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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92節(jié)

    那不僅討打,而且以他對長孫愉愉的了解,她未必肯相信。況且有些話并非是假。

    長孫愉愉剛抽回手的時候就后悔了,她覺得自己洞察了陸行的本質(zhì),就更不應(yīng)該打草驚蛇,反而應(yīng)該跟他虛與委蛇,讓他放低戒心,以為她已經(jīng)被他給糊弄住了才是。

    更何況自己現(xiàn)在病弱得很,什么力氣也沒有,萬一陸行惱羞成怒,真給她弄死了怎么辦?

    想到這兒,長孫愉愉趕緊掩飾道:“我發(fā)現(xiàn)你瘦了?!?/br>
    這話其實只是長孫愉愉情急之下找話說的話,然則她說出口之后才發(fā)現(xiàn),陸行好像真是瘦了,至少臉瘦了,顯得五官越發(fā)有刀削斧鑿般的輪廓。

    陸行笑了笑,“難為縣主還能看出我瘦與沒瘦?!?/br>
    長孫愉愉也開始假笑,“你是我相公,我當(dāng)然看得出你的胖瘦啊。”

    “你別對我笑。你剛醒那會兒,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跟殺母仇人似的,這會兒對我笑,讓我有點兒怵?!标懶姓Z氣很是討打地道。

    長孫愉愉立即不笑了,她發(fā)現(xiàn)跟陸行虛與委蛇太難了,真是時時刻刻都想踹他。

    陸行垂眸道:“抱歉,我真不知道你穿普通的棉布會那般,老太太說今后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小廚房這兩日就弄好了,到時候傅婆和王廚娘會專門照顧你的吃食?!?/br>
    長孫愉愉想了想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會有這樣嚴(yán)重的后果?!彼侵鴮崨]穿過云棉之外的里衣,只知道不舒服,卻不會到會如此嚇人。

    “不過,那個我估計吃食上,幾滴油這樣循序漸進(jìn)應(yīng)該沒問題的。這回是兩個事兒湊一塊兒了。”

    長孫愉愉說這話的時候,恰好冬柚捧了藥碗進(jìn)來,“縣主,你快別打這種主意了,這次嚇得我們?nèi)昶咂嵌嫉袅藘苫炅橇?。?/br>
    長孫愉愉聽冬柚說得繞口又好笑。

    陸行從冬柚手里接過藥碗,拿起湯匙要喂長孫愉愉。長孫愉愉卻很大幅度地往后靠了靠身子,她又開始懊惱了,這演戲還真是難啊。

    陸行道:“你躲什么,怕我在湯藥下毒?”

    長孫愉愉心里一驚,感覺陸行也太大膽了吧,這種話也敢挑明?!安粫?,我娘還活著呢,你下什么毒?”

    陸行似自嘲又似諷刺地笑了一聲,擱下藥碗道:“我明日再來,到時候請仁春堂的大夫來給你診脈吧。”

    長孫愉愉望著陸行的背影,忍不住撇嘴,怎么他反而還委屈上了?

    第132章

    蓮果在旁邊道:“縣主, 你怎么這樣懷疑姑爺?。抗脿斣摱鄠陌。俊?/br>
    長孫愉愉瞇了瞇眼睛,“陸九給你吃什么迷魂藥了,你怎么盡幫著他說話?”

    “才不是姑爺給我吃什么迷魂藥了呢, 而是姑爺怎么對縣主的,我和冬柚都是看在眼里的。這幾日縣主你不好,全是姑爺衣不解帶地在照顧?!?/br>
    蓮果的話才剛說到一半, 就被長孫愉愉急赤白賴地給打斷了, “為什么是他照顧我?!”她這上吐下瀉的……還全身起了疹子……

    陸九照顧她?簡直是晴天霹靂。

    “姑爺怕咱們照顧不好你, 不管是診脈,還是跟大夫討論你的方子, 亦或者是縣主的其他事兒……”冬柚頓了頓,不太好說具體的細(xì)節(jié)。“姑爺都是親力親為的,這幾日你昏迷, 他也是滴米未進(jìn), 我在旁邊瞧著……”冬柚想起陸行握住長孫愉愉的手看她的樣子,自個兒都有些春心動呢,倒不是對陸行,那是完全不敢肖想的,只想著有這樣重情的主子, 泉石或許也能如此。

    “總之,縣主你就算不鐘意姑爺, 那也不能踐踏人家的心啊, 這人心都是rou長的?!鄙徆馈?/br>
    長孫愉愉抱著頭想尖叫, 她……她……她……她以后在陸行面前還有什么尊嚴(yán)可言???

