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衡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控制好表情這才走過去。

    顧寒山看到他來，有些驚訝：“你怎么沒去跟賀燕問話？溜溜達達的多浪費時間?！?/br>
    “我來收東西……”向衡把桌上的飯盒都蓋好，連同辣醬、辣椒粉一起收到袋子里。

    “裝不下?！鳖櫤降?。

    “不包括你。”向衡已經很能接住顧寒山的冷笑話泡小哥哥梗。

    葛飛馳愣了一愣，結合向衡的回答才明白顧寒山的“裝不下”是什么意思。這真是，好冷啊。

    向衡把東西打包好，然后跟顧寒山兩三句交代好剛才跟葛飛馳說的那些。那意思他一會就不過來了，顧寒山這邊忙完由陶冰冰、方中送回去。

    顧寒山這次沒作怪，只點點頭。

    隨著她的動作，沾在她下巴上的辣椒粉和一顆芝麻掉了下來，向衡實在沒看過去，他扯過一張紙巾，坐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給她擦。

    “你是小朋友嗎？”他吐槽她，多大的人了，玩辣椒粉。

    “是呀?！鳖櫤骄尤淮?。

    向衡腦子里浮現(xiàn)了下一句話，與顧寒山的聲音同時響起：“你的小朋友。”

    向衡面不改色，他怎么就能猜到呢，顧寒山你看的都什么破書。他的手不停，很快幫顧寒山擦干凈。

    “回家了別搗亂，對人禮貌一些。陶警官去照顧你很辛苦，知道嗎？”向衡真的用對小朋友的語氣跟她說話。

    “知道，我謝過她了，還請她吃糖?！鳖櫤酱?。

    向衡一愣，這還真是沒想到。他轉頭看向陶冰冰，陶冰冰笑起來，她嘴里正含著一顆糖。

    “她還給我變魔術?！碧毡?。

    “掌心里變顆糖？”向衡問。

    陶冰冰點頭：“對?！?/br>
    老套死了。向衡心里吐槽。你到底給多少人變過糖。

    “女孩子真的比男生好哄多了?！鳖櫤揭桓鼻槭サ目谖恰?/br>
    向衡沒好氣，你這個騙子，前不久還跟他說不喜歡陶冰冰只喜歡他的。

    “好了，我走了。明天陶警官帶你到這里來繼續(xù)看監(jiān)控，有事你再打我電話?！?/br>
    “行。”顧寒山爽快應了，卻問他：“你高興嗎？”她的眼睛閃亮亮的，透著些許期待。

    向衡愣了愣，有什么東西忽然在心里化開。

    她變得這么好說話，這么懂事，是因為，想讓他高興嗎？

    “高興?！?/br>
    向衡是真的高興。他拿著袋子走出會議室，手臂的擺動讓袋子晃著，撞到了他的腿。他把手掌緊了緊，袋子提起來，想起顧寒山說“裝不下”的表情。

    他腦子里有了畫面，顧寒山變成一個小人，跳到他的掌心，鉆進他胸前的口袋，像小朋友一樣趴在袋口笑著往外張望。

    她跟他看到一樣的風景，見到同樣的人和事，而她什么都不會忘。

    不會有車子能撞她，不會有科學怪人能拿她做實驗。她想笑的時候會笑，想哭的時候就哭，她還會跟人吵架。

    向衡的手掌握得更緊。他推開了問詢室的門。

    第83章

    問詢室里。

    賀燕看到向衡進來，道：“正跟羅警官說，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要走了。酒勁上來有點困了，明天再問也行?！?/br>
    “那我們長話短說?！毕蚝庾隆?/br>
    羅以晨打開了記錄設備，做好問話準備。

    向衡直截了當進入正題：“今天下午顧寒山遇到襲擊，在這之前你可曾聽到什么風聲，得到過什么消息嗎？”

    “沒有?！?/br>
    向衡亮出出租車司機張益的照片：“他叫張益，是今天襲擊顧寒山的人，你以前見過他嗎？或者是否聽說過他的名字？”

    “沒有?！辟R燕道：“顧寒山告訴我這個人是她在地鐵監(jiān)控錄像里看到的那個背包人。他把包交給梁建奇，梁建奇帶去彩虹的光酒吧。我知道有這么一個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長相。顧寒山去看監(jiān)控并沒有拿到照片，也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br>
    “你認識梁建奇嗎？”

    “認識，梁建奇拍到我先生跳水的視頻并投稿到第一現(xiàn)場，他當時作為目擊證人，到派出所錄口供，警察就讓我們見了面。我問了他一些問題，還要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他給我留了名片?！?/br>
    “那之后你聯(lián)絡過他嗎？”

    “聯(lián)絡過。在派出所見面的時候我并不知道他投了稿，后來發(fā)現(xiàn)了這事，我找了他，把他罵了一頓。”

    羅以晨插話問：“當時沒讓他聯(lián)系媒體撤稿嗎？”

