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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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田肅回神,那監(jiān)生笑道:“田監(jiān)生是在想什么要緊事?怎得這般出神,竟沒發(fā)覺已經(jīng)下學?!?/br> “我書卷已收拾妥當,尚且約了好友出去用暮食,先走一步,田監(jiān)生自便。” 田肅“嗯”了一聲,悶聲悶氣的,一聽就曉得此人心情不佳。他慢騰騰地收拾桌案上的書卷等物什,滿腹心事地往外走。 自打孟廚娘在偏門擺了攤子,這些日子是變著花樣地做小食引誘人。起初是香酥雞,接著拿出小rou串,再然后又搗鼓起土豆。 土豆這食材,在田肅眼中一向有些平平無奇。入菜后的風味一般,常作點綴之用,唯一可取之處就是讓平民百姓填飽肚子。 然而土豆落在那位眉眼帶笑的孟廚娘手里,又是脆皮土豆,又是什么薯片、薯條,都是從未聽聞過的新奇吃食,偏生每一樣都無比誘人。 天曉得他每回瞧見葉柏津津有味吃薯片時,多么想沖到孟廚娘跟前,再不顧臉面,悉數(shù)都要一份,然后好生吃個痛快! 田肅暗暗咬牙切齒,用盡全力按捺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不可,他大話都放了出去,倘若眼下輕易妥協(xié),豈不是打他自個兒的臉? 田臺元,你定要耐得住誘惑! 不遠處的岔路口,與田肅交好的六位太學監(jiān)生正守在那兒。一見田肅過來,他們立馬打起了精神,眾星捧月似的擁著田肅往偏門走。 “臺元兄近日越發(fā)遲了,想來是在溫習課業(yè),我等羞愧,向?qū)W之心不及臺元兄?。 ?/br> “田兄得多顧念身子,課業(yè)偶爾也是可以放一放的嘛……” “話說回來,臺元兄啊,今日咱們?nèi)ツ膬河媚菏???/br> 田肅心中不斷怒喊“我想去食堂”,面上卻要裝出平日里吊兒郎當?shù)哪?,漫不?jīng)心道:“都行吧,祥云樓有些吃膩。聽聞東市新開了一家食肆,做的都是新菜式,不若我們?nèi)L個鮮。” 其余監(jiān)生實則也很勉強,心心念念都是紅燒rou、辣子雞,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換不同話術(shù)夸田肅。 田肅強打起精神應付兩三句,督見許多監(jiān)生迎面而來,心下了然,見怪不怪。 這些同窗必然是被那位孟廚娘的小食給誘惑到,于是轉(zhuǎn)而回食堂用暮食的。 瞧他們手上舉著一種用竹簽串起的吃食,外層刷了一層醬汁,里頭長條模樣的吃食像是……白繭糖?1 與之擦肩而過時,隱約能聽見幾句交談。 “唉,還是梁兄手快些,得了這最后一根小食。我這光看又吃不著,饞得慌?。 ?/br> 梁監(jiān)生語氣略帶得意:“哎呀,明日我定讓給賢弟,絕不與你爭搶。不過這位孟廚娘做的白繭糖,可真是獨具風味?!?/br> “可不是!這外皮脆硬,里頭吃著卻軟糯可口,嚼起來略有些粘牙。白繭糖的稻谷清甜配上這甜辣味的醬料,香得很!” 田肅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同時心下略安。 果然,下學后多留一會兒的計策用對了。 往日里,監(jiān)生們出去尋食肆只能走偏門或后門。往后門去,必經(jīng)食堂,他田臺元自認把持不住,因而只能走偏門。 如若他同往常一般頭一個出去,那孟廚娘必定已經(jīng)攜著小食,笑吟吟地坐那兒靜候。倘若他出來遲些,想必孟廚娘已經(jīng)撤了小攤回食堂。 如此一來,至少也算眼不見嘴不饞罷! 田肅坦然許多,腳下步伐也恢復了往日的囂張,嘚嘚瑟瑟往偏門走。 一踏出偏門,抬眸就瞧見孟桑正從鍋中夾出三根煎過的白繭糖,抖了抖上頭的油,利索地為其刷醬料、撒白芝麻。最后,她將其中最小的一根遞給葉柏。 田肅腳步頓住:“……” 他最近的運道未免太背了! 磨磨蹭蹭這么久才出來,怎么還能見著孟廚娘? 哎,不對!