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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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末戌初,外頭天色徹底暗下。 無論是來用吃食的六學(xué)監(jiān)生、監(jiān)官、學(xué)官,還是食堂和百味食肆的庖廚、雜役,全都早早回去了。 少數(shù)還留在食堂的幾人,各自點了燭臺,正在做著不同的事。 后廚內(nèi),文廚子和阿蘭帶著幫工、柱子,在為了明日食堂朝食提早做些準備。 大堂中央灶臺旁的一處桌案旁,葉柏捧著書卷,聚精會神地溫習(xí)課業(yè)。三日后便是十月中旬的旬考,他欲要在這回旬考中再度取得好名次,繼續(xù)用餐券請孟桑吃暖鍋。 而在葉柏右手邊不遠處,孟桑與百味食肆的管事在核對著今日的賬目。他們怕擾了葉柏溫書,特意放輕了聲音。 今日是百味食肆頭一天開業(yè),一口氣上了雜糧煎餅、雞蛋煎餅和四種口味的火鍋,每一樣都頗受監(jiān)生喜愛。 單看朝食的兩種煎餅,一日便賣了近六百份出去。拋開如田肅那樣一回買兩份的特例不談,幾乎所有國子學(xué)、太學(xué)監(jiān)生都買了一份回去。 粗略一算,朝食賺的凈利就有六千文。如若每日朝食能維持這個利潤,每月能得十八萬文,輕輕松松就將付給國子監(jiān)的三十萬文賺了六成回來。 孟桑眉眼舒展,笑吟吟地看向左邊列出的暖鍋賬目。 倘若將兩種煎餅?zāi)苜嵉膬衾麛?shù)額比作棗兒,那么暖鍋賺回來的銀錢便是一個十斤重的大西瓜。 四種鍋底中,當(dāng)屬一份三百文的牛油麻辣鍋底定價最高,二十文的米湯鍋底最為便宜,偏生前者賣出去的數(shù)目要比后者多得多。 蓋因牛是當(dāng)下耕種的主力,輕易不可宰殺。如果有誰偷偷宰了能耕種的牛,并且被人告發(fā)到官府,那必然要被官差抓去定罪。 偌大的長安城中,入朝為官者不知何幾,但僅有少數(shù)的高官貴胄吃得了牛rou。而這些牛rou以及市面上的牛乳,無一不來自昭寧長公主名下的莊子。 若不是孟桑背靠昭寧長公主,那即便她手藝再好,今時今日也得為食材發(fā)愁。 物以稀為貴,向來都是不變的道理。 因而,當(dāng)這些監(jiān)生們看見菜單子上的“牛油麻辣鍋底”六個字后,只要手頭尚還寬裕,便抵抗不了“?!敝蛔值恼T惑。 等這鍋底燒開后,監(jiān)生們聽著“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嗅著麻辣夠勁兒的撲鼻香味,一個個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了牛油麻辣鍋的大紅色石榴裙之下,恨不得日日都來點一頓。 而鍋底,也才是暖鍋這吃食最基本的進項。 賺錢的大頭還在涮品。尋常時蔬所費的銀錢并不多,但像是蝦滑、魚丸、手打牛rou丸、魚片、現(xiàn)切牛羊rou等等涮品,那定價可就很高了。 最讓孟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的,還得是田肅此人。朝食時,他覺得吃食太便宜,語重心長地勸了孟桑一番。待到暮食吃暖鍋了,他一看菜單子和送上來的涮品,更覺得食肆賺不到什么銀錢,再度鄭重其事地勸了孟桑提價。 當(dāng)時孟桑只能是擺出得體的微笑,嘴上說必然會考慮,心中只覺得田肅這頭小肥羊越發(fā)惹人憐愛。 不識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少年郎啊!你可知那一碗二十文的蝦滑,成本不到五文?一盤二十六文的現(xiàn)切羊rou,凈利便有十七文? 多少還是長點心眼罷,傻孩子! 不論彼時孟桑心中如何想,田肅看見孟桑點頭說“會考慮”后,立馬心滿意足地回了桌案,請平日跟在他后頭的那六個跟班吃火鍋。 要不說田肅是一頭肥羊呢? 去東市新開的同春食肆吃宴席,他都能眼睛眨也不眨地丟出十兩銀子,碰上在他眼里無比便宜的涮品,花起銀子就更不手軟了。 他們七人一桌,光辣鍋就點了兩份,其余三種鍋底各來一份,顯然要將所有鍋底的味道都嘗個遍。