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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46節(jié)

    陸行夾菜的手頓了頓,但很快就又繼續(xù)夾了一塊羊rou,這是用實際行動來表示,還是羊rou比小縣主的臉蛋來得下飯。

    青老卻是駁斥傅婆道:“你們女人家就看人臉蛋了,我看那小縣主口舌有些厲害,韋姑娘被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女人太厲害了也不好?!?/br>
    傅婆冷笑一聲,“呵,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怕女人厲害?!闭f罷,還一把端走了青老面前的那碟菜。

    青老立即就不說話了。

    傅婆轉頭又對陸行道:“公子啊,你這樣將來要當家的人,娶媳婦自然得娶立得起來的,否則怎么統(tǒng)下啊,是吧?”

    陸行此刻已經吃完了飯,將碗筷擱下對著傅婆道:“縣主到咱們院子這許多次,一滴水、米都沒沾過?!?/br>
    就這么簡單一句話,立刻就讓傅婆偃旗息鼓了。小縣主那是天上的仙女,可落不到凡塵俗世的小院子來。

    水、米未沾,盡管又渴又累的長孫愉愉一回府就興沖沖地去找她娘親來看陸行修復的畫,誰知下人卻回稟說晉陽公主去進宮去了。

    “婉姑,怎么回事啊?這會兒宮門都快落鑰了娘親怎么會進宮?出什么大事兒了?”長孫愉愉連珠炮似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王內侍來傳的公主,公主什么也沒說,急匆匆就走了,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蓖窆贸蠲疾徽沟氐馈?/br>
    然則她們幾個婦孺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留在家里等消息,唯有這種時候長孫愉愉才會覺得她們真如她娘說的那樣,就是無根之萍,真要出了什么事兒,找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家中能跑腿的男丁也無。

    長孫愉愉熬了一宿,最后還是被婉姑逼著才去床上躺下的,但其實也睡不著。等著次日天明開宮門,晉陽公主回府長孫愉愉的心才放下來。

    “娘,宮中發(fā)生什么事兒了?怎的大晚上找你?”長孫愉愉急急地問。

    晉陽公主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將其他人都遣了下去,唯長孫愉愉和婉姑在跟前,這才道:“三皇子沒了。”

    “沒了?!”長孫愉愉大吃一驚。三皇子乃是如今的皇長子,也是皇帝著力培養(yǎng)的嗣君,突然沒了自然令人震驚,“怎么會呢?”

    “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東西,說是壞了肚子,斷斷續(xù)續(xù)病了十來日,昨兒晚上突然沒了?!睍x陽公主道,“皇上很傷心,聽到噩耗時人都暈了,王內侍才匆匆來尋我?!?/br>
    三皇子新喪,皇帝也病了,好些日子不能視朝,朝中一片凄風苦雨的氣氛,晉陽公主府仿佛也被籠罩在了陰影里。

    破天荒的,晉陽公主戴了抹額,鬢邊還貼了兩張銅錢大小的黑漆漆的膏藥,她以前最是不喜歡這個,說是老年人才弄的,但如今自己也貼上了。

    “娘?!遍L孫愉愉擔憂地望著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嘆了口氣,“愉愉,娘親這幾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來想去你的親事還是得趕緊定下來,這么久娘也替你相看了些,淮州盧家、瑯琊王家、滎陽鄭家你選哪個?”

    這壓根兒就不是挑相公而是挑夫家才是。

    長孫愉愉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晉陽公主就拔高了聲音道:“愉愉,你不能再任性了,一旦你皇帝舅舅……愉愉,你這是要讓娘親為你cao碎了心么?”

    道理長孫愉愉雖然都懂,但只要一想到要嫁給一個陌生人,而且很可能離開京城去那些她去都沒去過的地方,她心里就恐慌無比。就她這身子骨一旦離開公主府,估計不出一年就得散架。

    “娘,我……”長孫愉愉還想給自己爭取一下。

    “愉愉,你是要氣死我么?”晉陽公主一掌拍在床沿上。

    長孫愉愉嘆了口氣,知道講道理是講不通了?!澳侨椅叶疾幌矚g?!遍L孫愉愉低下頭,露出一絲嬌羞的意思,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地道:“我心里其實已經有人了?!?/br>
    “是誰?”晉陽公主聽之一下就來了精神。

    長孫愉愉有些尷尬地理了理自己的鬢發(fā),“哎呀,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他,他……”

    長孫愉愉這欲言又止的,急得晉陽公主從床上爬了起來,“他什么?是陸修撰么?”