    “來不及了，顧寒山已經看到了。撤不撤稿對顧寒山來說沒意義。當時顧寒山發(fā)病住院，我又要關切她的身體狀況，又要處理顧亮的后事，他走得太突然，突然一堆事砸下來，我也很難應付。當時我的心情很差，能撐下來真的不容易，所以當時很多事情處理得也不算周全?！?/br>
    “是因為顧寒山看到了你才知道這事上網了？”向衡問。

    “事發(fā)之后第二天我知道的，有朋友告訴了我。那晚我接到警方電話急匆匆出門，之后擔心顧寒山又趕緊回家，回到家就發(fā)現(xiàn)顧寒山發(fā)病了?！?/br>
    向衡皺起眉頭。他問：“你先生顧亮去世的那晚，具體是什么情況？”

    賀燕默了一會，似在回憶，然后問：“今天問話的記錄會給顧寒山看嗎？”

    “如果沒必要就不會?！?/br>
    賀燕又想了想，道：“那天是派出所通知我的，他們告訴我顧亮跳河救一個要輕生的姑娘，結果下去后就沒能上來。他們接到報警趕到現(xiàn)場，根據顧亮的車牌號核查了他的身份，車上還有顧亮的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證和駕照。他們聯(lián)絡了河道管理部門沿河道排查，在下游的區(qū)域發(fā)現(xiàn)了疑似人形的物體浮在河面，但很快又被河水卷走?！?/br>
    賀燕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向衡明白賀燕為什么不想讓顧寒山聽到了，他道：“不會讓顧寒山知道，你繼續(xù)說吧?！?/br>
    賀燕便繼續(xù)道：“我當時就慌了，我不敢跟顧寒山說這事，只說公司有急事我得馬上出去，辦完事就回來。我開車去了平江橋派出所，那時情況比較亂，我等了挺久，梁建奇也在。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見到梁建奇。那時候我并沒有察覺他有什么問題，只把他當成普通的目擊證人。我確認了情況之后，知道事情很糟，顧亮可能兇多吉少了，警方已經安排人在做打撈，我就趕緊聯(lián)絡了兩個跟顧亮關系很好的同事來幫忙?！?/br>
    向衡看著賀燕的表情，認真聽著。

    “我得趕回家，我出門的時候顧寒山就已經在懷疑了。她爸爸答應過她的事從不食言，如果計劃有變也會給她打電話。但那天顧亮說下午五點前就能到家，晚餐他要給顧寒山煎牛排，那是他的拿手菜，顧寒山很喜歡。他還說會給顧寒山買一束向日葵。顧寒山在家里都準備好了花瓶……”

    向衡下意識地問：“她喜歡向日葵？”

    賀燕白了他一眼：“不是，她不喜歡。她什么花都不喜歡也不討厭，對她來說，那些都是植物而已。”

    向衡有些尷尬，擺了擺手：“你繼續(xù)說?！?/br>
    “顧亮回家遲了，也沒來個電話。而我慌慌張張離開，顧寒山肯定會懷疑?！辟R燕道：“雖然家里有寧雅，但她不了解顧寒山的病，我擔心如果顧寒山有什么狀況她搞不定。那段日子顧寒山的病比較反復，情緒不太穩(wěn)定，很暴躁。有次她摔了碗，割傷了手，表情有此異樣，顧亮擔心她自殘。

    “總之我往家趕，但路上又遇到車禍堵車，我回到家已經很晚，一進家門就看到顧寒山坐在客廳中間發(fā)呆，我就知道不對了。顧寒山直勾勾地盯著我，我知道她發(fā)病了。我打了120，讓他們派醫(yī)生來。醫(yī)生來了之后搞不定，我又報了警，叫了警察來。就這樣我把顧寒山弄進了醫(yī)院。那天晚上非常混亂，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視頻被發(fā)到網上，我去問寧雅，才知道顧寒山可能看到了網上的新聞，知道她爸爸出事了。這是她發(fā)病的刺激源?！?/br>
    向衡再次打斷她：“視頻是寧雅誘導顧寒山看的？”

    “對。”賀燕點頭?！笆虑檫^去很久，顧寒山的病情穩(wěn)定，我才敢跟她重新提起這天晚上的事。很多情況直到那個時候我才能確定?！?/br>
    “比如，她的手機通訊記錄？”

    賀燕抬眼看向衡：“她告訴你了？”

    向衡搖頭：“我推測的。她的手機上是不是有一通撥給她爸的電話，而她沒有打過。時間就在她爸跳水前的前一刻，電話接通了，通話時間很短。”

    賀燕很驚訝：“是的。”

    “你和顧寒山是從那時候開始懷疑這事情里有問題嗎？”

    “不是。我在停尸房認尸的那一刻就覺得有問題?！?/br>
    “尸體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嗎？”

    “應該是沒有。我當時沒顧上看他尸體情況，我只看了他的臉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整個人……”賀燕的聲音哽咽，“我沒有辦法接受?！?/br>
    她吸了吸鼻子，羅以晨給她遞了紙巾。

