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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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單手撐著欄桿一躍,竟是從二樓看臺跳上擂臺,落地站穩(wěn),翩若驚鴻,一氣呵成。 四周有了一瞬的安靜,接著又爆發(fā)出更大的吶喊,間或夾雜著幾聲嬉笑。 “喲,這誰家的小白臉,毛都沒長齊呢,就敢來斗獸場!”有人高聲笑道,“還等什么?上啊,殺了這小白臉!” 判官敲了敲銅鑼,高聲吆喝:“打奴入場,各位請下注!” “這還用賭么?白無常大人家的打奴已是四連勝了,對付這么個小少年綽綽有余,我押二百兩,賭白無常大人贏!” “我也押白無常!” “我也是我也是!” 沒有一個人支持裴漠,白靈有些擔憂,俯身道:“公主……” “先別急?!崩钚挠裥渲惺妇o握,面上卻是一派淡然,冷靜道,“我們身上有多少本錢?全拿出來,押裴漠贏?!?/br> “等等!”李瑨制止道,“心兒,你要想清楚了,若是輸光了錢,可不許來我這哭窮?!?/br> “不會的?!崩钚挠裥碜诤采?,單手撐著下巴,面上一派風輕云淡,輕聲道:“我相信他” 咚、咚、咚—— 擂鼓雷響,比賽開始。 裴漠的對手是一個赤裸著上身,身高九尺的虬須大漢。他看起來不像是中原人,身材魁梧如熊,小山般的肌rou一塊塊堆積在身上,背脊和手臂上爬滿了圖騰刺青,手拿兩只流星錘,率先發(fā)難,猛地朝裴漠甩去。 裴漠手掌撐地,一個后翻,躲開了壯漢的第一擊,流星錘砸在擂臺上,震得地面顫了三顫。 壯漢一聲怒吼,雙臂掄起帶有鐵刺的錘子再一次襲來,速度竟是驚人的快!裴漠躲閃不及,下意識橫劍一擋,錘上尖刺擦著劍刃飛過,帶起一陣刺目的火花,裴漠連連后退三步,才堪堪站穩(wěn)身子。 他回頭一看,再后退半步,就該掉下擂臺了。 “好!”看客們紛紛鼓掌,喊道,“沖上去,殺了他!” “輕敵了?!币慌?,白靈如此點評道,“公主,裴漠這人頗有武學造詣,但實在太過自負,誰都不放在眼中,再這樣下去,他必輸無疑。” 李心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擂臺,伸手捻了個柿餅放在嘴里,平靜道:“我知道,所以才下定決心帶他來斗獸場,好刀要經(jīng)常打磨,才會鋒利無比。” 砰—— 又是一聲巨響,壯漢的流星錘竟將擂臺砸出了一個深坑,裴漠不再閃避,反而采取進攻策略,拔出青虹劍一路迎面而上,在沖到對手面前時再猛地往地上一縮,躲過壯漢的鐵錘,滑行到他的身后! 劍光一閃,壯漢的后背挨了一劍,頓時皮開rou綻、鮮血狂噴!而裴漠的胸膛也被壯漢的胳膊肘狠狠頂?shù)?,同時連退數(shù)步。 壯漢的力氣極大,裴漠只覺得胸膛內(nèi)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五臟六腑都被震得顫了三顫,隨即有一股腥甜的液體涌上喉嚨,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 “這是他第一場比賽,可對手卻是十分強大?!卑嘴`看了眼氣定神閑的李心玉,好奇道,“他落在下風,您不擔心嗎?” 李心玉并不答,只朝擂臺上揚了揚下巴,微笑道:“你看?!?/br> 兩人視線相接,裴漠像是獲得了巨大的勇氣,重新抬劍,步履疾行如風,如一匹矯捷的黑豹一般低吼著,狠狠迎上對手的攻擊! 壯漢的鐵錘擦著裴漠的胸膛飛過,擊垮了他身后的一根柱子,而裴漠的劍亦是穿透了那壯漢的肩胛骨。 吶喊聲停,四周一片死寂,似乎沒人相信這么個年輕的少年郎,竟然打敗了斗獸場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 裴漠廢了對方一條手臂,本想就此收手,誰知那壯漢卻又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用僅剩的一條臂膀顫巍巍的掄起鐵錘,又朝裴漠撲去。 