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蘇瑜已經(jīng)猜到了八九分，反應(yīng)就沒有那么激烈，她走到上風(fēng)口站著?，替衣衫單薄的沈見清擋了一道。

    “你后面說了什么？”徐蘇瑜問。

    沈見清目光一震，側(cè)臉的線條漸漸繃緊。

    片刻，沈見清說：“我把我姐說成了滿腹怨恨的惡鬼。”

    徐蘇瑜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卻是?沈見清突如其來?的一聲笑充滿了自?嘲意味：“我說我姐連我都不放過，天天來?夢里找我，我被攪得不得安寧，跑墓地祭奠她，才會和喻卉撞上，其實是?我一路跟蹤她過來?的，我知?道她有個住在鄉(xiāng)下的奶奶，她想去那兒?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喻卉從南方?逃到北方?，又在北方?臭名昭著，失去容身之所。

    往后，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鄉(xiāng)下奶奶那兒?。

    她早就把一切想好了，包括住在這?里的jiejie和她即將到來?的忌日。

    沈見清語氣嘲諷：“蘇瑜，我的演技是?不是?還挺好的？”

    徐蘇瑜無?法用絕對客觀的眼光去評價一個觸底反彈的人，而?且，在這?件事里，她決定給沈見清開藥，做咨詢記錄那秒就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保持客觀。

    沈見清低著?頭，自?言自?語似的說：“也可能我真?有點瘋。”

    把喻卉的頭按向地面，扯著?她的頭發(fā)迫使她抬頭，以及后來?拖著?她往墓園走。

    她在做那些事時的時候只有一個感覺：爽。

    正常人會這?樣？

    沈見清覺得，不……

    “換我，我可能比你做得更狠?！毙焯K瑜忽然開口，打斷了沈見清的思緒。

    沈見清愣了好幾秒，才像是?聽懂了徐蘇瑜話一樣，轉(zhuǎn)頭看著?她。

    徐蘇瑜說：“你沒瘋，只是?憋得太久了?！?/br>
    沈見清喉頭一梗，眼淚幾乎涌上來?。她立刻咬緊牙克制，很?久，才能神色如常地笑出一聲，說：“好，你的話，我每句都會信，但……”

    “但什么？”

    “我的的確確利用了我姐?！?/br>
    沈見清盯著?地面，盯到視線變成了一大片白，說：“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姐即使去世也一直在保護我，她在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那兒?留了能牽制喻卉一輩子的東西?。她從出生一直保護我到今天，我怎么都不應(yīng)該在她忌日的前兩天，當(dāng)?著?她的面，詆毀她是?一個被怨恨包裹的人?！?/br>
    “她特別溫柔?！?/br>
    “可我為了擊垮了喻卉最后的心理防線，還是?毫不猶豫地利用了她?！?/br>
    一個“惡鬼”，忌日將近，新?年?不遠，應(yīng)該是?她最信奉“冤有頭，債有主”的時候。

    她在這?時候找上誰，那個人還有機會擺脫嗎？

    沈見清回憶著?喻卉放棄抵抗的畫面，低聲說：“蘇瑜，我把我姐利用得很?徹底?！?/br>
    徐蘇瑜垂了一下眼。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她卻做得異常艱澀。

    不過須臾，再抬起來?，只剩滿目平靜。

    徐蘇瑜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姐之所以會留下一樣能牽制喻卉一輩子的東西?，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能利用她一輩子？”

    沈見清雙手一攥，狠狠愣住。

    徐蘇瑜看著?前方?起伏的山脈，靜靜地說：“她是?你唯一的jiejie，你想敬重她是?情理之中，同樣的，你也是?她僅有meimei，她又沒有喜歡的人，不把全部的愛都給你還能給誰？”

    沈見清腦子里“嗡”得一聲巨響，瞬間頭暈?zāi)垦?，站立不住?/br>
    徐蘇瑜穩(wěn)穩(wěn)地扶了她一把，說：“沈見清，對你姐，你覺得歉疚的時候，才是?真?的對不起她的時候?！?/br>
    沈見清如夢初醒，心底的內(nèi)疚一剎之間就被沈同宜漫長、濃厚的愛意緊緊裹住。

    太迅猛激烈。

    沈見清承受不住，眼淚瘋狂往外?涌。

    徐蘇瑜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只是?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22年?了。

    喻卉終于?帶著?將會纏繞她一生的噩夢狼狽逃走。

    沈見清可以開始發(fā)泄，把她接收到的所有的愛和恨全部發(fā)泄出來?，越激烈越好。

    這?樣，她才能真?的康復(fù)。

    公路上寒風(fēng)呼嘯。

    徐蘇瑜抬頭看著?墓園方?向，目光溫柔而?平靜。

    沈見清蹲靠在車邊，哭得崩潰又痛快。

    她們兩個只有咫尺的距離，卻好像分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見清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

    沈見清扶著?車身站起來?，靠了一會兒?，聽見徐蘇瑜問：“喻卉的事算是?結(jié)束了？”

    沈見清潮濕的睫毛壓著?，聲音沙?。骸安艅倓傞_始?！?/br>
    徐蘇瑜的心一磕。

    沈見清說：“我要用我的故事作為引子，向所有人證明我姐的清白。”

    那不就是?拿自?己的“社死”換沈同宜“重活”？

    “沈……”

    沈見清裝在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沈見清立刻拿出來?接聽：“喂?！?/br>
    護工激動地說：“沈小姐，醫(yī)生說秦小姐可以回普通病房了……”

    護工后面的話沈見清完全聽不見——多個驚喜同時降臨的時候，人的承受能力極為有限——她轉(zhuǎn)身就要去拉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