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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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這是陽謀,一眾官員沒法光明正大地駁斥這種無賴行徑,只能捏著鼻子,硬生生忍著。 其中也有一些官員,原本就是中立一派,并未參與進(jìn)承包制和捉錢之爭。他們瞧見方才謝瓊松口讓薛父與王離一并享用生煎包,于是有些蠢蠢欲動,也想上去問上一問。 雖說大伙心底都有數(shù),曉得必然有人會站出來。然而頭一個走向謝青章所在桌案的官員,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葉簡端著粥碗,走到謝青章等人跟前,笑道:“謝司業(yè)這吃食聞著忒香,不知我是否有幸嘗一嘗?” 他面上泰然自若,渾然不覺自己此舉在一眾官員的心中激起多大風(fēng)浪。 許多官員忍不住偏移視線,偷偷覷著葉懷信的臉色。 在看見葉簡起身的那一刻,葉懷信的神色便已一僵。而當(dāng)他聽到葉簡所問之后,臉色在一瞬間沉了下去,黑如鍋底,面上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模樣。 不過諸多官員在場,葉懷信沒有當(dāng)即發(fā)作,只冷著臉將粥碗擱在桌案上。 另一邊,謝青章與謝瓊對視一眼。接著,前者淡然頷首:“食盒中還余兩只空碗,葉侍郎請便?!?/br> 葉簡爽朗一笑,謝過之后,十分自然地與他們坐在一處。 而周圍豎起耳朵的官員,都聽見了那一句“還余兩只空碗”,紛紛為之一振! 這位昭寧長公主獨(dú)子從不說廢話,緣何眼下獨(dú)獨(dú)強(qiáng)調(diào)“兩只空碗”? 那是在暗指新吃食的份額有限,他們只留了兩個一起品嘗新吃食的名額。其余人即便是找待漏院的仆役取來新碗碟,那也概不接受! 故而,如今葉簡占去其中一個名額,就只剩下一個名額供他們爭奪。 那些蠢蠢欲動的官員打量著周遭競爭者的動向,欲要站起。 此時,有一人沒有任何猶豫,率先來到謝青章所在桌案前。 年過五十的大理寺卿冷適,露出和藹的笑容,問道:“不曉得本官可能沾一沾謝司業(yè)的光?” 他的官職比這張桌案上任何人都高,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紫袍高官。 謝青章等一眾人連忙起身見禮。 冷寺卿擺手:“冷某為佳肴而來,諸位不必拘謹(jǐn)?!?/br> 他看向謝青章,笑問:“不知冷某可有這個口福?” 聞言,謝青章直起身,溫和道:“修遠(yuǎn)不勝榮幸?!?/br> 冷寺卿哈哈一笑,自己取了空碗筷,泰然入座。 這幾人和和美美享用朝食,其余人心里頭就不好受了。 尤其是周遭原本欲來搶名額的官員們,見到此景,只覺得自個兒的心好似被屋外寒風(fēng)不斷吹拂,心底哇涼哇涼的。 冷寺卿的動作未免太快了! 他們也想嘗一嘗生煎包的滋味啊! 眾人面面相覷,隨后失落地低下頭,繼續(xù)喝他們面前那碗溫?zé)岬募t薯粥,只覺得食之無味。 其中好些人,暗暗下了決心。 是時候托家中在國子監(jiān)中讀書的少年郎君,給自己買吃食了! 他們也要吃百味食肆的吃食! 同一時分,食堂里正熱鬧著。 昨日是旬假,但好些監(jiān)生趕早回了國子監(jiān)用朝食。 一個個都朝著孟桑訴苦,說自己的嘴巴被食堂和百味食肆養(yǎng)刁了,回去后無論用什么金貴佳肴,都覺得沒意思。 他們吐完苦水,立馬分別沖向左右兩邊。