    “什么好心?你們焉知他不是故意的?先把我給折騰得半死不活, 這才冒出來充好人?就盼著利用我娘的權(quán)勢, 等我死了之后好接手我的嫁妝?”長孫愉愉氣急敗壞地道。

    “姑爺怎么可能是那種人?!”冬柚反駁道, “縣主便是不相信我們, 難道連公主的眼光也信不過了?要不是把姑爺?shù)牡准?xì)都摸清楚了,公主能讓你嫁給他?”

    長孫愉愉不說話了。其實她心底有個聲音是相信陸行的,若他真要使壞,她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死了。但是人心隔肚皮,沒有歲月檢驗,誰知道最后是個什么樣呢?

    “縣主你想想,迄今為止,姑爺?shù)降桌昧斯鞯氖裁礄?quán)勢?你以前不是說他們這樣的人家最不喜歡跟皇親國戚結(jié)親么?不僅沒有幫助,還會拖人后腿,今后為官也要被人說是走后門?!倍值?。

    長孫愉愉據(jù)理力爭道:“我昏迷不醒的時候,有個人聲音跟我說,他當(dāng)初救我是故意設(shè)計的,就是跟我成親,表面瞧著是被逼的,其實也是他故意的,還有萬一將來朝中有變,一旦不利陸家,他就會殺了我,還有我娘?!?/br>
    冬柚嘆息一聲,只覺得長孫愉愉是病糊涂了?!翱h主,你自己聽聽你都在說什么?要殺你或者要殺公主,是說一句就能成的么?天下有那么容易的事兒?”

    “對啊,陸家要是做了這種事兒,還不被人指著脊梁骨說啊,那樣損陰德怎么可能千年不倒?!鄙徆哺胶偷馈?/br>
    長孫愉愉吧,其實不是不懂冬柚和蓮果說的道理,只是這兩人都幫著陸行,她就不樂意了,偏要跟陸行作對。

    接下來兩日,陸行引大夫過來給她診脈,她對陸行都沒好臉色,搭理都不帶搭理的,就這么僵持到了除夕。

    除夕這日要開祠堂祭祖,長孫愉愉病著,老太太那邊來傳話,家宴就免了她出席,但祭祖卻是必須去的。她是新婦,又是第一次大年三十祭祖,必須得去,讓祖宗們都看看她。

    一大早天還沒亮,長孫愉愉就被蓮果等人伺候著起了床,裹得跟個蠶繭似地上了竹轎,在陸府她這也算是獨一份兒了,老太太都是自己走路去的。

    祠堂里密密麻麻地站著許多人,但個個兒都安靜肅穆,陸行伸手扶著長孫愉愉下了竹轎,用眼神替她指了指該站立的位置。

    這卻用不著陸行太cao心,長孫愉愉很容易就站到了她七嫂曾氏的身后。

    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長孫愉愉,她實在是太打眼了,來祭祖的人全部都穿著普通錦裘,唯有她裹著大毛裘袍,白狐毛沒有一根雜色,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想著長孫愉愉那身子骨,又只能嘆息。

    長孫愉愉見老太太往后看,都恨不能躲在她七嫂的影子里,幸虧老太太很快就轉(zhuǎn)過了頭。

    女眷列了好幾列,各房的各站一列,長孫愉愉在心里偷偷地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雖然羅氏很能生,但是安母太不能生了,因此她們?nèi)康娜藬?shù)瞧著還是單薄。

