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彰還沒裝進(jìn)去幾把，便聽到大堂內(nèi)側(cè)傳來連連幾聲哀嚎。他抬眼一看，就見著個(gè)穿著灰色衣袍的白胡子老翁從大堂內(nèi)側(cè)的走廊里跑了出來。

    “官爺??！官爺這是為何?。坷闲嗄芙坏亩冀涣?，就剩下這點(diǎn)，是留給老朽那患病的兒子續(xù)命用的，官爺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br>
    胡九彰聽著那老人在自己面前哀求，可他手上動(dòng)作卻不停。他連頭都沒抬，只專注著要把這鎖在精致木箱里的藥材全部帶走。而胡九彰每抓一把，那老翁都要哀嚎一聲，那老頭子既想沖上來攔胡九彰，可又忌憚他那一身官服，和手里的橫刀，只得跪在他腳邊不住哀求，沒說出幾句，便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

    “官爺啊……您要這藥有什么用啊，老朽用這金釵，用銀子跟您換成不成？不能再拿了啊，犬子離了這些藥可就活不了了！”

    老人的哀求聲在耳畔刺得胡九彰額上青筋直跳。他臉色逐漸變白，眼睛里好像起了霧，可很快胡九彰又咬緊了牙關(guān)，手上一刻不停的往自己的布包里裝藥。

    “你閉嘴……”

    他就快把藥箱里的十幾種藥材都裝完了，這才陰狠著聲音，與那老人家應(yīng)了一句。

    “不想死的，給我滾遠(yuǎn)點(diǎn)！”

    胡九彰裝完了最后一把藥，緊了緊布包的束帶，抬起頭，將布包背到背上。

    他眼里的血絲好像比之前更加明顯了，那表情就好像正咬著牙，半邊額頭上隆起的青筋，也一直沒落下去。

    可那老人家也是拼了命的，跪在地上抓著他一只木腳，還對著胡九彰連磕了好幾個(gè)響頭。

    “官爺啊，官爺！老朽求您了，您留一點(diǎn)，哪怕一點(diǎn)也行??！老朽拿銀子跟您還！您要什么老朽就去給您備什么，這藥要救命的??！官爺！”

    “你放手！”

    胡九彰狠聲說著，可他聲音偏生有些發(fā)顫。他直看著那老人額頭上逐漸顯出青紅色的血痕，頭也磕得一下比一下響。

    胡九彰的木腳沒有知覺，他想轉(zhuǎn)身邁步，可要轉(zhuǎn)動(dòng)身體，還得靠著橫刀支撐自己挪步，那老頭兒抱著他一只腳，嘴里的話更擾得他心煩意亂，一時(shí)間這橫刀要往哪兒插，都叫他難以決斷。

    而就在胡九彰攥著橫刀思索著要如何走出藥鋪時(shí)，青囊閣的大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喝，愣是將那老人家的哭聲都給嚇斷了。

    “什么人！敢在這里撒野！”

    此時(shí)站在青囊閣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下山來為胡彥取藥的燕昭中。而這間青囊閣，顯然也就是燕家在長安的主顧了。

    燕昭中身材本就生得高大，這時(shí)在大堂門口那么一擋，竟好似忽然在店門前豎起了一面高墻，擋掉了大半日光。胡九彰聞聲望去，只見到大門前立了個(gè)身著布衣的魁梧身影，恍惚間他還道是曹易復(fù)生，實(shí)不知從何處來了個(gè)做派如此威猛的漢子。

    “誒呦……誒呦！燕先生！燕先生你可來了！”

    老人家一見是燕昭中，也不去抱胡九彰的腳了，他連忙朝后退去，恨不得一路躲回后屋里。

    “老丈放心，這里有燕某人做主。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搶到了青囊閣的頭上！”

    燕昭中說著，信步踏入堂中。他目光打到胡九彰身上，一瞧見那身赤紅的官袍，嘴角邊顯出玩味笑意。

    “我道是什么人，原來是有狗官仗勢欺人，欺凌百姓了。”

    “——你說什么？”

    胡九彰哪里被人這樣說過。他一聽燕昭中這話，臉色瞬間就變了。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里不再是隱忍與悲苦，而是直接染上了一股子恨意。要知道他這一雙腿，最初可就是被官府的人打殘的。

    “我說什么了？”燕昭中目光從胡九彰臉上一路掃到了他手上，“怎么，還想跟爺比劃比劃？”

    燕昭中說著向前走了幾步，臉上還帶著淺笑。

    胡九彰緊緊盯著眼前這比自己高了一頭還多的魁梧漢子，攥著刀的那只手微微發(fā)顫，不是因?yàn)楹ε拢且驗(yàn)橛昧^度，而以至于胳膊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他撐著刀忽然往前挪了一下，讓身體微微前傾，另一只手則攥緊了已經(jīng)背在背上的布包肩帶，好似一頭正欲拼死一搏的孤狼，緊鎖著眉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直盯向那大漢雙眸間。

    “我勸你想清楚再開口。”

    胡九彰聲音低沉，但這時(shí)他話語間的殺意，可遠(yuǎn)比面對那老翁時(shí)更為駭然。

    他很清楚眼前的漢子對于現(xiàn)在的自己來說是強(qiáng)敵，但此時(shí)此刻，他唯一的選擇也只有向前，他要活著把藥帶回去，只要能夠達(dá)成這個(gè)目的，他做什么都愿意。殺人、放火、偷盜、搶劫……哪怕是叫他謀逆反叛，他都愿意。

    “哼……那看樣子你是想斗斗了？”燕昭中看著神經(jīng)極度緊繃的胡九彰，卻不以為然。他隨手抽出腰間一根一尺來長的細(xì)竹竿，用那被削尖了的竹頭笑呵呵指著胡九彰轉(zhuǎn)了兩轉(zhuǎn)。

    “看來你腿腳不太方便??？”

    燕昭中笑道，而胡九彰心里直是一顫。

    這人好毒的眼力，自己明明只挪了下刀，便被他看出腿上的不便。

    “既是個(gè)瘸子，還出來搶劫？我說官爺你……是不是太閑了點(diǎn)？”

    燕昭中笑著調(diào)侃，顯然是沒把眼前這個(gè)身材精瘦的軍官放在眼里。也是，胡九彰一場重傷過后，差點(diǎn)丟了性命，如今雖然傷愈，可那身子受了老大的磨難，哪是說好就好的？他身形消瘦，眼窩凹陷，眼睛下面還烙著濃重的青黑色印子，一張蒼白面容間，眼白中密布的血絲更不必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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