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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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章一雙眉毛漸漸擰起,面容嚴肅許多。 說是守舊派,實則葉相才是左右局勢的掌舵人。倘若真是這些人沖著孟桑來,那背后主使究竟是葉懷信身邊的官員,還是葉懷信他自己呢? 孟桑來長安后為了尋親之事接觸了不少人,他們若是將目光投向桑娘,會不會已經查到了她的身世? 謝青章長長呼出一氣,負手朝著前方走去。 罷了,敵暗我明,多想無益。 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與阿娘、阿耶、葉侍郎合力,總歸能保桑娘無虞。 翌日乃是冬至,依照慣例須得召開大朝會。 謝青章一大清早就與謝瓊來到待漏院,用完朝食后一并排隊入宮。 朝會上諸事繁雜,商議完各項事務之后,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 百官從朝殿中退出,來到廊下用起圣人賜下的吃食。廊下食的份例大多是四菜一湯,會因著寒暑、節(jié)假而賜下不同吃食,譬如熱天會嘗到槐葉冷淘,譬如端午會有粽子……像是今日冬至,廊下食便額外添了炙rou、羊湯等吃食,比之平日要豐盛許多。 若是沒有孟桑和百味食肆,只怕大部分官員見此都會表示十分滿意。只可惜,嘗過百味食肆的吃食之后,他們都快瞧不上宮中賜下的吃食了。 不過這些到底是圣人賜下,他們還是得裝出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免得遭人彈劾。 謝青章隨著百官來到廊下,剛要入座,就瞧見有一宦官守在拐角,遙遙朝他行了一禮,又向著后一步走出來的謝瓊行禮。 見此,謝青章心里頭無端咯噔了一下。 能在現下派人來的,除了皇太后、昭寧長公主之外,沒有旁人。 今日是冬至大朝會,若外祖母和阿娘一定要在眼下尋他和阿耶,那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謝青章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但面上到底還能維持住冷靜。他與謝瓊對視一眼,并肩快步走過去。 見著二人過來,那宦官行了一禮,隨后壓低聲音,飛快說道:“長公主殿下讓奴傳話,說是百味食肆的孟師傅出事了?!?/br> 不遠處,葉懷信掃見此幕,沒有什么別的神情露出,不緊不慢地與諸位官員一并入座。 待到快到開席之時,瞧見謝瓊沉著臉回來,葉懷信微微瞇了下眼,繼續(xù)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兒。他慢慢用著廊下食,暗地里琢磨起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為何謝君回返回此處,而謝修遠卻直接匆忙離去? 雖然謝修遠跟在他身邊的時日不長,但他還是曉得此子的脾性。謝家郎君,慣常是一位于萬事萬物都能泰然處之的性子,不應當做出今日慌張之舉。 發(fā)生什么事了? 葉懷信琢磨好一會兒,直至廊下食散席,他與其余相公一并回到政事堂,都未曾想出其中究竟。 步入政事堂,葉懷信行至他自己的廨房門外,就有一名書吏跑過來,恭敬地呈上一張薄紙。 葉懷信板著臉取過來,不緊不慢地展開。 看到最前頭兩列字時,葉懷信的神色還是那般喜怒不辨。而隨著漸漸往后,瞧見“裴卿卿”“孟知味”“尋親”“大漠”等字眼后,他的眼底先后浮現不敢置信、狂喜、震驚、哀痛等各種神色。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葉相公猛地抬起頭,厲聲質問:“傳信之人呢?” 