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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127節(jié)

    一時眾人坐定,提醒眾人安靜的銅鑼聲響了三下,這就是要開始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都曉得長孫愉愉她們忙乎這樂社忙乎了近一年,當(dāng)做大事在做,眾人自然要表示尊重,雖然心里覺得她們就是玩耍。

    大家坐定后,只好奇地看著中間那處最低地的平臺,雖然只有微弱燭火,但那坐著的幾個人卻仿佛能向外發(fā)光一般,若是眼力好的,甚至能看到那衣衫上綻放的花蕊,這是燈錦獨特的魅力。

    因著演奏還沒開始,眾人的視線自然就被那衣裳給吸引了,尤其是幾個小輩的姑娘,看得那叫一個眼熱,畢竟哪個小姑娘能不愛美呢?

    銅鑼再響了一下,這就是演奏正式開始了。

    先是一抹琵琶好似輕云一般飄飄絮絮升入空中,琴、簫合奏漸起,捧起了一輪圓月。

    中間鼓點一敲,竟似畫龍點睛一般,敲開了那圓月上的門,露出了吳剛所斫之桂樹,有玉兔隱匿其間。

    箏聲清脆,琵琶高揚,廣寒宮里似乎也在過年,聲樂齊奏。

    臺階上眾人因看不真切平臺,反而能一心沉入耳之樂里。陸家本就是詩書之家,琴棋書畫乃是眾人從小就要學(xué)的,于曲樂的欣賞自然是內(nèi)行。

    這雅樂小筑的音效超凡,加上樂社諸人臻至化境的樂藝,那默契的配合,以及各色樂器極致的融合,讓人的耳朵仿佛包餐盛宴。

    以往說什么余音繞梁,那都是夸大的形容,可今時今日,這樂社的演奏卻真真是余音繞梁,一曲《花好月圓》奏罷,人的眼前仿佛真有千樹萬樹姹紫嫣紅綻放。

    老太爺捋了捋及胸的胡子,“妙,妙不可言,真想不到吾活到九十方才能聽到如此仙樂?!?/br>
    其實大型樂班演奏,宮中多的是,有些大的戲班子也有各色樂器如銅鑼、銅鑔、二胡、笛、簫等等合奏,然則它們一個是演奏枯燥的雅樂,一個只是唱戲人的前奏,并不能給人帶來樂道上的享受。

    即便有人合奏,那也僅限于一、兩種樂器,并沒有和聲,也很少有屬于合奏的特有的曲子。

    長孫愉愉等人的樂社正是填補了這個空缺。

    第178章

    長孫愉愉樂社的曲式更為飽滿, 就好似將各色味道都匯入了菜肴里,不再是單獨的甜、咸、酸、辣,而是極大程度地豐富了人的聽覺享受。

    似老太爺和太爺這等一直浸潤在藝術(shù)里的人, 只聽一支曲子就明白長孫愉愉她們做的事兒可不是玩玩兒的,甚至有可能開啟樂道的另一條路。

    長孫愉愉等人目前共奏了四支曲子,為了跟正月里的喜慶相合, 有幾首新做的偏低幽的就沒有演奏。

    她們安排的最后一首, 正是姜云的《山陽》, 壓軸的曲子自然選的是最強的,這也是樂社公認(rèn)的做得最好的。

    山陽一出, 萬物生輝。

    眼瞧著那橘紅的一抹光從山后升起,那光先是緩緩地,柔和地鋪滿了整片天空, 再然后鼓點逐漸急促, 山陽仿佛按捺不住似的要跳上山頂。

    偏不知哪里飄來一團云,將那山陽的光芒遮擋,有烏云蔽日的恐慌。一時間山陽同烏云相爭,你來我往,絲絲箏音好似光線一般想要穿透層云, 那簫聲嗚咽卻是不肯散去。

    待到“咚”的一聲震天股響,那山陽終于撕破了烏云。

    而隨著那聲震天鼓響起, 平臺上突然就亮了起來。

    這種亮不只是耳朵上的感覺, 還是讓所有人眼前都為之一亮的亮。

    原來那平臺頂上, 有一盞巨型吊著的寶塔形燈山, 一盞盞小燈盞堆疊而成, 亮的時候, 最頂上那一盞熒熒燭燈盞突然翻轉(zhuǎn), 帶著火的燈油順勢一層一層地從上往下傾瀉,一層層地點燃了所有燈盞,而燈油也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流動,并沒掉下來點燃長孫愉愉等人的衣裳。