至于涮品嘛,現(xiàn)切牛羊rou各來十盤,五粒一份的手打牛rou丸先上四盤…… 最關(guān)鍵的是,田肅與六位跟班不似旁的監(jiān)生那般講究。他們即便是問清楚了鴨胗、鴨血、黃喉、毛肚為何物后,仍舊面不改色地各點一份,并且還極為期待這些食材能呈現(xiàn)何等風(fēng)味。 故而,光田肅這一桌,就給孟桑帶來了近二兩銀子的利,外加三兩銀子的賞錢。 眼下孟桑看見賬目上寫著的賞錢一欄,都忍不住想笑。 管事姓丁,是一位性子溫和、做事妥帖的中年人。他瞧見孟桑露出笑來,自個兒也含笑道:“不僅是國子學(xué)田監(jiān)生給了賞錢,其余一些家境富裕的監(jiān)生或多或少也給了些?!?/br> 孟桑頷首,輕聲道:“賞錢是說不準的,咱們要看的還是實實在在的凈利?!?/br> “這些監(jiān)生們吶,都是高官子弟。他們的舌頭最刁,對新吃食的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煎餅也好,暖鍋也罷,他們吃個一二日尚覺新奇,吃得多了也會覺得厭煩。” “后日是小雪,監(jiān)生們明日下學(xué)后便會歸家。暮食先不上新,朝食這塊咱們再添一道胡辣湯?!?/br> 孟桑頓了一下,抬頭往食堂最左邊一側(cè)看去。 除了一排排的桌案,最里邊隱約能瞧見兩個黑漆漆的半高柜臺。 她指了一下那處:“適才我瞧見木匠將柜面送來,但沒抽得出身去親自盯著。那邊的飲子柜面和小食柜面可準備妥帖了?” 丁管事溫聲回稟:“按著您的交代,各色物件和用具都運過去了,明日即可啟用。負責(zé)做飲子的庖廚已到了務(wù)本坊,明日會和其余庖廚一并來食堂,不會耽擱上新品的。” 這些庖廚和仆役都是昭寧長公主府上的奴仆,有身契在,他們沒人敢怠慢差事,也沒人敢隨意將孟桑教的方子告知旁人。 他們并未住在國子監(jiān),而是住在昭寧長公主名下一處務(wù)本坊的大一進民宅,每日會一并來到國子監(jiān)上工。 孟桑點頭,手撐著桌面起身,往食堂大門處走:“告示牌應(yīng)當(dāng)也一并送來了?” 丁管事連忙托著一盞燭臺跟上:“是與兩個柜面一并送來的。我讓他們將告示牌放到大門外,已吩咐仆役將百味食肆和食堂的食單貼了上去?!?/br> 說著,兩人已出了食堂大門,來到了告示牌邊上。丁管事以手擋風(fēng)、護住火苗,為孟桑照明。 這告示牌是用木頭做的,每一寸都刷過桐油,眼下還在散著味道。它的樣式與后世常見的公告欄很像,中間偏上的地方豎著木板,頂部做成類似屋檐形狀,盡力遮擋雨雪。 上頭被劃分成好幾塊地方,各有用處—— 最右邊并排張貼了百味食肆和食堂的十日食單,每十日都會有雜役來替換; 中間一塊空出來的地方,是用來宣傳新品的; 最左邊的空白處,經(jīng)孟桑與謝司業(yè)等人的商量,決定勻出來張貼雜事,譬如提醒冷暖變化,譬如列出監(jiān)內(nèi)最近的要事,譬如貼一些精彩文章…… 孟桑點了一下中間的空白處:“珍珠奶茶和五香瓜子的單子可備下了?讓明日早起過來的雜役將它們貼上去?!?/br> 丁管事頷首:“是?!?/br> 外頭妖風(fēng)陣陣,兩人看完了告示牌,快步回了食堂內(nèi),將大門牢牢合上。 隨后,孟桑又跟丁管事談了一些旁的事,方才放手讓人回去。 目送丁管事離去,孟桑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后起身去到葉柏身邊。 葉柏剛背完一篇文章,看見孟桑過來,乖巧地問:“我們現(xiàn)在回去?” “嗯,事情都忙完了,”孟桑笑吟吟地點頭,復(fù)又無奈嘆氣,“阿柏,你課業(yè)這樣忙,應(yīng)當(dāng)早些回去歇下,不必日日等著我一起離開食堂?!?/br> “如你這般年歲的小郎君,最是得睡夠時辰,否則日后個頭長不高。” 葉柏不以為意,認真道:“我如今不早起了,回去能睡足四個時辰。于我而言,在哪里溫書都是一樣的,留在食堂還能陪著你。” 孟桑心中一暖,薅了一把小表弟的腦袋:“哎呀,是誰家的小郎君這般貼心?” 葉柏皺了皺鼻子,弱弱地瞪了孟桑一眼。 孟桑失笑,收回手:“好啦,你先收拾書卷吧。我去后廚看一眼阿蘭和文廚子,然后咱們就回去。” “嗯?!比~柏應(yīng)聲。 去到后廚,就瞧見文廚子和阿蘭等人正各自做著活。