    長孫愉愉猛地抬起頭,似乎在驚詫自己母親是怎么猜到的?但她卻不說話,只是一觸碰晉陽公主的眼睛就小兔子似地撇開了頭。

    晉陽公主恨其不爭地道:“你呀你,你說你要早知道自己的心意,在陸九定親之前說給我聽多好?!?/br>
    長孫愉愉心想,那才不好呢。她現(xiàn)在這么說,可不是什么心儀陸行,只不過因為他定親的是韋嬛如,是他座師的女兒,他的性子也是寧死都不會退親的那種,所以長孫愉愉才選了他。

    這也是她的靈機一動。

    長孫愉愉很清楚,只要自己跟她母親說喜歡陸行,她母親也不會逼著她另嫁其他不喜歡的人,肯定得在陸行身上做文章,長孫愉愉不覺得自己母親能贏,所以這就省了她許多事兒了。

    這女孩兒是真的被嬌寵大的,完全不理會身后事兒,也不理會那許多道理,一心就只知道自己不想嫁人,也不管會不會給陸行添麻煩。

    “主要是我以前也沒覺得他好啊,只是這次他幫我修復谷蒼山的畫……”長孫愉愉很懂得話留一半讓人自己腦補的手段。

    晉陽公主道:“說起谷蒼山的畫我都險些忘了,怎么,修復好了?”

    “我去取來給母親看,你一定會驚嘆的?!遍L孫愉愉見轉移了晉陽公主的注意力,讓她不再“纏綿病榻”,心下高興了許多。

    兩幅《峭石新篁圖》被長孫愉愉一起送到了晉陽公主面前。

    “怎么這一筆我反而覺得加得妙呢?”時人自然都認為什么都是原版的好,何況這《新篁圖》還是谷蒼山之作,所以晉陽公主說這話時才有些遲疑。

    “娘,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呢?!遍L孫愉愉對陸行雖然有諸多偏見,但就畫論畫卻還是能保持一顆平常心的?!爱敵蹶懶兄鼓弥嫊r,說要觀摩幾日,我還道他是多此一舉,誰知道他竟然真的連宿熬夜地看畫,想來那時候這畫的一筆一頓都已經深藏在他心里了,所以后來修復的時候才能好似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我看他臨摹的這份也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真真是俊才,想來將來的畫史上絕對有他一筆,而且還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睍x陽公主道。

    長孫愉愉點點頭,“我感覺他將來便是不當官了,養(yǎng)活自己一家大小也不在話下?!?/br>
    晉陽公主笑道:“那倒是。放心吧,愉愉,娘親總會讓人如愿以償的?!?/br>
    長孫愉愉眨巴眨巴眼睛,抱住晉陽公主的手臂道:“娘,我不要什么如愿以償,我只盼著你能長命百歲,我長長久久地守著你那才是心滿意足。”

    “是我盼著你能長命百歲才是?!睍x陽公主沒好氣兒地道。

    離開晉陽公主處,長孫愉愉回頭就吩咐文竹道:“找人留意著我娘的動靜兒,尤其是跟陸修撰有關的?!彼彩桥滤锶f一有什么過激的打算就不好了,長孫愉愉絕不是恩將仇報的人,頂多就是利用利用陸行,她如是安慰自己。

    當然她肯定會給陸行有所補償的,長孫愉愉繼續(xù)安慰自己。

    第65章

    藏冬, 藏冬,一到冬日所有好玩兒的事兒似乎都窩藏了起來,鐘雪凝等人無聊透頂, 不停給長孫愉愉寫信或者傳訊什么的,讓她趕緊組織大家伙兒樂一樂。

    前陣子長孫愉愉都忙著修復畫的事兒,也沒顧上, 連孔重陽說的組馬球隊她都放在了一邊, 現(xiàn)如今有了空檔, 自然各家下了帖子,將大家邀了來。

    眾人一到寧園, 杜麗棠就問:“愉愉,你上次說收回賑貸銀子的事兒可有下文了,前些日子你病著又忙, 咱們也不好過問。”

