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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54節(jié)

    葉柏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嗓門很是響亮:“好多了,多謝謝司業(yè)關(guān)懷。現(xiàn)如今食堂有了?!辛嗣吓桑允晨煽诿牢?,再不會出現(xiàn)先前那種事?!?/br>
    謝青章唇角微微翹起,繼續(xù)問了葉柏一些旁的。

    正在炸香酥雞的孟桑余光掃見此景,不免生出些許訝異。

    沒想到謝司業(yè)瞧上去清清冷冷的性子,竟然曉得體貼孩童的感受,自發(fā)蹲下與阿柏說話,且語氣溫柔、眉眼柔和,仿若高山頂峰的冰雪忽然化作春日暖流。

    孟桑半垂下眼簾,掩住唇邊笑意,將炸好的香酥雞一分為二,分別遞給沈道與謝青章。隨后她收拾了小爐,再度與沈道等人見過禮,這才領(lǐng)著柱子和葉柏回食堂。

    遠遠地,有對談聲傳來。

    “桑桑,你分明與監(jiān)生們說了香酥雞已經(jīng)炸完,怎么會又藏起來一份?你是不是曉得謝司業(yè)會來?”

    年輕女郎活潑輕快的嗓音傳來:“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覺著一定是你特意安排的,謝謝桑桑,我今日好歡喜?!?/br>
    晚風(fēng)溫柔地將一大一小的聲音送來,留在原處的謝青章眉眼越發(fā)柔和,唇角上揚些許,全然沒有被人“下套”的惱怒,抬手欲要去碰竹簽。

    孟女郎做的吃食啊,的確很香……

    一旁,沈道手里捧著香酥雞,并不顧及在大街上,直接就戳了一根開吃。

    解了饞,沈道這才沖著謝青章笑道:“修遠,走吧,說好今日去見你阿娘?!?/br>
    “哎呀,昭寧若是見了這炸物,必然心生歡喜!”

    聞言,謝青章嘴角壓平,握著手中溫燙的油紙包,不動聲色地將想要碰竹簽子的手收回,眉眼淡淡地請沈道上馬車。

    守在一側(cè)的杜昉,隱隱瞧見謝青章那抬起又放下的右手,有些費解地歪頭,趕忙去駕車。

    難道阿郎方才是想嘗一嘗這吃食?

    嗯……應(yīng)當(dāng)不會,攏共就這一份,阿郎總不能是想跟長公主殿下?lián)尩摹?/br>
    國子監(jiān)內(nèi),孟桑三人推著小車回到食堂,剛進院子就聽見食堂里頭熱鬧極了。

    “唉,這紅燒rou怎么又沒了……”

    “我這還沒嘗盡興呢,趕緊讓庖廚再做些來!”

    緊接著傳來的是雜役們充滿歉意的聲音。

    “諸位監(jiān)生,今日已是多備下許多紅燒rou了,許多監(jiān)生更是來領(lǐng)了第二碗,乃至第三碗,眼下著實是沒了……”

    “后日!后日食堂一定再多備下些!”

    孟桑三人先將裝了一干物件的小車推到墻邊,隨后進了食堂大門。

    站在打菜處與雜役爭執(zhí)的監(jiān)生之中,不但有往日孟桑眼熟的,也有許多面生的。他們鬧了一番,最后只能無奈離去,口中不斷回味著紅燒rou的美妙滋味。

    “哼,后日我必定要再早些來食堂,怎么說也得用個兩碗!”

    “陳兄,私以為這食堂的紅燒rou、香酥雞,都很不錯,今日另外兩道時蔬也做得可圈可點,想必平日朝食、暮食不差。不若咱們明日朝食也來食堂?省得日日還得早起去外頭,平白多走許多路!”

    有常來食堂監(jiān)生聽了,笑道:“明日朝食說是一道新粥品,不過兩位同窗安心,咱們食堂新來的孟師傅,她做的新鮮吃食就沒有一個不可口的!”