    好比二房,但看孫媳婦的人數(shù),好家伙那就是二十來位。看這架勢,長孫愉愉就走起了神,虧得她不想跟陸行當(dāng)真夫妻,否則那得生多少個?她們?nèi)窟@邊,大嫂韓氏進(jìn)門十年生了六個孩子。

    陸家人太多,而祭祖的儀式又十分繁瑣,上香、讀祝文、獻(xiàn)酒,而且還有祝唱,三跪、三起,這就耗時了。再然后各房的太爺都要領(lǐng)著子孫進(jìn)入堂內(nèi)上香敬酒,但女眷卻不能入內(nèi),只能站在階下。

    長孫愉愉三跪三起之后就有些熬不住了,頭暈?zāi)垦5模澋们邦^七嫂曾氏扶了她一把。

    輪到三房上香時,卻有個特殊。長孫愉愉作為新婦,第一次祭祖卻是能同陸行一同進(jìn)入祠堂的。

    在太爺上了香之后,陸行朝長孫愉愉伸出手,長孫愉愉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掌心放到了陸行的手中。

    陸行拉著長孫愉愉走到祠堂正中的蒲團(tuán)上跪下,“給祖宗們磕三個頭吧,從此你就是陸家的媳婦了?!?/br>
    長孫愉愉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從此?敢情她以前都不算呢?其實若她是在陸家成親的,成親第二日就該來祭祖的,但因為他們這才回來,所以等著除夕開祠堂才來拜見列祖列宗。

    長孫家祭祖,長孫愉愉是去過的,供桌上的牌位沒多少,但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就叫人被震懾住了。

    祠堂三面都以佛龕的式樣一層一層供奉著祖宗牌位,整個祠堂像個巨大的廟宇,層層疊疊的,長孫愉愉數(shù)了數(shù),從上往下有九層牌位之巨,至于個數(shù)壓根兒數(shù)不過來。

    本來長孫愉愉還有些心不在焉,但被眼前的牌位所鎮(zhèn),不知怎么的,心就肅穆了起來,跪下磕頭時,真有一種自己從此就是陸家媳的認(rèn)知了。

    滿天的祖宗看著,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恐慌感。

    “列祖列宗在上,陸家第一百七十六代孫陸行特帶新婦長孫吉拜見,求列祖列宗能佑她平安康健?!标懶泄ЧЬ淳吹乜牧巳齻€頭。

    “你也磕頭吧?!标懶兄逼鹕碜訉﹂L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盯著列祖列宗的牌子不知道該說啥,只能沉默地磕了三個頭,卻在低頭抬頭間聽見陸行道:“我,陸行止,今對著列祖列宗發(fā)誓,絕無傷害長孫吉之心,若違此誓,雷霆共擊之,為天下所唾棄。”

    長孫愉愉完全沒想到陸行會在此時說出如此誓言,倒是弄得她在陸家祖宗面前萬分尷尬,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陸行發(fā)完誓之后,起身順便扶了長孫愉愉一把,這才領(lǐng)著她出了祠堂。

    這一整日長孫愉愉都挺沉默的,一是被陸行搞得有點兒措手不及,二就是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這過年孤零零的還是都一回呢,別人都在守歲,她卻是一個人。

    老太太不讓她去參加家宴,可能是憐惜她的身體,但更重要的是臘月忌尾,不愿意她把病氣傳給其他人,尤其是老人最是忌諱這一點。

    “呀,下雪了呢?!鄙徆p呼一聲,推開了半扇窗戶方便長孫愉愉往外看。

    長孫愉愉撇撇嘴,這哪兒算雪啊,就是雨夾雪,讓地面泥濘濕滑看起來黑黝黝的,可不是京城那種滿天飛雪,銀裝素裹一片。

    長孫愉愉雙手捧著臉頰,盯著天空發(fā)愣,想著也不知她娘親這會兒是不是也在望著南邊兒的她。

    窗外人影閃過,長孫愉愉定睛看去,卻是陸行回來了。

    陸行在屋外抖了抖披風(fēng)上的雨水珠子,待身子暖和些了,這才走入了隔間。

    “想看雪?”他看著那打開的半扇窗戶問長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收回目光看向陸行,“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換衣服么?”大年三十晚上,他該陪在長輩身邊守歲的。