前者領(lǐng)著幫工,將一塊塊餌塊歸置到木盆里,又為其蓋上一塊白布來擋灰塵,在外頭綁上一根麻繩;后者和柱子靠在灶臺邊,檢查陶罐里做餌塊要用到的醬料。 孟桑拍了拍手,笑道:“時辰也不早了,趕快將手上的活收個尾,各自回齋舍歇著去!明早還得來做朝食呢?!?/br> 文廚子和柱子等人連忙應(yīng)聲,手上動作明顯快了許多。 唯有阿蘭,未曾應(yīng)聲,只專心查看醬料。 孟桑留意到這處異樣,快步走過去,喚了對方一聲。 阿蘭像是被這一聲給嚇到,手一抖,猛地扭頭望過來,眼中俱是驚駭。她面色發(fā)白,在瞧見是孟桑后,倏地松了一口氣,訥訥喚了一聲“師父”。 見此,孟桑微微蹙眉,伸手探了一下對方額頭,溫聲問:“阿蘭,你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適?怎得面色如此之差,看著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br> 阿蘭半垂下眼簾,輕輕搖頭:“就是……就是想著事情,一時有些出神?!?/br> 孟桑動作輕柔地撫著阿蘭后背,一下又一下,試圖讓她放松一些:“好了,不怕。是遇著什么難事了?若你愿意,也能與我說一說,總有我能幫上忙的吧?” 話音未落,孟桑能感受到阿蘭的身子一僵,不由眉頭蹙得更緊。 沒等她開口說些什么,阿蘭咬了下嘴唇,低落道:“師父,我……” 可從唇齒間擠出這幾個字后,阿蘭卻將余下的話都咽進肚子,沉默良久。 此時,文廚子與其余人都已離去,僅有孟桑、阿蘭和柱子留在后廚。 自打孟桑來到國子監(jiān),他們?nèi)司鸵恢贝谝黄穑舜酥g沒有什么秘密。像是孟桑邀阿蘭一并去百味食肆這事,柱子也是知曉并且大力贊成的。 孟桑猶豫了一下,柔聲問:“阿蘭,可是上一回我問你想不想來百味食肆的事,讓你難做了?” “你不必有太多顧慮,無論是留在食堂,還是來百味食肆,都是可以的。我無意強逼于你,一切皆看你自己的意愿?!?/br> “不不不,這事和師父無關(guān)!”阿蘭猛地抬起頭,神色很是激動。 她張了張口,眼中隱隱泛起水光,躊躇再三,最終嘆氣,低聲道:“真的與師父無關(guān)。徒弟就是……就是遇著一些麻煩,在想著怎么解決,您再給我些時日。” 孟桑自然不會逼她,溫聲勸了幾句,讓阿蘭先回齋舍去。 看著阿蘭走出小門,孟桑等了幾瞬,方才將柱子招過來,語氣極為嚴肅:“阿蘭一向沉穩(wěn),便是遇上什么事,也不該如此模樣?!?/br> “我這些日子太忙,未能分出心神來看顧你們。柱子,你且實話與我說,阿蘭何時變成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柱子聽了此問,猶豫許久,吞吞吐吐道:“師父,其實蹴鞠賽那會兒,阿蘭放完旬假從家中回來,就總是出神想著事情?!?/br> 孟桑一怔,伸出雙手,飛快算起日子。 蹴鞠賽、阿蘭放旬假…… 孟桑十指僵住,又向柱子確認了一遍日期,隨后將手搭在灶臺上,指尖不斷敲擊灶面。 也就是說,阿蘭的不對勁,是從九月二十六日開始的。而她頭一回與阿蘭提起來百味食肆的事,是十月三日立冬那一天。 換言之,阿蘭的不對勁可能并非源自孟桑的相邀,而是來自…… 孟桑俏臉繃緊,沉聲問:“柱子,你可曉得阿蘭家中情形?” 柱子抬起頭,看著墻頂,回憶了許久之后,方才苦著臉道:“師父,阿蘭幾乎不怎么提起她家中的事,所以徒弟所知也不多?!?/br> “只知她家中一共四口人,除了阿蘭外,應(yīng)當(dāng)還有她阿娘、阿兄和嫂子。阿蘭有一回倒是說起過她阿耶,聽著性子極好,只可惜早早就去了?!?/br> “至于其他的,徒弟也不曉得了。” 就著這么些個線索,孟桑左思右想,也沒想出會有什么事讓阿蘭這般為難。 莫非是阿蘭年歲快到二十,算著也過了本朝小娘子成婚的最好年華,所以她家中在催她嫁人? 孟桑無奈地嘆氣,交代柱子多留意一些阿蘭,若有什么旁的異樣,盡管來尋她。 聞言,柱子用力點頭:“師父您放心,我會再問一問她的?!?/br> 孟桑頷首,攜柱子離開后廚,將食堂的門鎖好,隨后帶著他和葉柏離開。 翌日,當(dāng)眾位監(jiān)生再度來到食堂所在小院時,剛一進院子,就瞧見了院中擺著的告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