    國子學(xué)監(jiān)生狐疑道:“是嗎?這位同窗不若細說說……”

    “……”

    孟桑三人往后廚走的一小段路上,聽見許多類似對談,面上笑意愈濃。

    正在食堂里巡視的許平看見孟桑,連忙走近,從懷中掏出一疊名單。

    “孟師傅,這是我們擬好的單子,一日兩人負責(zé)督促監(jiān)生們歸還碗碟。你且放心,我們必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br>
    孟桑接過,毫不遲疑地收下,環(huán)顧四周,笑道:“此事由許監(jiān)生你們來辦,我們食堂可安心許多了。”

    許平神色認真:“孟女郎言重了,這是我們補償食堂所應(yīng)做的?!?/br>
    周圍,常來食堂的監(jiān)生們吃完后,乖乖端著木托盤去大門口。而其中不乏剛被引來食堂的監(jiān)生,他們正欲撒手不管,就瞧見許多監(jiān)生在還碗碟,一時皺眉。

    往日不曾來過食堂,莫非這是什么默認要守的規(guī)矩?

    旁邊桌案坐著的是薛恒,見狀,義正辭嚴道:“食堂都是要監(jiān)生送還碗碟的,你不曉得?”

    那太學(xué)監(jiān)生躊躇:“可這不是雜役做的粗活……”

    話音未落,就被薛恒打斷。

    他露出很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瞧這位太學(xué)監(jiān)生仿佛是在瞧什么妖魔:“來食堂居然不自己送還碗盤?我們都這么做了,難道國子學(xué)、太學(xué)還比不過我們其他四學(xué)的嗎?”

    此言一出,太學(xué)監(jiān)生被激,動作略生硬地端起木托盤,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門口去了:“這有何難?既來了食堂,自當(dāng)守此地規(guī)矩,我等君子必不會退縮?!?/br>
    在其身后,薛恒無聲笑了,眼底盡是得意。

    類似的事兒還發(fā)生在食堂各處,許平等監(jiān)生花招百出,激將法、以退為進、吹捧對方……竟然真就讓國子學(xué)、太學(xué)那些監(jiān)生學(xué)著周遭人的樣子,將碗碟送至了大門口。

    孟桑將此情此景納入眼簾,眉眼彎彎地領(lǐng)著葉柏去后廚,灶上特意溫著三人份的暮食,就等著他們回來用呢。

    夕陽西下,孟桑等人聚在小院之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笑著說話。

    這一日,便在孟桑笑瞇瞇打趣葉柏,小郎君既郁悶又欣喜地反駁,柱子向阿蘭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擺攤情景中,慢慢過去。

    明日朝食,這些新攬來的監(jiān)生當(dāng)真會來食堂嗎?

    孟桑莞爾一笑,將偶然冒出的疑惑拋得遠遠的,繼續(xù)吃飯。

    管他呢!還是先美滋滋享用完這頓暮食,更為要緊。

    明日事,明日再說罷!

    隨著步入八月下旬,白日尚還溫?zé)幔缤韰s已經(jīng)轉(zhuǎn)涼。

    食堂中央的灶臺,其上有兩口大鍋在熬著粥。

    葉柏早早地收起書卷,滿臉糾結(jié)地守在灶臺前。

    正在攪拌鍋中熱粥的孟桑,瞧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挑眉:“怎么了?”

    葉柏眉毛蹙起:“桑桑,這個叫‘皮蛋’的吃食,當(dāng)真好吃嗎?它聞起來有些怪……”

    孟桑笑了:“阿柏信我,一定美味到你喝一大碗都覺不夠?!?/br>
    葉柏猶猶豫豫,最終大義凜然道:“嗯,我會喝完的!”

    那神色,仿佛待會兒要慷慨赴義一般,堪稱舍命陪君子。

    孟?!班坂汀币宦曅α耍瑹o奈搖頭,繼續(xù)攪拌鍋中熱粥。

    等到一碗皮蛋瘦rou粥到了面前,葉柏心中殘余的猶豫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都是決然。

    雖然這粥里添了那個味道很奇怪的皮蛋,但這是桑桑親手做的,就算再怎么難以忍受,他也會好好喝完的!