    “老太太說你一個人太孤單,讓我回來陪陪你?!标懶械?。

    “你回來陪著我大眼兒瞪小眼兒么?”長孫愉愉道。

    “嗯,你眼睛的確大?!标懶行Φ?。

    這話倒讓長孫愉愉不好再挑刺兒了,但人卻悶悶不樂。

    陸行在長孫愉愉對面坐下道:“想岳母大人了?”

    長孫愉愉盯著陸行看了片刻,才慢慢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京里最近有沒有發(fā)生什么大事兒?!?/br>
    陸行是什么人啊,長孫愉愉隨便說一點兒,他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半x京時,我面謁過皇上,他氣色看著不錯,據(jù)我估計,最近兩、三年龍體當(dāng)是無礙的?!?/br>
    而長孫愉愉不知道的是,陸行還私下看過皇帝的脈案,因此才有這種把握。

    長孫愉愉點點頭,“可是兩三年之后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我娘她……”但凡大位更迭,總是機(jī)遇與風(fēng)險并存,然而對晉陽公主而言,卻一定是走下坡路的。

    “明日我讓泉石把最近的邸報都送來給你看,還有以后每期也都給你送一份?!标懶械馈[筮@東西可不是在大街上隨便能買到的,長孫愉愉以前是每期都能看,現(xiàn)在卻只能通過陸行了。

    “多謝。”長孫愉愉道。

    “你現(xiàn)在不必太擔(dān)憂,岳母大人是不會隨便站位的。”陸行道。

    第133章

    “我知道, 可是……”有時候不站隊也是一種錯,沒有什么墻頭草會讓人產(chǎn)生好感。如今想來,陸家在朝中重位沒有人, 反而更安全。

    “你是怎么看的?”陸行問。他說得隱約,但彼此都知道是指什么。

    “以前娘親是看好三皇子的,結(jié)果……”長孫愉愉嘆了口氣, “如今四皇子雖然居長, 但是五皇子的母妃劉妃更得我舅舅歡喜, 舅舅的心思如今也越發(fā)難猜?!?/br>
    陸行道:“皇上現(xiàn)在猜疑心很重,岳母大人不支持任何一方在目前看來卻是最合適不過的, 皇上唯一能信得過的人怕就是她了。”

    “但是以后呢?”長孫愉愉擔(dān)憂地問。

    陸行想了想道:“目前年長的皇子里,卻是六皇子還稱得上仁厚?!?/br>
    長孫愉愉輕輕搖了搖頭,“除非前面兩位出事兒, 否則皇帝舅舅當(dāng)是不會越過他們的?!蹦昙o(jì)和名分在那兒呢。

    “岳母大人很會看人, 想來她既然不站位,就會韜光養(yǎng)晦,將來即使有新帝,為著面子功夫也不會為難岳母的?!?/br>
    這句話讓長孫愉愉看向了陸行,說實在的, 她一直是沒瞧得起遠(yuǎn)在寧江的陸家的,在京城縣主的眼里, 這些都是邊緣人物。

    然則此刻長孫愉愉卻意識到, 陸行遲早是要離開南邊兒回京的, 陸家的重?fù)?dān)在他肩上, 沉寂了這許多年的陸家也要重新奪得話語權(quán), 那只要熬過了這段日子, 陸家就會成為她娘親在京中的奧援。

    長孫愉愉嘆了口氣, 遠(yuǎn)離京城后才發(fā)現(xiàn),她娘親說得還真是沒錯呢,她們母女倆就是無根的浮萍。

    陸行轉(zhuǎn)頭望了望窗外,“這里雪下密了,想來山上應(yīng)當(dāng)是飛雪滿天了,想不想去湯瀑看看?”

    陸行嘴里的湯瀑就是他那“隱居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