    長孫愉愉點了點頭, “后來我想了想,為了省事兒,就派了人去高陽,厚丘,武邑設了賑貸回收銀兩的點, 也沒派人拿著賬本家家戶戶地去催,咱們是做好事兒又不是當惡霸, 那銀子老百姓自個兒愿意還就還?!?/br>
    “這也行?”陳一琴奇道, 但心里卻已經明白這怕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她挺支持長孫愉愉這種做法的, 這才是行善嘛。

    長孫愉愉雖然給陳一琴下了帖子, 但也沒指望她能來, 誰知她娘居然準了, 還真是個意外。

    “那最后咱們收了多少銀子回來?”許嘉樂也好奇道。

    長孫愉愉笑了笑,“你們猜?!彼u了個關子。

    有人猜五千的,也有猜一萬的,但最高的猜測也就一萬五,相當于一半兒的銀子都沒收回來。

    “收了差不多兩萬五千兩回來,估計年后還能再收些回來。”長孫愉愉得意地道。

    “呀,怎么會這樣?那三地的老百姓就那么實誠?”方子儀十分好奇,據她聽說的,說到銀錢,可沒多少人能自覺,何況還是那些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的老百姓。

    “就是這么多。你們也別瞧不起那些窮苦老百姓,他們可能才是最赤誠的,也怕將來再受災,咱們不給賑貸?!遍L孫愉愉道:“我讓人去收銀子時,在各村都去敲鑼打鼓了,說是他們不還,將來再賑災可就沒他們的份兒了。而且,我還使了個法子?!?/br>
    “什么法子?”大家都好奇了。

    “就是每一旬都讓人到各村去敲鑼打鼓,高聲宣布誰誰歸還了銀子?!遍L孫愉愉道:“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沒還銀子一聽也就明白了。他們以后在村子里也抬不起頭做人,再想找人借錢幫忙,人家也得考量考量。”

    “愉愉,這個法子可真好,既無逼迫,也能最大程度地收回銀子?!标愐磺儋潎@道,又感嘆不知道長孫愉愉腦子是怎么長的,怎么能想出如此好的法子呢?

    長孫愉愉勉強居了這功。其實這法子是她從陸行那兒問來的,她當初也苦惱了,又沒什么合適的人選可派去收貸,正好去陸家修復畫,她就順便問了問陸行,畢竟當初去賑貸銀子他也是其中一份子。

    陸行就給她出了這么個主意,但他卻叮囑不許說是他出的主意。長孫愉愉當時也是半信半疑,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不曾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這樣派的人也少,也不會產生負面影響,她們的聲譽卻是賺得盆滿缽滿了。

    “那些老百姓感念咱們,本來想在當地給咱們建什么生祠的,被我給拒絕了?!遍L孫愉愉道。

    “真是,咱們也沒做什么,何況那些銀子都是募集而來,愉愉你做得對?!倍披愄牡?。顧靜婉出嫁后,杜麗棠就當了大jiejie,說話的口氣也越來越像顧靜婉了。

    “那今年咱們還賑災么?”方子月道。各地每年都有小災小難,所以方子月如此問。

    長孫愉愉搖搖頭,“收回來的銀子統(tǒng)共也不多,能做的也就少,我把銀子都交給慧蘭了,讓她先賺點兒銀子出來,湊夠了五萬兩咱們再做下一次賑災?!?/br>
    “好,我看這事兒為國為民,是該長期堅持下去才是?!倍披愄牡?。

    “對了,你們最近有誰去看靜婉jiejie了么,她現(xiàn)在怎么樣?”長孫愉愉問,因為顧忌五皇子,她并沒打算登門拜訪。

    “我去看了她,雖說和五皇子算不得什么琴瑟相和,但據她說也是相敬如賓,五皇子內寵是多,但每每遇事兒都是向著靜婉jiejie的。”方子儀道。

    長孫愉愉點點頭,也不再問顧靜婉的事兒。主要是她感覺人一旦成了親似乎就跟姑娘家不一樣了,說不好那種感覺,但彼此來往很自然地就減少了。

    譬如鐘雪凝就不再耐煩聽顧靜婉的事兒,她急急道:“愉愉,你到底想出什么法子打發(fā)這冬日沒有?”

