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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吉 第128節(jié)

    對著長輩,長孫愉愉只能有些害羞地低聲道:“在努力呢,這也強求不來?!?/br>
    的確是很努力的,你看陸九那廝除夕夜不辭辛勞地半夜摸回來不就為了生孩子么?

    姜如怕長孫愉愉太尷尬和難堪,在一旁道:“生孩子這事兒的確是著急也急不來的。打從我生了珪兒、箏兒之后,兩、三年肚子里都沒動靜兒,然后才有了這一對兒?!?/br>
    長孫愉愉聽明白了,姜如如今已經(jīng)有四個孩子了。后來她才曉得,姜如是一嫁進(jìn)門三個月就懷上了,生了大兒子章成珪,這會兒留在了魯洲章家,因為章夫人舍不得那嫡長孫。

    其他人也跟著道:“華寧縣主是福氣人,不怕晚?!?/br>
    長孫愉愉在姜老夫人身邊沒待多久,就尋了個借口離開了。去年她才到寧江,長輩不好催她生孩子,今年則是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倒是陸家老太太反而沒說什么,估計是怕她心里壓力大,反而不利于懷上。

    說起孩子這個事兒,真不得不感嘆姜如命好。其實能生的婦人多的是,三年抱倆的都有,但因著姜如、姜云和自己中間牽著個陸九,就難免被拿來比較了。

    而她們?nèi)死?,長孫愉愉感覺姜云是那最可憐的。且不說她相公蔣松奇如何,就她自己而言,嫁進(jìn)蔣家也是第一年就懷上了,可是那孩子到兩歲的時候生病沒了。后來據(jù)說又懷過一次,沒留住。是以她雖然嫁入蔣家?guī)啄炅耍瑓s還沒孩子。

    長孫愉愉想起了姜云,這才意識到今兒她還沒見著姜云呢,連葛夫人也沒來。按說姜家宴客,蔣家不該不來人的。

    恰好看到陸絨從對面過來,長孫愉愉上前問她道:“四jiejie,今兒怎么沒看到葛夫人和云jiejie啊,是還沒來么?”

    陸絨將長孫愉愉拉到一邊低聲道:“阿云前些日子懷了身孕,可初一的時候沒了,她在坐小月子,葛夫人為這事兒也病了?!?/br>
    長孫愉愉吃了一驚,“怎么會這樣?為何沒了呀,是摔了還是什么的?”

    陸絨搖了搖頭,“哎,你就別多問了?!?/br>
    陸絨這樣說,長孫愉愉越發(fā)懷疑,是不是那蔣松奇闖的禍。再想著姜云和姜如二人,一邊是凄涼無子,一邊是鮮花著錦,著實叫人唏噓。

    到了午宴時,長孫愉愉與姜如同桌,眾人知道她不飲酒,就齊齊去勸姜如,似她這般美貌出眾,嫁的夫君又年輕有為,還生了一對兒龍鳳胎的人,大家在羨慕之余少不得有些嫉恨,做不出其他出格兒的事來,就只能勸酒了。

    姜如推卻不過,飲了三杯,眾人再勸時,她旁邊的丫頭就發(fā)話了,“夫人,同知說你飲了酒之后頭疼的毛病就會犯,讓奴婢盯著你不許你多喝的,否則奴婢就要挨板子?!?/br>
    姜如笑了笑,“哪就能打你板子呀?”

    那丫頭道:“夫人你還說呢,上回碧絲不就挨了幾板子么?你有丁點兒的不好,同知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又管不住你,就只能怪咱們勸不住你。求夫人可憐可憐奴婢們吧?!?/br>
    姜如收斂了笑容,“就你話多?!痹掚m如此,她卻也沒再舉杯,只能沖眾人歉意地道,“罷了罷了,我喝一點兒酒,這丫頭就能在我耳邊嘀咕半晌,還求大家饒了我吧,我先自飲一杯賠罪?!?/br>
    午飯后,長孫愉愉照例去換了身兒衣裳,路過園中假山時,卻見得姜如正同一男子說話,長孫愉愉認(rèn)得那是姜如的相公章甘。

    卻說為何長孫愉愉認(rèn)得,那是因為章甘乃是陸行前一屆科舉的探花郎。每一屆中進(jìn)士的也有三百人,長孫愉愉自然未必都認(rèn)得,但前三甲華寧縣主肯定是見過的。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姜如嫁了章甘。那章甘選了翰林,沒在清貴衙門養(yǎng)望,居然也外放了,想來章家也不想要所謂的從龍之功,而是跟陸家一樣求穩(wěn)妥。