    賀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后來我要求驗尸了。頭部受撞擊，估計是撞到了水下的橋墩，然后被淹死了。”她頓了頓，“總之我那時候沒管尸體怎么樣，但我知道這情況不對?！?/br>
    “為什么不對？”

    “你們不了解顧亮，他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人。能在危機公關界里闖出名聲，那是得要手段的。有手段就肯定有灰色地帶，布局、撒謊、誘導別人犯錯，找到弱點攻擊，這些事情可不少。有人贏就肯定會有人輸，輸的人非常慘。心慈手軟是做不成贏家的。顧亮不可能去救一個陌生人。他很多疑，路過看到老人倒地他都會懷疑是不是碰瓷的，扶都不可能去扶?！?/br>
    向衡不說話，他不認識顧亮，但他猜測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不然怎么會有顧寒山這樣的女兒。雖然顧寒山自己的思維就異于常人，但肯定生活中也有人教導她，縱容她。

    “以顧亮的性格，做他的家人和愛人是很好的，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照顧你，寵著你。但是陌生人、沒有利益的其他人，不好意思，別說跳水救人，就是讓他停車買個救生圈丟下去，他大概也會想著我跟女兒的約定時間要遲了，我沒時間。”賀燕道：“顧亮答應過顧寒山的事，一定會做到。他答應陪她到老的，他不可能冒險去救人?！?/br>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過了一會向衡道：“顧寒山也是這么想的?！?/br>
    “對。她告訴我她在醫(yī)院被綁在床上沒法動的時候，她就開始想了?！辟R燕道：“所以她的情況很糟，她的大腦太活躍，她只要醒著，就一直受著記憶的刺激，她身體各項指數都要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br>
    賀燕停了很久，道：“她那段時間……”她找不到形容詞，最后只得道：“很糟糕，非常糟糕?！?/br>
    向衡等了等，這才繼續(xù)問：“顧亮生前曾經對什么人警惕和懷疑過？”

    “沒有?！辟R燕搖頭：“完全沒有防備?！?/br>
    “那你和顧寒山都懷疑什么人？都是怎么處理的？”

    “我處理顧亮后事的時候，就請了安保公司來調查。”賀燕把她和安保公司的協(xié)議和情況說了一遍，與安保公司的說法一致?！爱敃r怎么都想不通，因為顧亮是自己跳下去的。所以我初期的調查就是基礎性的，讓安保公司把顧亮的人際關系、客戶情況做了一個排查。過了很久，顧寒山的情況穩(wěn)定，能跟我交流后，我們才發(fā)現(xiàn)了線索。那時候就開始懷疑梁建奇和寧雅。”

    “你怎么處理的？”

    賀燕道：“我報了兩次警。第一次是我在顧亮死后的第二天，覺得有問題的時候就跟警察說了，希望他們能調查。但他們沒有受理。因為有視頻證據在，顧亮就是自己跳下去的，毫無疑點。我要求做尸檢，尸檢也沒發(fā)現(xiàn)問題?！?/br>
    羅以晨看了看向衡，這個情況能理解，確實沒有疑點。

    賀燕繼續(xù)道：“第二次是我跟顧寒山溝通后，發(fā)現(xiàn)寧雅和梁建奇的疑點。我問了寧雅，我沒直說她動了顧寒山的手機，我問的是她有沒有看到顧寒山那天跟她爸通電話。她說顧寒山那天情緒很不穩(wěn)定，她有拿手機進屋，很可能有通過電話。而那視頻讓顧寒山犯病的事，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無聊在等我回去的時候刷了手機，看到視頻后她很慌，顧寒山看到了她的表情，問她在看什么。這樣才被顧寒山發(fā)現(xiàn)的。

    “視頻的事我沒辦法證明她說謊。只是她以為顧寒山犯病了就可以把電話栽到顧寒山頭上，她不知道顧寒山的完美記憶，別說通電話這么大的動作，就是那天寧雅穿的衣服上是什么樣的扣子，顧寒山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但顧寒山的病史會讓她的證詞沒有說服力，除非公開她的真正診療記錄?！毕蚝獾?。

    賀燕點頭，她道：“我問過寧雅后，就知道再去問梁建奇也不會有結果。所以我就讓安保公司先去查一查。他們沒查出什么疑點。梁建奇的會計公司跟顧亮沒什么交集，沒有利益沖突，人際上也沒有搭得上邊的。再深入一點的，安保公司沒辦法，除非他們用非法手段。于是我第二次報警，我把疑點跟警察說了，寧雅用顧寒山的手機打了電話，梁建奇這么巧拍到視頻，他莫名其妙的投稿，那視頻沒什么點擊，偏偏寧雅這么及時就看到了，還故意當著顧寒山的面。我希望警方幫我查查橋上的道路監(jiān)控，查查梁建奇與寧雅的關系，他們之間肯定有聯(lián)系，手機通訊錄、社交軟件什么的?！?/br>
    羅以晨道：“警方還是沒有受理?！?/br>
    “對?！辟R燕疲憊地垂下頭。

    向衡道：“就算受理了，也什么都查不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