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放車里的，出來玩不拍照怎么行?！?/br>
    里面到處填滿了人，賣氣球棉花糖爆米花的，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甜香的氣味。

    在主題蛋糕店前顧亦徐找了個游樂場代拍的年輕小伙，兩人爽快談好價格，他拿上相機，答應(yīng)跟拍一組最好的照片，程奕還想補充什么，顧亦徐拉著程奕：“去排隊買票?！?/br>
    她很自然地牽起程奕的手，數(shù)不清這是自己主動邁出的第幾步，為了掩飾，顧亦徐刻意小跑起來，而事實上，程奕從始至終沒有松開。

    顧亦徐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

    那道不可言說的界限，那層旁若無人的窗戶紙，真的只差那么臨門一腳。

    等到排在摩天輪前時，隊伍比其它游樂項目短了很多，幾乎沒有幾個帶著孩子的家長們在排隊。

    也許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升至那一瞬間抵達最高點、定格的摩天輪十分浪漫，可對于孩子而言，坐在玻璃匣子內(nèi)緩慢地旋轉(zhuǎn)一圈，是枯燥且無趣的。

    輪到他們時，顧亦徐率先進入坐在一邊，她心想程奕肯定會坐在對面，那到時他定然不可避免地直視自己，答案也只有拒絕和接受，此外沒有第二種可能。摩天輪升到半空中，狹窄封閉的空間內(nèi)不允許有人逃避。

    果然，下一刻，程奕坐在了對面。

    顧亦徐心里安定幾分。

    她佯裝淡定，打定主意，只要程奕開口后，她就會把話題拐到表白上——

    這是應(yīng)檸教她的，或者說，今天一整天的安排，都是應(yīng)檸這個軍師暗地策劃。

    孰知，顧亦徐等了半天，對面悄無動靜。

    原來程奕正看著窗外江景。

    “是日落?！?/br>
    程奕忽然道。

    顧亦徐順勢看去，下午五點多，日暮將近，太陽掛在西邊，卻高懸地平線之上。

    此時的落日，不會讓人有日薄西山、將落未落的蒼茫飄渺之感，相反，金色光輝將云層渲染成赤金紅，熠熠生輝，卻是磅礴浩瀚。

    “我剛到東華大學(xué)讀書時，同寢里面有個本市的學(xué)生做東道主?！背剔褥o靜出神，片刻后說：“他周末沒事時，喜歡帶我們其余三人初來乍到的到處踩點觀光?！?/br>
    “我們曾在凌晨三點半爬起來，從大學(xué)城一路騎行到人民公園，只為了趕一趟那天的日出。“

    他說起往事，剎那間，不禁覺得世間事態(tài)奇巧——

    日出需要費心等待，日落卻不期而遇，主動向他而來。

    程奕收回視線，發(fā)現(xiàn)余暉映在顧亦徐臉上。

    ·

    顧亦徐目光觸及地面，恍然醒神。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升至最高點。

    氣氛正濃，時機不能再好了。

    顧亦徐轉(zhuǎn)頭，“程奕?！?/br>
    程奕恰好在看她。

    亦徐笑道：“我有句話想講給你聽。”

    她剛張口，程奕口袋的手機鈴聲就響了。

    程奕拿出手機，仔細瞧了眼，毫不猶豫地掛了。

    他沖顧亦徐道：“你說?！?/br>
    話音剛落，電話鈴聲又響起來，程奕這回連看都沒看，直接掛斷。

    對方不依不撓，十幾秒后，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程奕意識到不解決這個定時炸彈是不可行的。于是，利落解開鎖屏，刪除短信，號碼拉進黑名單，全程一氣呵成。

    顧亦徐看著他的一連串熟悉cao作，瞠目結(jié)舌。

    “……”

    “這是誰打來的？”

    程奕毫不猶豫回答：“sao擾電話。賣房的?！?/br>
    第31章 、親密距離3

    顧亦徐的表情一言難盡。

    哪家房產(chǎn)中介這么熱衷推銷,太敬業(yè)了，連短信都不忘發(fā)進來……

    程奕問她：“你要和我說什么?！?/br>
    亦徐愣了下。

    “沒……”

    “我忽然忘了問題?！彼缓靡馑嫉匦α诵Γ骸暗认麓伟?，下次我記起來了再問你。”