    既然是探花郎,那容貌肯定是不錯的,至少也得是清秀。憑良心說,章甘生得沒有陸行好,但人家皮膚白啊,長孫愉愉又嫌棄上陸行了。

    人家夫妻說話,長孫愉愉自然要回避,所以打算往回走,繞著假山從另一側(cè)往前。

    “你就這樣不放心我呀?”姜如帶著撒嬌的語氣道。

    “的確不放心?!闭赂嗜崧晭Φ氐?,“你生鈺兒他們時受了苦,身子還沒養(yǎng)好,我怕你飲多了,綠枝她們勸不住你?!?/br>
    姜如抱怨道:“才怪呢,她們有你吩咐,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把我管得死死的?!?/br>
    章甘見四周無人,只有伺候的丫頭,便上前摟了摟姜如。

    姜如沒用力地推了推他,“做什么摟摟抱抱的,叫人看見了多不好?”

    “就是想夫人你了。”章甘笑道,“這是你娘家,你沒必要那么端著折騰自己,飯后最是疲乏的時候,你且去你屋里睡會兒?!?/br>
    姜如道:“就是因為回了娘家才不得空閑,還得幫著娘親應(yīng)酬客人?!?/br>
    “你就是太賢惠了,累著你我可心疼?!闭赂实溃矮k兒他們也要午睡,你趁著帶他們回去自己也歇會兒,哪怕半刻鐘也是好的,聽話?!?/br>
    姜如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

    章甘笑道:“為你好你還不樂意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這話如今的長孫愉愉已經(jīng)能聽懂了,她心下暗啐,趕緊地挪步走了,先才就不該一時好奇走得慢,結(jié)果把人家夫妻的私房話給聽了去。

    夜里長孫愉愉歇在姜家,卻久久也沒說話,蓮果小聲地道:“縣主你怎么了?怎么不開心的樣子?”

    長孫愉愉的確不開心,但是這種不開心卻難以啟齒。

    想這華寧縣主從小到大那都是被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家世好,娘親又極其寵愛她,坐擁金山銀山,生得又是天下頂頂?shù)拿烂?,因此長孫愉愉從小到大都習(xí)慣這種被群星環(huán)繞的日子了。

    可自打嫁給陸行后,夫家這家世不說一落千丈吧,但也就只能那樣,唯一值得稱道的怕就是陸行的連中六元,比別人的夫婿似乎瞧著強了些。然則至今陸行也不過是個五品知府,長孫愉愉出來應(yīng)酬吧,不說低人一等,但也不再有那種一呼百應(yīng)的地位了。

    這女人嫁人后,曾經(jīng)的家世似乎就不足為道了,而代之以夫家之勢。陸家如今這樣,在寧江還算是大戶,可也就那樣了。章家在魯洲那也是百年世家,且章甘的二叔還出任了淮州州牧。說起來姜如嫁的章甘也是探花郎呢,不比陸行差多少。

    除了比拼夫家的權(quán)勢,接下來比的就是“相夫教子”。這里頭受丈夫?qū)檺鄣膵D人難免被人高看,畢竟女人得有本事才握得住男人的心。比如姜如這種,也比如盧曉婉那種,雖然大家打趣她,可心里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

    再然后就是生孩子了。

    姜如如今是兒女雙全,且還生了龍鳳胎,兩個兒子傍身,真是啥都不愁了。便是盧曉婉,前兩天也剛傳了消息,說是懷上了。

    這么一對比下,長孫愉愉就感覺難免寒磣了。人家是夫妻美滿,鶼鰈情深,而自己跟陸行之間除了簾子放下來之后,親熱了些外,其余時候可都是相敬如賓的,甚少有那種親昵勁兒。

    其實這華寧縣主也不想想,就她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矜持范兒在那擺著,陸行又怎么敢動輒跟她親昵,那少不得要被長孫愉愉瞧低了去的。