為何她這兒還有三根白繭糖,不是說那梁監(jiān)生手里的已是最后一根了嘛! “阿柏,吃時小心燙口哦?!泵仙?谖菧睾汀?/br> 一聽此話,田肅忍不住了,偷偷摸摸用余光去瞄。 小攤旁,葉柏接過那根脆皮年糕,黑白分明的圓眼中藏著委屈:“桑桑,緣何我的這根這般???” 孟桑笑吟吟道:“等會兒還要回去用暮食,你一口氣吃一大根,哪兒還有地方裝別的?” 說著,她與柱子將剩下的兩根脆皮年糕分了。 葉柏無奈嘆氣,乖乖舉著小了一大圈的脆皮年糕開吃。 年糕外皮經(jīng)過了煎制,泛著淡淡黃色,兩面依稀有幾道顏色更深些的煎痕。眼下,它又被刷了一層紅橙色醬料,其上粘連著白生生的芝麻粒,煞是誘人。 咬上一口,脆皮年糕就露出了內(nèi)里。潔白的白繭糖與鮮亮的醬料顏色相互映襯,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兩大一小,人手一根,邊吃邊露出饜足之色。 光是偷瞄這幾眼,田肅心里頭的饞意就已經(jīng)要噴涌而出。 他……他也好想嘗嘗這小食,親身體會一番有多美味! 孟桑余光掃見田肅等人,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吃食:“田監(jiān)生來得不巧,小食已經(jīng)領(lǐng)完了?!?/br>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要緊事,畢竟于田監(jiān)生看來,吃食還得分個高低貴賤,身份低了就不配吃。如此一看,這白繭糖必然著實配不上田監(jiān)生的出身,入不了諸位的口?!?/br> 孟桑假笑:“田監(jiān)生認為呢?” 田肅一聽這話,臉色難看許多,頓時明白過來——這位孟廚娘定然因著前些日子,他出言嘲諷“許平等人不配吃豚rou”,而心生不滿。 小攤旁,孟桑面上帶笑,眼底冰冷一片。 說實話,她本不是容易生氣的性子。在這世間,能將她惹惱的事著實不多,一為血親摯友,二為吃食。 許平等人一時行差踏錯,她心中自然不滿??墒撬麄冿@然知錯就改,在事情被捅出的第二日就來了食堂,態(tài)度誠懇地致歉,沒有絲毫猶豫地應下歸還碗碟一事,并且認認真真地向其他監(jiān)生夸贊食堂吃食。 見此,孟桑心中怒氣消去大半,遇著了也會和原先一般笑臉相待。 而眼前這位田監(jiān)生,心中懷有門第之見,踩低捧高、欺軟怕硬。在他們這些人眼中,竟然連吃食都要分個三六九等,扯出個什么配不配的話來,著實令人厭煩。 在孟??磥恚朗车拇嬖?,就是為了給世間所有人帶來各自的愉悅歡喜,無論高低貴賤,無論男女老少。 哪怕是吃不起烤鴨的貧寒人家,也創(chuàng)出京醬rou絲這一道菜式,填補一二遺憾。待到日后,這道京醬rou絲亦會是珍重且美好的舊日回憶。2 美食,根本不應成為田肅手中用來貶低、嘲諷旁人的一柄利器。 因此,田肅當時的一句話實實在在觸了孟桑的逆鱗,眼下能擠出個假笑已算作給面子。 迎面而來一大段話,使得田肅臉色越來越黑。 偏生這位孟廚娘之所言,實乃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他對此根本無法反駁,只能強裝鎮(zhèn)定地冷哼一聲,領(lǐng)著身后狐朋狗友走人。3 孟桑斂起假笑,神色恢復如常,和柱子收了小攤后,帶著葉柏回食堂。 這些天來,食堂內(nèi)熱鬧極了,人聲鼎沸。 因著來食堂的監(jiān)生越來越多,又恰好因為歸還碗盤之事,空出了八名雜役。孟桑經(jīng)了魏詢首肯,給這些雜役重新分配了活計。 一人去后院洗碗;三人負責守著監(jiān)生歸還的碗碟,一旦裝臟碗碟的桶滿了,其中兩人就會協(xié)力將之抬回后院,另換空的木桶過來;剩下四人中,一人給負責限量小食的阿蘭打下手,另三人則組成第二組打菜的,分擔壓力。 眼下的食堂內(nèi),熱鬧之中又不失秩序。 打菜的桌案前排起四列長隊,監(jiān)生們依次領(lǐng)了暮食后離開。 中央灶臺處,少數(shù)監(jiān)生秩序井然排成兩列,等待著心心念念地小食出鍋。