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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飯桌上，顧母讓亦徐收拾幾件衣服，明天一早去蘇州。

    ——徐家今年回蘇南老宅過年，各家小輩攜兒帶女返鄉(xiāng)，徐苓君要帶顧亦徐一同祭祖。

    “舅舅他們都回蘇州？”

    “嗯，這次是你外公想回來，他年紀(jì)大了，想在老宅過年，你的兩位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表姐，包括他們孩子，都會(huì)跟著一起來。”

    “吳家的呢？”

    “也來?！?/br>
    “那沈家jiejie回來嗎？”

    顧母含笑：“都來，你的那些哥哥jiejie們都回去，你想見的人都有?！?/br>
    顧亦徐一聽這消息，終于高興了點(diǎn)，能夠見到久未謀面的親人，自是欣喜萬分。

    能看到女兒重展笑顏，徐苓君同樣頗為感慨。

    上一次闔族團(tuán)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

    那是顧亦徐度過最有意義的春節(jié)。

    蘇州老宅的舊主人姓徐，是外曾祖父的母親，她是位官宦小姐，顧名思義，出身于清末官僚家庭，這所宅子是她的眾多陪嫁之一。

    外曾祖父膝下共有兩兒一女，都是在此地出生長大，兩位老人在世時(shí)，各家子女都在深院宅子過冬守歲。

    直到二老逝世后，三位兒女挨個(gè)搬出去，長女沈芳林最早去了海外夫家，其次是次子，最后才是外祖父徐清鳳。

    徐清鳳那時(shí)政途勢(shì)頭正盛，長年在北京任職，偶爾回來一趟，往往只是探親訪友，或是懷舊，后來上了年紀(jì)身子骨不行，不大愛走動(dòng)了，三五年都不定歸鄉(xiāng)。

    若非今歲病情兇險(xiǎn)，在鬼門關(guān)上走過一遭，人經(jīng)歷生死之際，忽然醒悟過來，說是要落葉歸根，差點(diǎn)性命丟在外鄉(xiāng)算什么事，老人家身體剛好就收拾東西，急忙讓兒孫送他和妻子回到古鎮(zhèn)。

    徐家小輩拗不過，只得隨著到鎮(zhèn)上拜年。

    徐清鳳為長子，即是沈、吳二人的長兄，也是如今三家中資歷最深的老人，他大病初愈，執(zhí)意回祖地，吳家那邊早有意派人探望，遂一并過來守歲。

    沈家子女都在國外，沈芳林腿腳不便，七十歲高齡的老人搭乘長途飛機(jī)，旅程奔波勞頓，路上隨時(shí)發(fā)生個(gè)意外，好心便成了壞事，此番她沒回國，讓外孫女沈玉顏代走一趟，略表心意。

    顧亦徐最想見的沈家jiejie便是她。

    當(dāng)年在澳洲，沈玉顏對(duì)顧亦徐多加照顧，她聽母親徐苓君說過，外曾祖家中有一樣傳家寶，傳女不傳男，裝于寶匣中，沒人打開過，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

    沈姓長女嫁人生子后，本家默認(rèn)將繼承家寶的后代冠上沈姓，表明身份。

    所以這一代繼承家寶的沈玉顏，實(shí)際真名應(yīng)該姓玉。

    顧亦徐過去探望外公，都是到首都徐家大院，印象中最近一次來老宅，也是十二年前了，她當(dāng)時(shí)不過七歲，jiejie們帶著她四處玩，年紀(jì)小的約莫十四五歲，大一點(diǎn)的比如吳英理，那時(shí)也不過才滿二十。

    誰知一眨眼，再來時(shí)，兄姐們都已是成家年紀(jì)，臨近而立之年。

    歲月真真無情。

    ·

    古鎮(zhèn)巷窄，因屋子砌得密。

    白墻低矮，至多不過二三層樓高屋脊，又能讓人隨時(shí)隨地看見天光。

    蘇州巷子老舊而有韻味，它的陳舊不同于現(xiàn)代鋼筋水泥筑成的房屋經(jīng)過幾十年后破敗，墻生裂隙，而是被雨雪侵?jǐn)_、歲月洗滌后磚石縫中生出綠幽幽青苔，那股淡淡的荒蕪營造出無可比擬的寧靜。

    有句詩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再安心莫過于煙雨江南。

    這里是她母親的故鄉(xiāng)。

    在宅子里一直坐著，也是悶。

    長輩們都在院子里說話，年輕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她們約著到過去茶座飲茶，聽琵琶評(píng)彈。

    出門前，顧亦徐躲閃不及，撞上了表哥徐政安。

    顧亦徐瞬間心梗。

    她被徐政安逮住，罰站似地杵在月門前，耳提面命。

    小姑只有一個(gè)孩子，姑侄倆關(guān)系親厚，徐政安因此對(duì)顧亦徐格外上心，每次見到她，都要同她講述些大道理，本意教導(dǎo)，多聽聽少走彎路。

    徐政安大她一輪，坐而論道起來，一副老氣橫秋。

    顧亦徐聽了二十年，真的聽膩了。

    官場(chǎng)的那套門門道道，她不感興趣。徐苓君也看出女兒于政途無望，一早歇了心思。

    顧亦徐點(diǎn)頭如搗蒜，連聲應(yīng)，半小時(shí)后，好不容易送走這位三十出頭，便坐上當(dāng)?shù)匾话咽值恼滦惚砀纭?/br>
    小門外，幾位穿重工刺繡坎肩旗袍的女子在輕聲攀談。