    這奇特的點燈儀式,陪著山陽的破云而出,簡直是完美配合,相得益彰。

    眾人齊齊在心中喝彩,卻舍不得發(fā)出聲音而影響曲子的演奏。

    燈亮后,臺上那幾個女子就成了最耀眼的存在。尤其是當(dāng)中那擊鼓之人,因著鼓聲漸漸急促,好似光芒萬丈即將噴薄,長孫愉愉的鼓棰也越揮越急,最后她甚至不得不旋轉(zhuǎn)了起來。

    特制的輕薄的纈染疊紗,在空中旋舞了起來,因著長孫愉愉的腰力和旋轉(zhuǎn)的速度,裙擺竟然鋪展成了一個完美的圓,讓她整個人成了一朵從含苞待放到疊瓣盛放的盛世花。

    鼓點急促處,群樂漸起,好似那鳥雀爭鳴,百花向陽。

    曲終時,人卻不想散去,都靜靜地坐在遠(yuǎn)處,回憶這一場耳朵的饕餮之宴。

    便是安母也不得不承認(rèn),沒成想小縣主這幾個女子竟然搗鼓出了如此驚人的樂曲,真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也是尋常婦人所想不到做不到的。

    長孫愉愉等人心里的滿足更是難以自抑的,此樂不僅娛人,更能怡己。

    夜里長孫愉愉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這是興奮的,雅樂小筑的音效好得超乎想象,太爺真是功不可沒,陸家這千年世家的底蘊真不是白給的。

    不過太爺說選料什么的,還有那平臺頂上的大燈山,都是陸行的主意。那燈山不只有照亮的功效,其實也起著回音之效,讓雅樂小筑里的一點點聲音都能顯得宏大、醇厚。

    一時長孫愉愉又想起老太爺說,他要親自給她們樂社譜幾首曲子,那想來可就太好了。也不知老太爺何時能拿出來。

    胡思亂想之際,忽地有一絲冷風(fēng)灌入屋中,長孫愉愉的臉頰覺得一寒,以為是蓮果等人出去時窗戶沒關(guān)好,正要起身喚人,卻見屋子里多了一個黑影,長孫愉愉嚇得立時就要尖叫。

    若非陸行捂她的嘴巴捂得快,聲音就傳出來了。

    “是我,別怕。”陸行低聲道。

    長孫愉愉嘴巴被捂住時立即就開始拳打腳踢,聽得陸行說話,慢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一手捂住胸口,險些被陸九給嚇?biāo)懒恕?/br>
    這兒本就是他家,也不知這人為何鬼鬼祟祟地半夜摸進來,長孫愉愉拍開陸行的手,低聲道:“你怎么回來了?”不是不能離開建昌的么。

    陸行沒回答長孫愉愉,而是低頭用鼻尖在長孫愉愉的頰畔輕輕地蹭,又好似狼狗在嗅自己的獵物,似乎在尋找最好下嘴的地方。

    真夫妻也做了幾個月了,從那呼吸聲,還有那箍著她腰肢的力道,長孫愉愉就已經(jīng)明白過來陸行要干什么了。

    長孫愉愉偏了偏頭,躲開陸行的鼻子,再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陸行卻依舊沒有回答,這一次是因為嘴巴不得空了。

    卻說陸行為何夤夜偷偷摸摸地回來?這就都是過年惹的禍了。

    過年是團員之節(jié),家家戶戶闔家團圓,便是出門躲債之人除夕夜也會歸家,但在外為官的卻不能離開治所。若是拖家?guī)Э诘墓賳T卻還好說,似陸行這種獨自一人的卻難免想家。