    這一夜長孫愉愉反正是沒睡好的。

    初九這日陸家宴客,親朋好友來得格外的齊全,多少是為了樂社之故。盧曉婉雖說懷了孕,但是也沒什么不適,是以當(dāng)夜雅樂小筑演奏,她依舊在。

    這一場自不用說,肯定是贏得了滿堂彩,不僅樂社的名頭打了出去,那燈錦也是把各色貴夫人的眼睛都給閃花了,都私下打聽哪兒有得賣。

    而那曲《山陽》更是被贊得幾乎要冠絕古今了,眾人都難以相信,那樣宏大壯闊的曲子會是出自一個深閨婦人之手。這姜家女的名頭又一次被抬高到了傳說級別,真真是一女難求。

    然姜云卻一直沒出現(xiàn)在人的面前過。

    第180章

    正月十四這日, 蔣家才宴客,長孫愉愉自然是提前到了寧江府,少不得得先去探望姜云的“病”。

    葛夫人道:“齊哥兒媳婦還病著, 縣主來得正好,你去勸勸她,放寬些心思, 病才容易好?!?/br>
    長孫愉愉自然應(yīng)了。去到姜云的院子時, 卻見她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了次間, 原本長孫愉愉還以為姜云會是躺在床上的。

    “多謝縣主來看我,我已經(jīng)大好了。”姜云溫柔地笑道。

    但她的臉色明顯的憔悴了, 以前姜云是那種溫潤帶粉的白皙,如今么卻跟長孫愉愉差不多成了冷白了。整個人明顯地瘦了一圈,說話也有些氣兒不足的感覺, 瞧著暮氣沉沉的, 以前眉宇間的那抹輕愁成了揮之不去的陰翳籠罩著她整個人。

    長孫愉愉看姜云這模樣有些難受,“你別逞強了,身子不舒服在床上躺著多好,不用為了我特地穿戴的?!?/br>
    姜云搖了搖頭,“在床上躺久了, 正好想起來走走?!?/br>
    長孫愉愉揀了些喜慶的事兒說,又把老太爺、太爺還有其他德高望重之人品評《山陽》的話轉(zhuǎn)給了姜云聽。

    姜云聽了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容, 卻叫長孫愉愉越發(fā)覺得心酸。

    “云jiejie, 你快些把身子養(yǎng)好吧, 我們還等著你多譜寫幾首曲子呢。咱們樂社總不能翻來覆去就演奏那幾曲吧?那就太無趣了。”

    姜云咳嗽了一聲, “那不過是偶然得之, 將來肯定是做不出了。我這精神也大不如以前?!?/br>
    這不是推托之話, 長孫愉愉仿佛看得見眼前這朵天賦驚人的花正在凋零。

    所以這女子嫁人真的跟改命似的, 一旦選錯了人這一輩子就毀了。

    長孫愉愉不知道自己娘親有沒有給自己選錯人,但是陸九那廝是真的可惡,也不指望他有什么“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種溫情,但好歹也不能直接寫信指責(zé)她游手好閑,不理家務(wù)事吧?

    巴掌大個府衙內(nèi)宅,有什么家務(wù)事?

    “這正月也過完了,你還是早些回建昌去吧,九哥兒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泉石的性子太跳脫了,青老又年紀(jì)大了,難免伺候不好?!卑材笇﹂L孫愉愉道。

    長孫愉愉心忖,以前陸行獨自上任的時候你老人家怎么沒這么說?不就是想把她趕回建昌,好趕緊懷上孩子嘛。

    長孫愉愉笑道:“那我讓傅婆先回去,內(nèi)宅還有牛家的照應(yīng),我在家多陪陪你,相公也是希望我多在你老人家跟前盡孝呢。過年回來的時候,他還叮囑我別著急回建昌去呢?!?/br>
    安母搖頭道:“正是因為那牛家的。牛家的事兒我知道了,你做得極好,都是一枝脈上的人,一個陸字。但那是個年輕婦人,如今你不在府衙里,她一個年輕婦人帶著兩個小孩兒,當(dāng)家的又不在,弄得九哥兒都不方便回內(nèi)宅休息了,就怕傳出什么閑話來?!?/br>
    長孫愉愉倒是沒想過這茬兒。陸九和牛陸氏怎么可能攪在一起?這兩人都不是那等性子輕薄的。

    安母焉能看不出長孫愉愉那不以為然的心思,勸她道:“你別覺得九哥兒不是那等人就掉以輕心,需知很多人為了改命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我不是說那牛家的會怎樣,但建昌那許多人,譬如知府衙門下頭的人,總有想攀附九哥兒的,萬一使出不入流的手段來,九哥兒若是不小心著了道,對你,對他都不好?!?/br>
    不管長孫愉愉心里怎么想,她都得點頭,表示明白安母的意思。

    “再且九哥兒給我寫信,說什么府衙后面的花園圖紙已經(jīng)出來了,等著你拿主意,再就是牛家的孩子開蒙也要等你回去。”安母道。

    催她走的理由一大堆,長孫愉愉奇怪的是陸行給自己的信里怎么不寫這些?