    最前首一襲煙灰色旗袍的女性年紀(jì)最長，戴頂淺咖色羊毛帽，是吳家長女吳英理。

    吳父最開始從事制衣，為那些對(duì)傳統(tǒng)服飾有需求的客戶定制，后來風(fēng)格逐漸自成一派，成為高定品牌首席設(shè)計(jì)師，吳英理沿襲了父輩的專長，走了同一條路。

    她瞧見顧亦徐沮喪，略微詫異：“怎么一會(huì)不見，人都蔫了？”

    其余jiejie同樣好奇。

    顧亦徐將先前的事交代。

    聞言，她們相視一眼，“這樣啊——”

    “好吧，你只能忍了。”

    “……”

    “誰讓小姑只有你一個(gè)孩子？”吳英理笑，“平輩中屬你年紀(jì)最小，他在外頭又是個(gè)人物，多少人想聽提點(diǎn)都沒門路，你反倒不情不愿?！?/br>
    顧亦徐蹙眉，“我管他在外面怎么樣……老是念叨那些話，比我爸還啰嗦?！?/br>
    吳英理打趣：“既然不樂意，下次見了繞道走便是?！?/br>
    她們邊聊，邊往外走。記憶中，這家茶樓很古樸，木凳子很高，顧亦徐那時(shí)要被抱上去，才能坐得穩(wěn)。

    如今卻發(fā)現(xiàn)這樓小人少，凳子是剛剛好的高度，小時(shí)聽不懂的彈詞，也明白了。

    重游故地，古鎮(zhèn)還是那座古鎮(zhèn)。

    唯有物是人非。

    顧亦徐推開頁窗，外面正飄著雪。

    茶室暖融融，輕絮般的雪花落在窗欞，很快融化成水，在木頭上留下半濕不干的印跡。

    ·

    ·

    房間狹長幽暗，厚重紫柚木書柜高及屋頂，密密麻麻的書海隔道相對(duì)。

    頭頂法式彩繪天花板浮雕飾花，每間隔五米，懸掛一盞淺黃磨砂全銅吊燈，綿延到最深處，一眼望不到盡頭。

    長廊式的書房結(jié)構(gòu)，擠壓感十足。

    兩層樓高書墻緊緊擁躉中間窄小過道，宛如大廈將傾，岌岌可危，壓抑、沉悶感侵襲而來。

    通往二樓的扶梯旁，程奕立在一堵書墻前。

    長時(shí)間極靜中，耳邊捕捉到一絲輕微聲響。

    有人往這靠近。

    警惕心驟起，手上文檔才歸放原位，下一秒房門把手從外擰開。

    一刻間，書房內(nèi)的人呼吸屏住。

    ……

    “聽說你將臥室門口看守的人打傷了？”

    程奕慢慢轉(zhuǎn)過身。

    眼皮微掀，看到一道意外的倩影——

    女人倚在門口，輕搖頭，“cyril，你太調(diào)皮了。”

    “……”

    andrea漫不經(jīng)心道：“傷才好，怎么就開始不安分起來？”

    見是她，程奕放下戒備，冷淡收回視線，沒理睬。

    他不作聲，女人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合上門，踱步走近。

    細(xì)高跟鞋在實(shí)木地板踩出輕響，不緊不慢，短短十幾米路，女人步姿盈盈，露背水藍(lán)色禮服胸前開深v，寬幅肩帶搭在頸后系結(jié)，姣好身材若隱若現(xiàn)，風(fēng)情萬種，性感而不媚俗。

    姿態(tài)娉婷，搖曳生姿，這一幕堪稱視覺享受。

    她像是才從秀場(chǎng)回來，臉上未卸濃妝，稍一靠近，身上獨(dú)特的薄荷清香隨之襲來。

    淡，清冽中又不涼薄。

    像是煙濾嘴里的那味薄荷味香料。

    她注重個(gè)人外在形象，戒不掉煙癮，又不希望讓自己染上煙熏臭味，所以常年鐘愛一款薄荷香煙。

    程奕從這股熟悉的氣味中，回想起某幅畫面，嘴角輕扯。

    “這么多年，你的喜好一如既往沒變過?！?/br>
    他奉承道：“真是長情?！?/br>
    旁人只當(dāng)是夸贊，andrea卻聽出話意潛藏一抹微諷。

    她嫣然一笑，“看來，你父親還沒教會(huì)你聽話?！?/br>
    “他能送你一顆子彈，就能再送第二顆?！?/br>
    細(xì)長白皙的指尖從腰腹，慢慢上滑，在胸前打轉(zhuǎn)，“要和我打賭么？下一次會(huì)打在你身上哪里？”

    這女人是天生的調(diào)情高手，嗓音低啞迷離，絲絲縷縷馨香鉆入鼻息，使人不由陶醉，任何男人都無法抵住她的存心誘惑。

    程奕緊捏住對(duì)方調(diào)情般游走的手，重的像是要捏碎骨頭。

    andrea臉色微變，因?yàn)閯⊥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