裴漠輕巧閃開,冷眼注視著他,道:“你已輸了,何必戀戰(zhàn)?下去療傷吧。” “斗獸場內(nèi)……沒有輸贏,只有……生死。”那壯漢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用含糊不清的漢話艱難道,“我將為主人的……榮譽而戰(zhàn),至死……方休!” 哐當——! 兵刃相接,火光四濺。 李心玉猛地瞪大雙眼,站起身撲向欄桿處,大叫一聲:“裴漠!” 第16章 拂煙 哐當一聲,流星錘墜地,肌rou隆起的壯漢如山般崩塌,面朝下狠狠砸在擂臺上,腰腹劍傷處汩汩淌出鮮血,掙扎了數(shù)次,終是沒能成功爬起來。 斗獸場內(nèi)光影憧憧,四周一片死寂。 裴漠緩緩站直身子,回劍入鞘,發(fā)出‘錚’的一聲清鳴。一旁看呆了的判官這才回神,瘋狂地敲響銅鑼,嘶聲喊道:“恭喜玉二郎的打奴拿下首勝!” 急促的鑼鼓聲如同點燃了引子,全場瞬間爆發(fā)出狂躁的吶喊,有人歡喜,有人咒罵,李心玉顧不得別人在評論什么,起身擠開人群,朝樓下跑去。 “心兒,你慢些!”李瑨想要追上去,卻被狂歡的人群阻絕,只得著急地對白靈吼道,“愣著干什么,保護好她!” 李心玉艱難地擠到樓下,發(fā)冠凌亂,連面具也歪了。見到裴漠從斗獸場上下來,她加快了步伐朝他跑去。 可跑到一半,她的步履又不自禁的慢了下來。 自己這是在干什么?為什么觀戰(zhàn)的人反而比決斗的人更緊張?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她并不想讓裴漠誤以為自己很在乎他,兩人保持主仆的關(guān)系,再好不過了。 想到此,她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氣定神閑的面容,朝裴漠緩緩走去,問道:“恭喜你,裴漠?!?/br> 裴漠邁動筆直修長的腿,一步一步走下臺階,在走到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他微不可察地踉蹌了一下,隨即又很快穩(wěn)住了身形,提著帶血的劍若無其事地走到她面前。 “我贏了。”狐貍面具下,裴漠淡墨色的眸子就像是無盡黑潭,倒映著她的模樣,如同倒映著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光。他問,“我是你的驕傲嗎,殿下?” 李心玉一怔,隨即點頭,莞爾道:“是的,小裴漠?!?/br>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裴漠勾起一個淡笑,然后感到鼻根一陣濕癢。他下意識抹了把鼻子,卻摸到了滿掌的鮮紅。 “你流血了!”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崩塌,李心玉一把掀開他的狐貍面具,卻有更多的鮮血順著他的鼻腔淌了下來。 “你受傷了?是內(nèi)傷對不對?” “別碰,臟……”裴漠蹙眉,伸手將李心玉隔遠些,可才說了一句話,喉中的腥甜便再壓抑不住。 他踉蹌了一番,伸手捂住口鼻,幾聲壓抑的咳嗽過后,殷紅的淤血便順著他的指縫淌出,星星點點的滴落在地磚上。 李心玉沒想到他竟傷得這么重。 她伸手扶住裴漠,哪怕華麗的錦袍染上了鮮血也渾然不覺,只朝匆匆趕來的白靈道:“白靈,過來搭把手,我要扶不住他了!” 白靈將裴漠的臂膀繞到自己的脖子上,想要幫忙攙扶他,裴漠卻并不領(lǐng)情,伸手推開了白靈,啞聲道:“我自己可以?!?/br> 說著,他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鮮血,以劍撐地緩緩站起身來。 李心玉趕緊道:“白靈,拿水來。” 取來水后,裴漠狂飲了幾口,又將剩下的水盡數(shù)倒在臉上,洗去血漬,渙散的瞳仁重新聚焦,恢復了神智。 “還好么?”李心玉觀察著他蒼白的臉色,小心地問。 裴漠勉強直起身子,垂下眼,視線落在李心玉被血弄臟的袖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弄臟了?!?