如山一般的氣勢壓過來,書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是,是相公家的仆役從宮外傳進來的,人應當還在宮門……” 話音未落,葉懷信留下了一句“身體抱恙,告假一日,諸事去尋陳相公”之后,快步離去。 被他拋在身后的書吏,忙不迭去幫著善后。 而葉懷信顯然已經顧不得其他,匆匆趕至宮門口。 禁衛(wèi)不敢攔他,趕緊放行。 宮門外,被派去查孟桑底細的仆從連忙迎上,欲要開口說話。 葉懷信揮手制止,目光銳利如刀:“人在哪兒?” 仆從一愣,趕忙道:“未到午時,應當在國子監(jiān)食堂。” 葉懷信死死繃著臉,上了馬車,沉聲道:“去國子監(jiān)?!?/br> 仆從與馬夫不敢耽擱,前者上馬,護在馬車旁,后者驅著馬車往前駛去。 而坐在車內的葉懷信,將那張薄紙攤開來,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一直等到仆從恭聲回稟,說是到了國子監(jiān)大門之后,他才將薄紙收起,沉著臉下了馬車。 縱然葉懷信的臉并非人人識得,但那一身紫袍和金魚袋已經足夠昭顯身份。守著大門的閽人見到之后,不禁心頭一凜,一邊彎腰行禮,一邊讓開通行的道路。 葉懷信每年都會因為謁先師、講學等事來國子監(jiān)幾回,對此地也算熟悉。他一路往食堂而去,看上去面色平靜,實則心中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早就掀起翻天巨浪。 國子監(jiān)的廨房與食堂挨在一處,沈道等人接到消息,快步走出院門時,剛好瞧見葉懷信離去的背影。 葉懷信顧不得其他,直奔食堂所在小院的院門。 步入食堂,可以聽見嗡嗡的議論聲以及斷斷續(xù)續(xù)的嘆氣。雜役、庖廚們三兩聚在一起,面上皆顯露nongnong的擔憂之色。 若是往日的葉懷信在此,必然能察覺這些異常。然而此刻他心里裝著事,走進食堂后,眼中僅能望見掛在墻上的數張字畫。 只需掃一眼,葉懷信的眼底露出復雜神色,心中一顆大石終于落定。 是了,是卿娘的女兒。 這裴家一脈相承的字跡出不了錯! 葉懷信冷著臉,看向不遠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食堂一眾人,沉聲問:“孟桑呢?” 此問一出,食堂眾人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魏詢站出來,叉手行禮,語氣里摻著擔憂與焦慮。 “孟廚娘今早被人擄走,如今下落不明?!?/br> 第86章 西北風 孟桑醒來時,人還有些暈乎,只能感受到后脖持續(xù)不斷傳來的痛感、略有些顛簸的車板,還有被捆住的雙手雙腳和眼睛、嘴巴…… 念及此處,她渾渾噩噩的腦子突然清醒,心中陡然生出警覺,渾身僵住。 不對,她是被人綁了! 今日本是冬至,她得以休息一日,本打算到國子監(jiān)處理腌下的臘rou,再去昭寧長公主府中給前輩和姨母做吃食。 然而昨日下午,東市成衣鋪子忽然派婢子來傳信,說是前兩日鋪子遭人鬧事,好些布料和紙單子都被毀了,連帶著多數客人留下的尺寸也被弄丟,所以想請孟桑與阿蘭再去一趟。 當時,杜昉與另幾位從昭寧長公主府出來的護衛(wèi)都在,其中一人去查實了此事,確認婢子所言非虛。加之孟桑自己眼力好,隱約還記得這婢子的模樣,于是不疑有他,應下冬至日上午會再帶著阿蘭去東市成衣鋪子一趟。 今日去時,依稀還能瞧見鋪子被打砸過的狼狽模樣。孟桑見了之后,安慰面帶愁容的店家?guī)拙?,便隨著對方去了樓上量尺寸。 因著調動突然,昭寧長公主府中的女護衛(wèi)有的在外地辦事,有的去了大漠尋人,暫且調不出多余人手,杜昉先領著其余男護衛(wèi)來守著孟桑和孟宅周遭。 杜昉與其他護衛(wèi)皆為男子,本欲跟著一道上樓,卻被店家歉意攔下。蓋因冬衣厚實,要脫下才量得準確,加之樓上還有其余女客,若他們跟著上去,難免驚擾客人。 