    陸行以前也不乏在外過年的時候,但都是熱熱鬧鬧的,唯獨今年……

    這時候一般其他官員會呼朋引伴,甚至招妓囿酒,知府衙門也有那會來事兒的官員來請陸行同樂,只是同樂之后晚上還不是一個人睡清冷的被窩。

    長孫愉愉沒去建昌之前,知府衙門內(nèi)宅那么破爛,陸行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可的,一個人過著也挺充實。

    但如今再回內(nèi)宅,就覺得完全沒了人氣兒,十分地凄涼。這種感覺還不是陸行獨有的,青老這些日子就沒少在他耳邊嘀咕過,說是這內(nèi)宅沒個婦人還真是不行。家不成家了。

    打開臥房的門,一屋清凈,真真是叫人寂寞難耐。陸行才會腦子一熱,留了泉石在衙門里支應(yīng),自己偷偷摸摸地回了瑯玕院。

    屋子里多了個人,又弄出那般動靜,在外頭守夜的蓮果自然就驚醒了。再仔細(xì)一聽那動靜兒,可是不得了,蓮果慌忙地在門口喊了聲,“縣主。”說話間就要推門進去了。

    長孫愉愉好容易被放出魔爪,氣喘吁吁地沖著門口高聲道:“我沒事兒,你去睡吧。”

    蓮果卻沒走,生怕是歹人挾持了長孫愉愉。

    遇著這種忠仆,陸行也無可奈何,只能壓著嗓子道:“是我回來了,別跟其他人提及?!?/br>
    蓮果這才退下,只心里卻也犯了嘀咕,這姑爺?shù)娜胍姑貋硎呛蔚览恚坎皇钦f不回來的么?

    良久后,長孫愉愉才長長地舒展了一口氣。

    陸行側(cè)躺下替她撥弄了一下鬢邊打濕的發(fā)絲,“回來的時候恰好聽到雅樂小筑那邊兒有聲兒,趕過去一看,正好看到你裙袂飛旋?!?/br>
    長孫愉愉來了點兒精神,“你覺得如何?”這明顯是在求夸贊。

    陸行沉默了片刻道:“華麗璀璨,只是太過炫目,有些喧賓奪主了?!?/br>
    長孫愉愉不樂意了,有些后悔讓陸行得逞了。而且,他好像沒沐浴就……長孫愉愉嫌棄上陸行了。

    陸行點了點長孫愉愉的鼻尖,“別不樂意,別人只會揀好聽的跟你說。你若真心想將樂社辦好,讓人認(rèn)可你們樂社,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其實該少些才是?!?/br>
    長孫愉愉也不是聽不進人勸的,她明白陸行的意思。她想叫人認(rèn)可的是這種樂曲形式,而不是她長孫愉愉個人敲鼓的美妙。

    “知道啦?!泵靼资且换厥聝海@種話聽著肯定是叫人不悅的,長孫愉愉側(cè)了側(cè)身,推了推陸行,“說話就說話,不許再動手動腳?!?/br>
    陸行啞聲道:“我待會兒就得趁著天沒亮趕回建昌?!?/br>
    長孫愉愉愣了愣,“可是你才回來呀,還沒見過老太太她們呢。”

    陸行搖了搖頭,“我此次回來的事兒,誰也不能說,本就不該擅離職守的。”若非被沖昏了頭腦,陸行也不會如此辛勞。

    次日長孫愉愉頭昏腦漲地?fù)纹鹕碜?,要不是腰酸背痛,昨夜的事兒就跟一場夢似的。陸行早不見蹤影,所以他半夜回來就只是為了行這夫妻之事?

    建昌到寧江要一日的功夫,如此辛苦折騰就為了這檔子事兒?長孫愉愉很是不能理解陸行,他可不像是那種沉迷女色之人,所以難道是急著生兒子?