    長孫愉愉笑道:“瞧把你急得,這不是請了孔jiejie來么?”

    長孫愉愉轉頭看向從一進門就一直沉默的孔重陽。孔重陽不說話主要也是沒什么人理會她,她以前是長孫丹那一黨的,琴社的人對她自然是有些隔閡。

    且先前說什么賑災之類的,孔重陽也插不上嘴,但她在一旁聽著,卻覺得長孫愉愉她們做的事兒挺有意義的,遺憾的是她沒能盡一份心力。

    “孔jiejie說想重新組一支馬球隊,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不能叫草原那些個郡主瞧不起咱們?!遍L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要做的事兒,鐘雪凝是絕對支持的,于是立刻接腔道:“我早就想一雪前恥了,上回魔鬼灘的事兒也不算分出勝負。”

    說起魔鬼灘,長孫愉愉和孔重陽對視了一眼。而大家也從這一眼想起了許多事兒來,長孫愉愉什么時候同孔重陽這么好了?她們不應該是最對立的么?

    畢竟明年孔重陽和定軍侯世子就要成親了。

    “上回已經跟你們幾個都提了一下了。我想著年邊咱們無事的話就練起來吧,溫泉莊子那邊兒地闊,正適合練?!遍L孫愉愉道。

    “可誰來指點我們???”方子儀問。

    長孫愉愉轉頭看了看孔重陽。

    孔重陽大方地道:“我同世子提過,他應下了?!?/br>
    孔重陽等人走后,杜麗棠留到了最后將長孫愉愉拉到了一邊,“愉愉,你怎么想的?定軍侯世子來指點咱們馬球,你不覺得不合適么?”

    “為什么不合適?”長孫愉愉反問。

    杜麗棠覺得長孫愉愉在裝傻,索性說開了道:“愉愉,我知道這件事你心有不忿,但他們已經定了親,你要是在里頭做點兒什么,會被人在背后指點的?!?/br>
    長孫愉愉笑道:“麗棠jiejie,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過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還不至于做出那等下作事情。你知道我素來是看重孔重陽的,如今咱們正好彼此熟悉熟悉,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br>
    杜麗棠將信將疑地看著長孫愉愉,良久后才露出恍然的神情來。當初魔鬼灘的事情可是長孫愉愉第一個提出來的。

    長孫愉愉的馬球隊如火如荼地搞了起來,但最終并沒把陸征請來指點。晉陽公主哪里肯讓自己的女兒沾染那些閑言碎語,所以另外請了個馬球師傅,乃是宮中陪著皇帝打馬球的老侍衛(wèi)。

    因著皇帝身體不豫,晉陽公主進宮的次數就多了許多,生怕變生肘腋,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身體了,決不許任何有心人插手。

    這日晉陽公主從宮中回來,心情明顯地比以往后,長孫愉愉因問道:“娘,皇帝舅舅的龍體是不是康復了?”

    晉陽公主道:“好了許多了,老三的事兒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一直緩不過勁兒來。今日好容易對別的事兒提起了興趣,還問起我那幅谷蒼山的畫來了,聽說修復好了,就說要看看。愉愉,你是最清楚修復過程的,明兒你跟我一起進宮吧?!?/br>
    長孫愉愉聽得皇帝的龍體好多了,自然也松了口氣。次日她與晉陽公主進宮請安,皇帝將《新篁圖》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奇道:“這畫是哪里修復過?”

    晉陽公主看了看長孫愉愉,長孫愉愉立即上前在畫上點了出來,“皇帝舅舅,就是這兒,以前被我不小心給揭了,陸修撰就著那痕跡,添了一道石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