    程奕頷首,又側(cè)頭看向窗外。

    兩人異常沉默。

    若是平時，以程奕的敏銳感知,勢必發(fā)現(xiàn)顧亦徐的語氣生硬。

    但他的思維被那通意外電話打斷,嘴角繃緊成一線，放在口袋的指尖不自覺摩挲手機邊緣。

    顧亦徐兀自泄氣。

    這通不合時宜的電話，瞬間把她所有的心思都遣散了。

    若說哪個初戀少女沒點幻想,顧亦徐雖然不在意一段感情中誰主動，誰最先表白,但也會固執(zhí)甚至到執(zhí)拗地認為,選擇告白的時機是頭等大事。

    所以她精心籌劃了今天的安排,臨出門前對著梳妝鏡反復(fù)觀摩，確保自身打扮合宜美觀,比平常精致漂亮,又不至于過度修飾得引人起疑。

    經(jīng)過一次次的試探,她幾乎確信程奕心底對她和別人是不同的,只是差別不算明顯,可能連他自己都不自知。

    他們從摩天輪下來,這是顧亦徐原定最后一個項目,她本想在上面邁出最后一步，卻在緊要關(guān)頭,退縮了。

    負責(zé)游樂場代拍的小哥笑容洋溢,趴在摩天輪出口的圍欄上,他一看到便沖顧亦徐招手。

    不得不說,小哥技術(shù)很好,抓拍角度精準(zhǔn)，連穿梭過云霄飛車后，儀容略微散亂的顧亦徐都拍出種唯美的氛圍感。

    顧亦徐翻看幾張，笑著道謝，直夸小哥有經(jīng)驗。

    她低頭時，飽滿圓潤的額頭下連著挺翹的鼻子，淡紅唇色元氣十足，下巴尖且圓潤，很是秀麗。側(cè)臉美如畫，臉頰與額頭鼻梁、唇峰描摹出曠野之上，一圍起伏的青山。

    第一眼看去，未必驚艷，卻是少見的安謐古典的氣質(zhì)長相。

    小伙子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亦徐，眼睛里閃爍著異彩：“你們站一塊兒靚眼登對，怎么拍都好看?！?/br>
    顧亦徐道：“你不覺得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她比劃一下，“表情很乏味、單一么?！?/br>
    “怎么會！”小伙不可置信，“他的表情很豐富?！?/br>
    “你看得出來？”

    顧亦徐訝異。

    “為了拍攝，我的目光一直跟隨你們，”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我給許多游客拍過照片，他們中有些人會提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如抓拍固定姿勢、神色、多人出鏡等，慢慢的，我就練成了一雙鷹隼般隨時洞察的眼，滿足客人稀奇古怪的要求?！闭f到后面，他自己率先笑出聲。

    “所以，我很肯定那位先生身上發(fā)生的細微變化。”

    小伙說：“他好像過于謹慎，或者是別的什么緣故，在鏡頭下放不開。但在相機拍攝不到、或者光線不適合的角度時，他的表情會真實很多?！?/br>
    ·

    寥寥幾句，顧亦徐和拍照小伙分別告辭，轉(zhuǎn)身時，卻發(fā)現(xiàn)程奕不見蹤影。

    短短一會兒談話的時間，程奕消失得無影無蹤，顧亦徐以為他迷路了，在附近轉(zhuǎn)圈找人，結(jié)果，程奕沒找到，反而慌神沒看到腳下，碰上個剛及腿高的小男孩，戴著消防員的小紅帽，圓溜溜的黑眼珠內(nèi)含半包眼淚，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撞在顧亦徐身上后，反彈跌倒地上，摔了個屁股蹲，委屈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嚎哭不止。

    “別哭，別哭……”

    顧亦徐蹲下哄他，想抱又不敢抱，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孩子父母也不知道在哪。她只好擦去孩子的眼淚，但小孩簡直和潰堤水壩似的，流個沒完，一邊打奶嗝一邊啼哭喊道：“麻麻。我要麻麻——”

    周圍游客順著響亮哭聲看過來，女孩年紀太小，不像是這孩子的母親，目光猜測好奇，幸好顧亦徐長得沒有任何威脅，不然估計要被誤認為是人販子了。

    顧亦徐真想一頭撞地。

    游樂場人群吵嚷，這孩子多半是和父母走丟了，她沒照顧過這么小的孩子，隨口哄說：“我?guī)湍阏襪ama。”抬頭環(huán)視一圈，試圖從人群中找到孩子母親，忽然間，余光瞥過一個熟悉的背影。

    十幾米外茂盛綠植中，程奕匿在粗壯樹干后，看姿勢像是在打電話。

    ·

    待到手機鈴聲快要停止時，程奕才找到塊合適隱秘的地方。

    接聽，對面觸不及防，沒在第一刻出聲。

    大抵沒想到真的會接。

    直到停頓須臾，對面才試探道：“cyril？是你嗎？”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但這反而讓女人確認，正是那個倔強又冷漠到不討喜的孩子。

    她輕吁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永遠不再和我說話了?！?/br>
    聲線低啞婉轉(zhuǎn)，如交響曲中大提琴奏出美妙的樂符，獨特到過耳不忘，如果顧亦徐在這，一定能聽出聲音的主人，就是方才影院中的美艷模特。

    驚奇的是，那位活躍在熒幕前的外籍女星，從未在公眾面前展現(xiàn)過，她能說一口流利中文。

    “從某種意義上，你答對了?！?/br>
    程奕道：“停止無意義的干擾，我淡出你們的生活。”

    女人笑了下：“這怎么是無意義的？作為母親關(guān)心我的孩子，難道也是不對的么?！?/br>
    “如果只是要說這些，這個新號碼也要作廢了?！?/br>
    女人沉默一下，方道：“你什么時候回家?！?/br>
    總算進入正題了啊。程奕嘲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