    為了兒子這可真夠努力的,長孫愉愉忍不住撇嘴。

    卻說因著樂社的演奏在除夕夜大獲贊嘆,陸家其他房就湊趣地要求也要聽,于是長孫等人在初一時又演了一場。

    這一次長孫愉愉在《山陽曲》敲鼓時,再也沒有飛旋,安母暗自點了點頭,昨夜是家中聚會,長孫愉愉那樣奪目倒是沒什么,但今日是在陸家宗輩跟前,她卻得顯得更端莊沉穩(wěn)才是。

    安母很是滿意。

    這一夜的樂社自然是“二鳴也驚人”。

    一時眾口相傳,很快寧江各家都知道陸家出了個樂社,所奏之藝,乃是妙到巔毫,簡直就是耳朵的福氣,聽一曲可以悅身心,聽兩曲可以怡性情,聽三曲體清神魂,聽四曲就是給神仙也不換了。

    正月里本就是各家親戚串門的時候,所以消息傳得很快,當(dāng)然眾人聽了傳聞,只覺得陸家人難免自吹自擂,但好奇心卻也被勾了起來。

    若是一般的樂姬演奏,其他親戚家還能邀了去,但聽說是陸家?guī)讉€媳婦搗鼓的樂社,其中還是華寧縣主牽頭,誰又有那牌面讓她們?nèi)パ葑嗄?,是以要聽《山陽曲》還真得只能去陸家雅樂小筑。人家還未必賞臉肯彈奏給你聽。

    這樣的稀缺,越發(fā)地讓長孫愉愉她們的樂社聲名遠(yuǎn)揚,外頭的人聽都沒聽過,就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正月里親戚走動,長孫愉愉照例跟著羅氏去青州姜家做客,卻聽說那位大姜跟著她相公今年回了寧江。

    第179章

    姜如回南邊兒是因為青山知府董華被彈劾那次, 知府衙門的同知也因為玩忽職守和納賄被查處離職了,大姜的相公章甘成了新來的青山同知。

    大姜遠(yuǎn)嫁,今年驟然歸家, 自然成了議論的焦點。尤其是當(dāng)年她和小姜與陸行的一段事更是叫人感興趣,因為如今陸行的媳婦華寧縣主長孫愉愉也來了,三女齊聚, 可是叫不少人都在私下興奮地議論, 都覺得這回姜家宴客肯定有戲看。

    大姜, 姜如,未出閣之前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美譽, 長孫愉愉見著她,不得不承認(rèn),果然是美貌絕倫, 明眸含波, 翠眉橫山,鵝蛋臉,瓊玉鼻,一點櫻唇綻新榴,三分明艷賽海棠。

    她的美不是長孫愉愉那種略帶嬌貴矜弱的美, 也不是姜云那種柔情似水的美,而是一種明艷絕倫, 端莊大氣的美, 也是夫人們最最喜歡的那種玉堂富貴的美。

    這種樣貌的人天生就有福氣。

    大姜的福氣更是長孫愉愉等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她生了一對龍鳳胎。

    此刻兩個乳娘正抱著龍鳳胎在姜老夫人跟前逗樂, 長孫愉愉等人去問好, 肯定會看到龍鳳胎, 少不得問上一嘴, 贊一句好福氣。

    姜如其實不愿意兩個孩子一直在人堆里, 怕受了寒,染了病氣,畢竟孩子才八個月大,奈何老夫人和她娘親都喜歡極了這對龍鳳胎,也是想在人前炫耀。

    姜家女之所以百家求,能生也是個原因,尤其是姜家女有生龍鳳胎的先例,誰能不想要龍鳳胎呢?

    眾人圍著龍鳳胎嘰嘰喳喳地贊嘆。

    姜老夫人看著長孫愉愉道:“你和九哥兒也趕緊生一個,肯定也是頂漂亮的孩子?!?/br>
    雖然長孫愉愉和陸行才圓房了幾個月,但在不知內(nèi)情的人眼里,他們這都成親一年多了,怎么著也該有點兒動靜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