉罷了?!?/br> “可丞相的身體確實比以前好了,”李太醫(yī)思忖片刻,驚道,“莫不是藥粉被人掉了包?” 文氏悚然一驚,忽的想起一件事,顫聲問:“若是普通郎中診脈,是否能診出他身子不好?” 李太醫(yī)沉吟片刻,頷首道:“只要不是庸醫(yī),應當是能瞧出一些的。” 庸醫(yī)……文氏閉上眼睛,回想起這段時日以來的巧合,心中暗恨,沈韶找來的郎中怎么可能會是庸醫(yī)! 李太醫(yī)這才回過味來,大驚失色:“難道有人為沈丞相診過脈?” 文氏穩(wěn)了穩(wěn)心神,從容道:“你先回宮吧,將此事告訴惠妃娘娘,我派人去尋我父親商議,只要惠妃安好、父親安好,那文家和吳家就倒不了?!?/br> 她站在門外深呼吸數(shù)次,終于維持住了往日的溫婉慈和模樣,踏入室內。 從晌午等到翌日晨起,派出去的小廝終于回來了。 文氏一夜未眠,精神有些萎靡,見他回來,終于激動地抓著那人的手問:“我父親一切安好,對不對?” “小的等了一整天,都沒見到文尚書回府……”小廝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后來小的前去打探,這才知道文尚書和晉王殿下一起被留在宮中了?!?/br> 文氏松了口氣,這并不是一個壞消息,能在宮中留宿,對臣子來說是莫大的恩寵了。 于是隨口問道:“所為何事?” “說是……文尚書酒后與宮女……”剩下的話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再說。 文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父親一向謹慎,怎么可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 小廝連忙跪下磕頭,地上很快有了一片星星點點的血痕。 文氏怔了片刻,終于開口:“皇上呢?皇上可有生氣?” 只要皇上相信父親是被人陷害的便好,那么一切都來得及挽回。 “皇上震怒,派太子和沈少卿嚴查此事,一旁的晉王殿下還未醒酒,開始胡言亂語,說此事應該交由他處理,皇上……起了疑心,懷疑兩家勾結?!?/br> 文氏閉了閉眼睛,是此時此刻才起的疑心嗎? 當然不是。 是早有預謀,是設了局讓父親跳進來! 她后退幾步癱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說話。 一切都完了! 不過……文氏揚起頭,平靜的面容上終于多了幾絲笑意,問:“徐洛音在府上嗎?” 一刻鐘后,文氏來到韶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