一旁還有雜役在數(shù)著人頭,若是人數(shù)足了,有不知情的監(jiān)生排到末尾,雜役就會走過去,客氣解釋。 “今日小食僅供應六十份,到您前頭這位監(jiān)生為止悉數(shù)領(lǐng)完。實在對不住,不若您明日早些來?” 而中央灶臺左右,無數(shù)張桌案前,監(jiān)生們或是專心品嘗美味佳肴,或是笑著邊吃邊談?wù)撜n業(yè)、瑣事、朝事,每人臉上都流露著愜意。 食堂內(nèi),還有兩人極為顯眼。他們右臂上都扎了一條紅布,其上繡有“監(jiān)督”二字。 這兩人皆來自先前承諾補償食堂的監(jiān)生們之中。他們按照許平的名單,每日出兩人。當日的兩人來食堂后,就去找阿蘭領(lǐng)紅布條,隨后開始兢兢業(yè)業(yè)地巡邏。 此二人,一人守在食堂門口,一人在食堂各處走動,但凡見到?jīng)]有主動端起碗盤歸還的監(jiān)生,就會出言提醒,用各種法子迫使對方妥協(xié)。 若是那被提醒的監(jiān)生不從,周遭數(shù)人就會向其投去極為鄙棄的目光。直至惹得那監(jiān)生臉側(cè)發(fā)熱,最終妥協(xié)于眾人施加的壓力之下,親自歸還碗盤。 孟桑領(lǐng)著柱子和葉柏步入其間,眉眼帶笑,心頭暖洋洋的。 真好,食堂終于有了諸多起色,也不枉她和食堂眾人這般費心血、想法子! 在孟桑三人去后廚的一路上,好些監(jiān)生見了她,要么頷首致意,要么出聲打招呼,還有好奇地詢問明日吃什么。他們一個個守著禮節(jié),沒有靠得很近,但都無比熱情,嘰嘰喳喳個沒完。 人數(shù)太多,孟桑難得有些頂不住,一邊笑著回應諸人,一邊不斷加快腳下步伐,急匆匆躲進后廚。 “呼——” 小門合上,孟桑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身軀放松下來。 后廚灶臺前,紀廚子笑道:“也就是師父了!監(jiān)生們見了我們,可從不會如此的?!?/br> 陳廚子等人也跟著笑。 孟桑回想起方才的場景,還有些“驚恐”,連忙擺手,苦笑道:“日日如此,那哪兒受得了?只盼這些監(jiān)生莫要再這般啦,經(jīng)不??!” 一旁,柱子已經(jīng)機靈地去取灶上溫著的暮食,正在將它們一一裝入托盤中。 孟桑瞥了一眼,問葉柏:“阿柏,你還是同我一道在小院用暮食?其實你在監(jiān)中讀書,終歸要和旁的監(jiān)生打交道……” 葉柏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我與桑桑一起?!?/br> 孟桑無奈,實在拿他沒法子。她沒忍住手癢,飛快薅了兩把小蘿卜頭的頭頂。 感受頭頂被輕輕揉了兩下,葉小郎君郁悶地抬手遮擋:“桑桑,我阿耶說不能隨意被摸頭的,有損男子氣概?!?/br> “成吧,下回不摸了,”孟桑聳聳肩,往小院走,“咱們用暮食去?!?/br> 葉柏皺皺鼻子,一點也不信孟桑說的話。 哼,明明桑桑前日也是這般說的,可方才還不是又沒忍?。?/br> 不過,被桑桑揉頭頂,真的很暖、很舒服哎…… 兩人還未繞過屋舍墻角,就隱隱聽見魏詢、徐叔在說話。 這二老應是太過認真投入,都不曾發(fā)覺孟桑已經(jīng)回來。 徐叔嘆氣:“現(xiàn)如今來的監(jiān)生越來越多,碗碟不夠用啊……” “原本食堂里還是留下足夠碗盤的,誰讓你平日見著磕碰損壞,只記得扔了壞的,再拿好的出來用,卻不曉得買些新的補上?”魏詢口吻很是不滿,“現(xiàn)下好了,若是來的監(jiān)生再多些,你一時半會兒到哪兒買碗盤去?” 徐叔噎住,顯然有些示弱:“這誰能想到,日后真能來了個孟師傅,將監(jiān)生們都攬回來?” “況且我這不是已經(jīng)尋熟人嘛,總能買到的,最近幾日多支些雜役去洗碗,也能勉強供應上干凈的嘛?!?/br> 這時,孟桑已經(jīng)從墻角走出,笑道:“二老莫急,我正想著從明日起暫且不去擺攤了?!?/br> 聞言,徐叔忙道:“孟師傅,碗碟之事合該庫房這兒解決,怎好累得你那兒做事不便?你且安心去偏門,徐叔我會將事情都妥當安排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