店家說得有條有理、真情實意,加之這一整樁事都沒顯露任何異樣,孟桑就沒多想什么,只讓杜昉等人守著唯一的樓梯口便是。 她與阿蘭去到二樓,瞧見正在挑選布料的女客之后,心中存著的疑慮便更少了,由店家引去小隔間脫衣、量尺寸。哪成想,剛一進去,她沒來得及出聲提醒樓下的杜昉等人,就被藏于門后的賊人給劈暈。 待到她再度醒來,已經是眼下這個境地。 孟桑心里頭自然是驚慌的,但她更清楚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 于是,她不動聲色地放緩呼吸,裝作還未醒來的模樣,以免驚動賊人。因著雙眼上的布條綁得太嚴實,連眼皮子都掀不開,她就用耳朵去聽周圍的動靜,分析自己的處境。 毫無疑問,那店家必然與歹徒有所勾結。不過她現下不知其中內情,便也只能將這個疑惑按捺下來,先顧著當下。 現下她應當在一輛驢車、牛車或者馬車里頭,內里地方狹窄,她是側躺在車中,身邊似乎還躺著一人。 聽著近在耳邊的細微呼吸聲,孟桑隱隱了然。 只怕阿蘭也被擄過來了。 她靜靜聽了一會兒,確認車內再無其他人,方才放松片刻,開始試著掙脫手腳上的束縛。 除此以外,還能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木輪軋過黃土地面的聲音,車輛前進時發(fā)出的“吱嘎”聲,以及車外隱隱傳來的行人說笑聲。 能費這么一番工夫,特意設局繞開杜昉等人,綁了她和阿蘭的人,究竟是誰? 沒一會兒工夫,許是車輛前行時被什么東西軋了一下,阿蘭與孟桑不由自主地隨著車廂晃動而撞到車壁,前者陡然醒了過來,意識到處境之后,慌張地發(fā)出零碎的“嗚嗯”聲。 頓時,外頭傳來賊人壓低聲音的幾句怒罵,有人掀開簾子,惡狠狠道:“閉嘴!否則現在就宰了你們!” 孟桑曉得此時再也裝不下去,竭力挪動上半身,去夠阿蘭的后背。 阿蘭一開始感受到有人靠過來,心中無比驚慌,但在聞見熟悉的頭油味道之后,下意識安心許多,強逼著自己冷靜。 她見孟桑一直沒有發(fā)出聲音,又結合方才歹人的話,隱約猜出孟桑的意思,于是顫抖著身子,慢慢安分下來。 至此,孟桑聽見賊人惡聲惡氣的一句“倒是識相”,外加撂下簾子的輕微聲響,然后才呼出一口氣,繼續(xù)用額頭去安撫阿蘭,并頻繁在心里重復—— 不能急,不能惹怒對方。 對方不直接殺了她們,而是費盡周折人綁走,必定是她們還有什么用處。 如果她沒能力帶著阿蘭平安離開,那就要竭盡全力拖延時間,等著謝青章和其他人來救。 她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的。 師徒二人靠在一處,雖然口不能言、眼不能見,但在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安慰彼此,告訴對方自己的存在。 過不多久,車輛在經過七繞八拐之后,終于停下。 察覺有人掀開車簾后,孟桑被人粗暴地拽起,拖到車下,半摔在地面上。還未穩(wěn)住身子,就聽見一道粗啞的男聲傳來。 “把她們腳上的麻繩解了,帶到正屋。” “喏?!?/br> 孟桑在感受到腳上束縛解去之后,又被人從地上拽起,被迫隨著對方踉蹌往前走。 在她與阿蘭被帶進一間屋子后,又雙雙被綁到方柱子上。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唯余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半晌,從正前方傳來一聲嗤笑。 “這就是廚藝絕頂的孟廚娘?別是外頭吹噓的吧?” “要我說,費這么大勁把人綁來干嘛,直接殺了不行?再不然,賣去平康坊,或者賣給隨意一個討不著媳婦的無賴,將人綁上一輩子,再也礙不著咱們的財路!” 又有一人接話,不贊成道:“這名聲是國子監(jiān)那幫子監(jiān)生傳出來的,哪里會有假!你莫要沖動,免得誤了咱們的大事?!?/br> 那人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