國子學(xué)、太學(xué)的監(jiān)生們直奔心心念念的雞蛋灌餅,而其余監(jiān)生去到右邊領(lǐng)油潑面。 等到周遭監(jiān)生散開,孟桑松了一口氣,繼續(xù)陪葉柏用吃食。 許平、薛恒與田肅就坐在隔壁桌案,正邊吃邊閑談。因而,孟桑不免也聽了一耳朵。 薛恒咽下口中的雞蛋灌餅,哭笑不得道:“你們不曉得我阿耶有多喜愛百味食肆的吃食!” “今日天還沒亮,約是才寅時三刻吧,他就穿戴整齊地來我的院子,把我從床榻上薅起來,并且連聲催促我快些洗漱,早點(diǎn)出門?!?/br> 薛恒翻了個白眼:“為的就是把我趕來國子監(jiān),幫他買一份雞蛋灌餅!” 此廝說得活靈活現(xiàn),許平只需腦海中稍稍一想,就能猜出當(dāng)時被從睡夢中喊醒的薛恒有多么郁悶,“噗嗤”一聲笑了。 一旁靜靜聽著的孟桑和葉柏也有些忍俊不禁。 而田肅倒吸著氣,打了個哆嗦,難以置信道:“寅時三刻就起身?那你豈不是頭一個來食堂的監(jiān)生?” 提起這個,薛恒眉飛色舞道:“那倒不是。” “我來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三四位同窗已經(jīng)到了,瞧著也是被家中趕來國子監(jiān),替阿耶或阿翁買朝食的!” 聞言,田肅黯然嘆氣,語氣中藏著艷羨:“我也好想受這份苦?。≈豢上?,我阿翁和阿耶看著對百味食肆的吃食沒什么興致?!?/br> 薛恒聽得出,對方實(shí)則是在惋惜賺不到這份銀錢,不禁嘿嘿一笑,拍了拍田肅肩膀。 “來日方長嘛……” 不過,薛恒這么一伸手,忽然頓住,扯了扯身上衣衫。 許平挑眉:“怎么了?” “無事。”薛恒搖頭,坐下來繼續(xù)啃雞蛋灌餅,心中有些猶疑。 怎么覺得這衣衫有些小了,革帶也有些緊…… 嗯,應(yīng)當(dāng)是錯覺罷! 見薛恒神色如常,許平便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他偏過頭,問道:“孟師傅,月考宴席可是在今日?” 聽得此問,孟桑莞爾一笑,點(diǎn)頭道:“是,確實(shí)就在今日暮食。雖然只有十四個名額,但是菜式可不少呢,我從昨日就開始籌備了。” 許平笑了:“那許某今日一定放開了吃!” 一旁的薛恒和田肅艷羨地看著許平,異口同聲道:“子津/許監(jiān)生,你看能不能……” 許平神色不變:“不能?!?/br> 田肅和薛恒的臉頓時拉了下來,不約而同地抱著自己的碗,朝著旁邊挪了挪,氣呼呼地不跟許平說話了。 見狀,許平嘆氣:“你們?nèi)羰窍氤栽驴佳缦?,不若在課業(yè)上努力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就是。” 他掃了兩人一眼,無奈道:“安遠(yuǎn)兄也就罷了,他志不在此。田監(jiān)生,你先前名次也是靠前的,只是近些年荒廢了,如何就不能再試試?” 田肅面上一苦:“讀書多累啊……看久了不僅頭暈眼花,肚子也餓得緊?!?/br> 這時,旁邊的孟桑忽然插了一嘴:“餓倒是不打緊,我有法子?!?/br> 許平三人紛紛看過來,面露探尋之色。 孟桑笑道:“其實(shí)待會兒也會在告示牌上張貼單子,早一刻告訴你們也無妨?!?/br> “不日便是歲考、業(yè)成考,為了防止諸位監(jiān)生溫書到半夜后,腹中饑餓難耐,百味食肆?xí)谄呷蘸笸瞥鲆瓜??!?/br> 葉柏沒聽她提起過這事,圓溜溜的眼睛眨啊眨:“夜宵,是指百味食肆在夜里也會供應(yīng)吃食?” 孟桑點(diǎn)頭,輕快道:“不但會供應(yīng)吃食,還會推出新吃食?!?/br> 此言一出,薛恒與田肅的眼睛立馬就亮了! 