    下定決心的葉柏抓起木勺,低頭看向粥碗。

    碗里,盛著光看就曉得有多黏稠的熱粥,粉嫩的瘦rou絲與墨綠色的皮蛋塊若隱若現(xiàn),碧綠蔥花點綴其中,帶來一抹清新之色。

    這粥熬得好漂亮!

    葉柏小心翼翼舀起一勺,輕輕吹氣,然后將之送入口中。

    每一粒米都爆開了花,使得粥底綿密可口,瘦rou絲又嫩又滑溜,有些皮蛋碎嚼著竟然有些彈。一口粥,鮮香動人,皮蛋那奇特的香味融入粥品的每一處,淡淡地,暖暖地,說不出的好喝。

    不知不覺,葉柏面前的陶碗就空了,依稀瞧見了碗底。

    孟桑笑吟吟問:“還覺著味道怪嗎?”

    葉柏抿出不好意思地笑,搖搖頭。

    “把碗給我,再幫你添小半碗好了,”孟桑接過葉柏的陶碗,“記得把煎蛋吃掉?!?/br>
    “好?!比~柏聽話地伸手取木筷。

    不多時,外頭天色越來越亮,漸漸就到了監(jiān)生來食堂的時辰。

    一旁的阿蘭三人頗有些忐忑。

    畢竟那些國子學(xué)、太學(xué)的監(jiān)生們只嘗了昨日的紅燒rou,未必就真愿意來食堂,用對他們而言毫無預(yù)期的朝食。

    文廚子咬牙道:“無妨,如果他們不來,大不了咱們也出去擺個朝食小攤……”

    就在這時,院門外出現(xiàn)了第一位監(jiān)生,緊隨其后的是第二位、第三位……監(jiān)生們成群結(jié)伴地進了食堂所在的小院,其中不乏昨晚來用暮食的新面孔。

    “錢兄,我這可是信了你的,若是待會兒不好吃,那以后我便只在暮食來了?!?/br>
    “放心,孟師傅剛來食堂做的就是朝食,后來才監(jiān)管暮食,做了紅燒rou等吃食。她做的朝食啊,那錯不了!”

    “哎,怎么聞著一股香……”

    “……”

    一大群監(jiān)生往食堂而來,阿蘭等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文廚子甚至還有些哽咽。

    孟桑笑著起身,拍拍手:“監(jiān)生們來了,準(zhǔn)備上朝食。”

    三名徒弟異口同聲:“好嘞!”

    第42章 小龍蝦(一)

    田肅最近的日子不大好過,無比糟心。

    每日去上早課,講堂內(nèi)一小半監(jiān)生都在議論食堂的朝食。前日是油潑面,昨日是鮮rou小餛飩,今日是熱乎粥品……各式各樣的吃食名字,接二連三從不同同窗的口中冒出,配以真實又精妙的描述,令人忍不住心向往之。

    待眾學(xué)子回到各學(xué)講堂,田肅好不容易挨過一整日的枯燥課業(yè),到了下學(xué)時分,又要開始被迫聽一耳朵同窗對食堂暮食的期許。有人獨愛紅燒rou,有人偏愛辣子雞,亦有人嘗過酸辣土豆絲后,自此念念不忘。

    起初,這些同窗不過是隨口聊一聊最喜愛的吃食。說著說著,他們就開始梗著脖子,義正辭嚴地爭辯起哪一道吃食最好吃、哪樣菜式當(dāng)為國子監(jiān)食堂的招牌吃食……各有各的喜好,總會“友好交流”到臉紅脖子粗,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而田肅,因著先前太過嘴硬,大話放出去太多,所以無論暗地里是何等眼饞,明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就這也拿得出手嗎”的不屑模樣。

    沒法子,當(dāng)真是騎虎難下,事到如今只能硬聲硬氣地繼續(xù)放狠話。

    無人知曉,一身“傲骨”的田臺元,其內(nèi)心有多么痛苦不堪。

    難??!

    “田監(jiān)生?”

    “田臺元!”

    田肅猛地回過神來,環(huán)顧四周,國子學(xué)講堂里空空蕩蕩的。負責(zé)今日最后一堂課的國子博士早已離去,而國子學(xué)其余監(jiān)生也都走了,唯余他和眼前另一位國子學(xué)監(jiān)生還留在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