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遂安當(dāng)然也沒放在心上，就是覺得蕭持摸他頭發(fā)時(shí)，自己的心情很詭異。

    “你以后要提醒我，不要在他面前出糗?！?/br>
    江渚聞言，眼睛彎了彎：“是?！?/br>
    兩個(gè)小孩很快就走了出來，蕭持正在門口等著。

    每日早晨，蕭持都要帶姜遂安去演武場習(xí)武射箭，堅(jiān)持了三個(gè)月，姜遂安臉色明顯比初時(shí)要更好些，白皙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精神氣也比平時(shí)足了不少。

    江渚雖然比姜遂安大六歲，但蕭持教他們二人的東西，姜遂安永遠(yuǎn)學(xué)的比江渚快。

    練了一早晨，幾人都出了一身汗。

    沐浴出來，蕭持看了看天。

    今天沒有早朝，暫時(shí)也沒有政務(wù)要處理，蕭持帶著姜遂安回了含英殿，姜肆仍未回來。

    姜遂安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當(dāng)初在潁川時(shí)，姜肆也經(jīng)常在醫(yī)館從早忙到晚，沒時(shí)間照顧他。

    他在桌子旁練字，發(fā)現(xiàn)蕭持繞著含英殿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看著什么，不久之后，蕭持回來，坐到他身旁。

    “想不想你娘？”他問，語氣聽不出起伏。

    姜遂安搖了搖頭。

    蕭持眉頭一挑，黑沉的眼睛望著他：“為什么不想？”

    “娘親有事忙，閑下來自然就回來了，安兒不想給她添亂?！?/br>
    姜遂安的懂事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并不是故意說反話惹蕭持不快，他就是真的那樣認(rèn)為。

    蕭持眉頭沉下，忽然想起清水縣的茅草屋里，他哭得淚流滿面的樣子。

    “我?guī)闳タ纯此?，去嗎？?/br>
    姜遂安眼睛一亮，手中的筆被他擱下。

    隨后又藏起笑容：“你能出宮嗎？”

    蕭持身為皇帝，出宮是很不方便。

    “去換衣服。”

    一柱香后，打扮成平民模樣的兩個(gè)人出現(xiàn)在宮門口。

    暗衛(wèi)都在暗處，倒是不用擔(dān)心安全問題。

    雖然是素雅的粗布長衫，可兩人往那一站，氣度不容小覷，一眼便能看出絕非常人。

    蕭持知道醫(yī)館的位置，伸出手想要拉姜遂安的手一起走，可手剛放下去，姜遂安小腿邁著，直接無視了他。

    蕭持看了看前面那個(gè)一點(diǎn)兒不用cao心的人，快走幾步上前，一把將他撈起來，單手拖著他雙腿。

    姜遂安震驚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蕭持。

    除了阿娘和游爺爺，還沒有人抱過他。

    哦對，霍岐也抱過他，他那時(shí)候以為父親的懷抱就是這樣的，堅(jiān)硬，又博大。

    但是蕭持跟霍岐完全不一樣。

    蕭持走了幾步，發(fā)覺懷中的孩子比想象中更安靜，他其實(shí)挺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但是現(xiàn)在顯然不是。

    他放緩了腳步，轉(zhuǎn)頭看去，看到姜遂安低著頭，rou臉鼓出一塊。

    “怎么了？”蕭持皺了皺眉，感覺到孩子很低落，“不想讓我抱？”

    話音剛落，就聽到姜遂安吸了吸鼻子。

    蕭持的心忽然顫了一下，那種感覺說不清。

    姜遂安轉(zhuǎn)過頭抱住他肩膀，臉埋在他肩頭，好像有濕濕熱熱的東西浸透衣服。

    “不是。”他悶頭說了一句。

    蕭持心頭倏然就軟了。

    “哭什么？我又不會把你扔下去?！笔挸謴?fù)又抬起腳，一步步往前走著。

    姜遂安抬起頭，看到前面的景物漸行漸遠(yuǎn)。

    “你這么喜歡阿娘，會一直喜歡下去嗎？”

    蕭持腳步一頓。

    “會。”

    “那你是因?yàn)榘⒛锵矚g我的嗎？”