這下他們已經(jīng)將吃不到月考宴席的難受悉數(shù)拋之腦后,心心念念就是夜宵和新的吃食,連忙又坐回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著孟桑問題。 他們這么一番鬧騰,還引來周圍數(shù)位監(jiān)生。 眨眼工夫,一眾監(jiān)生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孟桑只來得及將用完朝食的葉柏送出去,自個兒卻落在其中,無法脫身,直面監(jiān)生們的熱情。 一直到了要去講堂的時辰,諸位監(jiān)生依依不舍地散去,孟桑才得了解脫。 她揉著太陽xue,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為何這般嘴快。 瞧瞧,這可不就“自食惡果”了嘛! 孟桑甩甩頭,又長長呼出一口氣,方才叫住一名經(jīng)過身邊的仆役,讓他將阿蘭等五人喊來。 不一會兒,五名徒弟在孟桑跟前站成了一排。 孟桑的視線緩緩移動,在四名男徒弟臉上都停留了一瞬,最后與阿蘭對上。 瞧見阿蘭輕輕點(diǎn)頭,孟桑這才定了定神,開門見山地問:“今日可有監(jiān)外的食肆酒樓尋上你們?” 文廚子等四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覷。 孟??闯鏊麄冄壑械牟话?,連忙補(bǔ)了一句:“放心,師父只是問一句,怕他們來尋你們麻煩。” 柱子率先站出來,摸著后腦勺笑了:“務(wù)本坊那家陳記食肆尋過我,想讓我將您的食方子寫給他?!?/br> “不過師父您放心,我立馬就給回絕了!我是您的徒弟,自然萬事都得向著師父,絕不能做有辱師門的事。” 而陳廚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紛紛開口。 “東市的同春食肆來找過我,想讓我離了國子監(jiān)去他們那兒。他許了重金,但我沒答應(yīng)?!?/br> “陳記食肆和東市祥云樓的管事去過我家中,也是想挖我過去。當(dāng)時徒弟一聽就覺得不對,立馬拒了此事?!?/br> “祥云樓也找過我,我也沒答應(yīng),”文廚子面色不虞,很是不滿,“這種叛出師門的事兒,哪里能做?他們是要陷我于不義不忠不孝!” 聽他們只說是買方子和挖人,并未似阿蘭那般被設(shè)局,孟桑心下安了許多,再度問了一遍:“確實(shí)沒人來找你們麻煩吧?” 陳廚子四人齊齊搖頭。 文廚子皺眉:“師父,您是如何曉得此事的?” 沒等孟桑回答,阿蘭站了出來。她將自己經(jīng)歷的事模糊了一番,掐去中間一段最絕望的事沒提,只說是孟桑及時去馮家將她救出來。 末了,阿蘭平靜道:“食堂搶了監(jiān)生回來,外頭的食肆酒樓,尤其是坊內(nèi)的食肆,難免心生怨念?!?/br> 孟桑接過話頭,緩聲道:“如果只是挖你們?nèi)ネ忸^做活,那你們只管隨自個兒心意。我不介意,也不會插手,這是你們自己要走下去的路?!?/br> “我只希望你們?nèi)蘸髮⑽医痰氖炙噦鞒邢氯ィ嘟探o一些品行端正的人,讓更多的百姓能有機(jī)會品嘗到可口吃食?!?/br> “但如果是有人是尋你們和你們親眷的麻煩……” 孟桑擰眉,口吻嚴(yán)肅:“無論麻煩大小,希望你們都能告知我,大家一起商量著解決?!?/br> “我不希望看見任何一個徒弟出事?!?/br> “可曉得?” 阿蘭眼中一熱,與其余四人一并回道:“徒弟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