    只聽安母又道:“你在建昌賑濟(jì)慈濟(jì)院的事兒,九哥兒也跟我說了,憐老憫孤,這是積德行善之事,你做得極好,千萬別半途而廢?,F(xiàn)在家里的長輩身子都還健壯,用不著你在身邊伺候盡孝,九哥兒要建功立業(yè),你多在他身邊幫襯,這才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最樂意見到的?!?/br>
    老太太說出了這樣的話,長孫愉愉如何能不啟程回建昌?

    只她回到建昌時,陸行并不在府中,如今正是春耕時分,說是去各縣視察春耕之事去了。

    “明府知道縣主今日到,特地說了最遲晚上就趕回來?!鼻嗬系馈?/br>
    長孫愉愉感覺特別沒意思,以前倒沒特殊的感受,但現(xiàn)在看了盧曉婉和姜如她們兩對夫妻后,就覺得陸行作為人的相公真是哪哪兒都不對。她不能不去想,若是姜、盧二人從遠(yuǎn)方歸來,她們的夫婿絕對不會跟陸行一般出門不歸。

    因為郁郁,覺得渾身沒勁兒,長孫愉愉早早兒就歇下了。

    陸行夜里才歸家,長孫愉愉睡得不沉,被陸行沐浴、更衣的聲兒給弄醒了,剛睜開眼睛,就見陸行撩開了簾子。

    一張帶著胡茬的臉映入長孫愉愉的眼中,她仿佛被雷擊一般,慌忙地就往后退。

    陸行不明所以地看著長孫愉愉驟然煞白的臉,又看她好似見到惡鬼一般地往后退,心下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下一刻,長孫愉愉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眼前人是陸行,她捂住嘴飛速地沖下床,抑制不住地嘔吐,吐得長孫愉愉膽汁都出來了?!澳銥槭裁匆铐??”長孫愉愉吐得眼淚都出來了。

    陸行要來扶她,卻被長孫愉愉一把推開,蓮果、冬柚二人聽得動靜,趕緊上前伺候,扶著長孫愉愉去了凈室,將那污物清除。

    而陸行則若有所思地望著凈室的門,轉(zhuǎn)身出了門。

    等長孫愉愉被蓮果二人扶著出來時,再看陸行,他臉上的胡茬已經(jīng)剃得干干凈凈了。

    長孫愉愉被扶到了床上躺下,她已經(jīng)沒了任何力氣。

    陸行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握長孫愉愉的手,卻被她躲開了。陸行低聲道:“我應(yīng)承你今后都不蓄須了。”這今后不止是現(xiàn)在,還包括了而立之后。

    本朝男子都有蓄須的習(xí)慣,通常二十五六就開始了,最晚的三十也肯定蓄須了。人常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陸行之所以想起了蓄須,正是因為他身為知府卻太過年輕,有時候難免被人因年齡而輕視,他的幕席建議他蓄須,他也就聽了,卻沒想到長孫愉愉會有如此大的反應(yīng)。

    而長孫愉愉周遭的人也不乏蓄須男子,她平日里見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剛才睡夢之間見著自己,卻反應(yīng)那般強烈,這由不得陸行不深思,他有個猜測,卻不能找長孫愉愉驗證,就怕她想起往事,更是受不住。

    長孫愉愉從鼻尖冒出一個委委屈屈的“嗯”,眼角有些紅。

    睡到半夜,陸行無意間驚醒,只覺得身邊人渾身guntang,他趕緊翻身坐起,知道長孫愉愉是犯病了。

    這也自不用說,大家后半夜都沒睡,折騰了半宿,陸行抱著長孫愉愉,又是給她溫水沐浴,又是給她手腳抹酒,再就是給她針灸,甚至還有指尖放血,好容易到了天亮,她的熱總算退了下去。

    “姑爺,你去歇會兒吧,這里有我跟冬柚輪流照顧就行了?!鄙徆?。

    陸行有些疲敝地捻了捻鼻梁,“無妨,我再守她一會兒,還得去前頭處理案牘?!比缓?,他細(xì)細(xì)地問了問長孫愉愉這些日子在陸家村的情況,尤其是吃食上問得更是詳細(x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