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沈見清回頭，轉(zhuǎn)身走?入廊道。

    “您是指她已經(jīng)成年這么久，還堅(jiān)持回來？”沈見清問。

    李老師搖搖頭，說?：“不止，阿越對誰好?真就?是一顆心全捧出來了。拿最?簡單的說?，她工作這么些年賺的錢一部分搭院長的病上?，一部分資助著兩個(gè)不健全的孩子，給她們買東西，請心理醫(yī)生，一小時(shí)萬把塊的花，剩下那點(diǎn)估計(jì)剛夠她自?己生活，可她沒有過一句怨言，還是回來一次帶一次東西，從來沒有空手過。”

    李老師的話?太突然，太超乎沈見清的認(rèn)知，她快速看了一眼秦越，問：“秦越為什么要?資助那兩個(gè)孩子？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

    李老師想了想說?：“20歲吧，情況剛好?點(diǎn)就?開始了，至于?原因，院長疼惜她們，阿越愛屋及烏，所?以我才說?阿越心眼實(shí)，院長在職責(zé)之內(nèi)也就?多對她好?了一分，她卻能回一百分?！?/br>
    “小沈你也一樣啊?！崩罾蠋煹恼Z氣忽然變得輕快。

    沈見清還沉浸在她前面那些話?帶來的沖擊里，默了兩秒，才不解地問：“什么一樣？”

    “一樣得了我們阿越的真心啊。”李老師朝沈見清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說?：“阿越昨天就?打?電話?回來了，說?是要?帶個(gè)朋友回家過節(jié)，然后啊，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別把她當(dāng)外人看，說?她喜歡家里的煙火氣，也就?是院長昨天忙，不知道這事兒，才跟你說?不喜歡就?別干的?！?/br>
    李老師猝不及防的話?像在沈見清心里丟了一顆小小的石子，“噔”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但她還是不自?覺抿了一下嘴唇。

    她還以為今天的感動是不經(jīng)意?沾了秦師傅的光，沒想到竟然是秦師傅真……

    是她有心。

    秦師傅一向有心。

    沈見清笑了笑，說?：“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怎么不是。”李老師側(cè)臉看向教室里的秦越，說?：“阿越不輕易對誰好?的，尤其是這種細(xì)枝末節(jié)的好?，這才最?花心思。阿越每天那么忙，她要?不是真心對你，不可能做成這樣。”

    落在沈見清心里的石子用力滾了一圈。

    李老師話?密，沒有給沈見清思考的空間，就?又問：“小沈，你國慶都不回家的嗎？家在外地？”

    話?題突轉(zhuǎn)，沈見清垂在身側(cè)的手快速握了一下，避重就?輕地說?：“嗯，在外地?！?/br>
    李老師：“那也要?盡量想辦法回去啊，你們一長大，和父母就?是見一面少?一面的事兒了。唉，”李老師長嘆一口說?，“你們年輕，每天的生活豐富多彩，可是父母呢，越老心里惦記的事兒越少?，左右不過孩子們過得好?不好?，工作順不順。你說?，你們還一個(gè)個(gè)都不回去，他們心里該多寂寞？”

    沈見清不語。

    別人的父母可能真是這樣的，她的……

    巴不得和她老死不相往來吧。

    “唉小沈，你電話?啊?！崩罾蠋熢谏蛞娗逖矍盎瘟嘶问终f?。

    沈見清回神，應(yīng)一聲，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

    看清上?面未存儲的來電號碼和歸屬地，沈見清的目光驟然沉下，攥緊手機(jī)說?：“李老師，您忙，我去接個(gè)電話??！?/br>
    李老師正站在門邊往里看，聞言擺了擺手，說?：“快去吧?！?/br>
    沈見清立即轉(zhuǎn)身，一直走?到人跡罕至的教學(xué)樓背面。

    “喂，你好?。”

    電話?那頭安靜片刻，傳來女人嚴(yán)厲但克制的聲音，“放假四天了還不回來，你眼里到底沒有這個(gè)家？！”

    沈見清靠著墻壁，語氣平靜，“忙。”

    女人的語氣頓時(shí)更重：“忙得一天時(shí)間都抽不出來？”

    沈見清張了張口，又合上?，沒有說?話?。

    那邊的人亦沒有出聲，似乎非要?等她先表個(gè)態(tài)。

    時(shí)間磋磨著心臟。

    良久，還是電話?那頭先開的口：“之前柯老師給你介紹對象，你為什么轉(zhuǎn)頭就?在微信上?把人拒絕了？”

    沈見清說?：“不合適。”

    “哪兒不合適？門當(dāng)戶對，人長得體面，工作也穩(wěn)定，你……”

    “性別不合適?！?/br>
    沈見清突如其來的五個(gè)字讓對話?陷入死寂，像暴風(fēng)雨前駭人的寧靜。

    沈見清仰頭看著天，耐心等待那些不激烈，卻能輕易把心臟扎透的勸誡。

    “跟mama去看醫(yī)生吧，你還小，會?糾正過來的?！?/br>
    “我們已經(jīng)因?yàn)槟惆峒伊?，我和你爸在江坪那么?的工作也辭了，你還想讓我們怎么妥協(xié)？”

    “清兒，聽mama的話?好?不好?，去喜歡男孩子。”

    “沈見清……你太可怕了，你怎么可以這么自?私？”

    “走?吧，隨便?去哪兒，除了江坪，那個(gè)地方太讓我惡心了，我不會?去那兒看你?！?/br>
    沈見清握著手機(jī)，雙眼像深不見底的黑洞。

    “清兒……”

    毫無征兆的，電話?那邊嘆了一聲，無力地說?：“別再折磨mama了好?嗎？”

    沈見清的眼睛迅速聚焦，又快速模糊，竭力咬著字說?：“媽，我折磨你了嗎？我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們這輩子不和女人談戀愛了，還能怎么折磨你？難道不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介紹男人，想折磨我到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