    蕭持再次看向他，眉頭皺緊。

    姜遂安身子一顛一顛地，他也扭過頭，一大一小對上視線，姜遂安臉上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其實(shí)你不必因?yàn)榘⒛镉懞梦?，阿娘喜歡你，你又是皇帝，我不是你的孩子，跟你沒有血緣，你只把我當(dāng)作一個(gè)普通的小孩就可以了，我有自知之明的。”

    姜遂安一字一頓地說著，神情是那么真誠，可是說的時(shí)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染了一層水紋。

    蕭持移開目光，看向前頭，腳步緩慢前行。

    他沒有過孩子，不知道有一個(gè)自己的孩子是一種什么感受。

    他以前沒有想過，以后也不會去想。

    蕭持沒感受過父母的疼愛，對孩子該用一種什么態(tài)度，他都是從姜肆身上觀察來的。

    一開始對姜遂安，他的確目的不純，他是姜肆的骨rou，如果他對他好，姜肆也能放心。

    后來慢慢的，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gè)這樣的孩子在身邊也不錯(cuò)。

    毫無疑問，姜遂安是個(gè)好孩子。

    他沒有霍岐身上的迂腐懦弱，這孩子活得通透，比一般大人都通透，只是極偶爾，讓人感覺到他其實(shí)很可憐。

    可憐到讓人心疼。

    蕭持將他往上提了提。

    “誰說我是因?yàn)槟惆⒛锊庞懞媚?？?/br>
    姜遂安豁然抬頭看他。

    “還有，我就是你父親?！?/br>
    第六十三章

    姜遂安眼睛又濕了，他癟了癟嘴，想了好久那個(gè)稱呼，想說又不敢，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

    “沒有你阿娘，你在我心里，也是一個(gè)好孩子。”

    蕭持想到自己，他年少時(shí)，也希望在父母口中聽到夸獎他的稱贊。

    雖然自己沒有聽到，但是有些話要及時(shí)說出來，姜肆教給他這些，他也想撫平別人心里的創(chuàng)傷。

    姜遂安攥緊小手，一路沒有說話。

    到了醫(yī)館前，蕭持將他放下，他忽然說了一句：“爹?！?/br>
    尋常人家喊父親都這樣叫。

    蕭持微微一怔，低頭看他。

    姜遂安喃喃：“原來有爹疼是這種感覺?！?/br>
    蕭持面色不變，眼底卻藏匿波瀾。

    “什么感覺?！?/br>
    姜遂安在心口畫圓，然后從頭頂比到腳底：“這里，全身，都好舒坦。”

    蕭持看了他半晌，忽然揚(yáng)起嘴角笑了，揉了揉他的頭，兩個(gè)人一起走了進(jìn)去。

    姜肆做夢也沒想到蕭持會帶著孩子來醫(yī)館找她。

    她當(dāng)時(shí)正在給一個(gè)婦人開方，囑咐她一些禁忌，聞杏誠惶誠恐地跑過來，說話都不利索了。

    “主主主主子，陛陛陛陛下……”

    姜肆要笑她口齒不清，余光卻瞥到兩個(gè)熟悉得身影。

    她轉(zhuǎn)過頭，看到堂前站著倆人，一大一小，整齊地站在那里。

    怪不得聞杏驚了。

    姜肆害怕引起sao亂，趕緊把兩個(gè)人引到偏廳，將門一關(guān)，她大驚道：“你們兩個(gè)怎么出宮了？”

    蕭持面不改色：“安兒想你了?！?/br>
    姜遂安嘴角一抽。

    姜肆卻信以為真，走過去蹲下身，撫了撫姜遂安的臉蛋：“是嗎？安兒，娘親不好，這兩日都沒跟你一起玩?！?/br>
    姜遂安哪里想著玩了，他這兩日一直跟先生好好學(xué)習(xí)，今天先生休息而已。

    姜肆一直圍著姜遂安噓寒問暖，把某人拋在一邊。

    某人臉色rou眼可見地黑了。

    “娘，我突然有些餓了，我去找聞杏jiejie?！苯彀蔡乱巫?，摸了摸小肚蟈蟈，轉(zhuǎn)身就要走。

    姜肆拉都拉不住他。

    “唉？不是想娘了嗎？”

    “看到了，不想了?！?/br>
    姜遂安的聲音飄進(jìn)來，人已經(jīng)在門外了。

    蕭持難得露出欣慰的神色。

    姜肆還不放心，想要追出去：“我去給你做好吃的吧??？聞杏哪里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