/br> 裴漠指了指她的袖口,說:“你不是最愛干凈么?!?/br> 李心玉登時無言,擰眉道:“都什么時候,你還在乎一件破衣裳!” 裴漠卻是笑了。那是一個極淡極淡的笑,需要仔細辨別才能看出來。 他一副了然的樣子:“在公主心中,我比衣裳重要?!?/br> “你連衣服的醋也要吃嗎?這有什么可比的?”李心玉抿了抿唇,也無心觀戰(zhàn)了,說道,“行了,今日就比這一場,回去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勢?!?/br> 裴漠跟在后,張了張嘴,李心玉便及時截住他的話,哼道:“別多想了,我并非擔心你,只是好不容易才養(yǎng)了這么一個打奴,要死也得我玩夠了再死?!?/br> 裴漠‘哦’了一聲,復又閉上嘴,不再說話。 “怎么這就回去了?”李瑨意猶未盡,追在李心玉身后出了斗獸場的門,惋惜道,“現(xiàn)在才酉時,聽說華燈初上的夜晚才是欲界仙都最熱鬧的時候呢!心兒,你不是想看金絲雀嗎,聽聞今日金籠子里來了位絕色美人,你不想去瞧瞧?” 李心玉本有些心動,但轉(zhuǎn)念一想:有哪位絕色美人能美得過我?更何況裴漠傷成這樣,她是沒心思再去看什么美人了。 “皇兄去看吧,我先回去了?!崩钚挠癯麛[擺手,小聲碎碎念道,“莫與我說話,我還在生你氣呢?!?/br> “生我氣?”李瑨‘哈’了一聲,叉腰憤憤道,“你我兄妹十幾年感情,你竟然為了一個奴隸與我生氣!” “這與奴不奴隸沒有干系,我只是不喜歡別人自作主張干涉我的決策?!?/br> “別人?你親哥是別人嗎!” “皇兄呀皇兄,”李心玉無奈嘆氣,伸手捏了捏斗公雞似的李瑨,溫聲道,“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何時才能長大???” 說罷,她拍拍手,轉(zhuǎn)而對裴漠道:“還能走么?能走就跟我回去罷?!?/br> ‘長不大’的李瑨氣鼓鼓站在原地,沖著meimei的背影道:“行,你長大了!老子不管你了!” 他拂袖,暴躁地來回走了兩圈,憤憤之余又生出幾分擔憂,幻想了一萬種寶貝meimei遭遇不測的可能,什么遇刺啦、被綁啦,越想越可怖。終是忍不住了,他掉頭就往外沖,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道:“心兒!我比你大整整四歲,怎么就沒長大了?” 李心玉剛出門到了街上,就被幾個公子攔了去路。 其中一個帶著獸首面具的男子道:“小郎君,方才斗獸場一戰(zhàn),我們對你的這位打奴很有興趣,這樣吧,你開個價,我們將他買了?!?/br> 原來是看上裴漠了。 李心玉負手而立,漫不經(jīng)心一笑:“抱歉,他是非賣品。” 獸首男子仍不死心:“五百兩,如何?” 李心玉笑了聲,瞇著眼,目光泛著涼意:“滾?!?/br> “八百兩……” “退下!” 畢竟是帝姬,再怎么散漫,身上多少也會沾染些上位者的威嚴。她沉沉一喝,那幾位男子便不敢造次,灰溜溜退下了。 身后,裴漠意味深長道:“罪奴值八百兩銀子呢,公主當真不賣?” 李心玉撇了撇嘴,哼唧道:“本宮像是缺銀子花的人么?” 說到錢,她猛然想起:“壞了,你給我贏的錢忘了向莊家領(lǐng)回來了!不行,得讓白靈去走一趟,這可是你為我贏的第一筆金呢?!?/br> 裴漠笑了,問:“贏了多少?夠為我贖身么?” “本宮把你從奴隸營里撈出來才幾日,就想著要贖身?”李心玉背著雙手倒退著走路,玲瓏眼透過兔子面具,笑哼道:“路還長著呢,好好表現(xiàn)吧你?!?/br> 裴漠握拳抵在嘴邊,壓抑地咳了咳,方啞聲笑道:“開玩笑呢,罪奴不會忘記公主的恩情?!?/br> 李心玉聽了只是笑笑。裴漠的話姑且信一半罷,有前車之鑒,不敢全信。 此時酉時剛過,華燈初上,排排艷麗的紅燈籠將欲界仙都照得如同白晝,雕梁畫棟更添靡麗之感。燈火輝煌,長空皓月,更顯長安帝都泱泱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