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1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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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豆腐,算是后世淮揚菜系中高郵地區(qū)的名菜,汪曾祺老先生就曾在文章中寫過它的做法。若要嚴格依著汪老先生所描述的烹制之法,應是豆腐入蝦子醬油湯中,燒開勾芡后淋豚油,吃的是一個鮮美嫩滑。2 而孟桑個人所喜愛的,還是各種飯館子里加鴨血的做法,吃著會更香。 眼下,潔白如雪的豆腐與深色的鴨血各自被切成極小方塊,在碗中混在一起,香味四溢。 孟桑舀一勺汪豆腐送到唇邊,粗略吹上幾口,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雖然仍有些被燙到,連臉頰都有些微紅,但孟桑仍然舍不得吐出來,就慢慢含著,細品這道吃食的美妙。 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但孟桑以為,豆腐這吃食,還真得是趁著那股子燙勁兒,才能更能感受出它的嫩。 豆腐塊與鴨血塊伴著湯汁,在唇齒間肆意滑動,而豚油的厚實香味充分與豆腐的鮮美相融合。偶爾嘗到的小粒油渣,口感比之豆腐、鴨血會略硬,但越嚼越香。 孟桑咽下口中吃食,笑道:“只恨手邊沒有一碗白飯,否則白飯上頭淋上幾勺汪豆腐,將它們攪勻了一起吃,甭提多香了!” 一旁的裴卿卿正在細致地給自家夫君喂吃食,聞言,睨了一眼過來:“庖屋里也不是沒有白飯,有這說話的工夫,你都能盛一碗飯回來了?!?/br> “我看你呀,就是嘴癮又犯了,非得說些什么來引誘人!” 在場其余人紛紛憋笑,而孟桑悻悻地縮了縮脖子,跟個鵪鶉一般安靜,繼續(xù)用吃食了。 而阿蘭見此,唇邊笑意越發(fā)濃。 往常只見師父饞別人,從沒人能治得住她。今時今日,難得一見師父的話被懟了回去,倒是有些新奇。 阿蘭溫溫柔柔地彎起唇角,從砂鍋中夾起一只大骨頭,仔細開吃。 骨頭上粘連的豚rou不少,或是用筷子剔下來,或是直接上嘴巴咬也行。待到豚rou與骨頭分離,單吃可品豚rou的醇香,若是蘸著清淡醬汁一道用,便又生出新的風味來。 這大骨頭是被裴卿卿橫著砍成段的,能清楚地從橫切面瞧見骨頭內(nèi)的模樣。 等把骨頭外頭的rou都啃完,可以用單只筷子從切口戳進去,狠狠搗鼓幾下,隨后拿起洗凈備好的麥稈,懟進骨頭里去吸香濃的骨髓。 若是覺得太干,或者嫌骨髓味道太厚重,還能用舀幾勺熱湯灌進去,重復戳一戳、搗一搗的動作。這回再吸食時,就能同時品嘗到骨髓的濃厚香味、大骨頭湯的鮮美,好吃到完全停不下來。 和阿蘭這邊專心致志啃大骨頭不同,裴卿卿與孟知味更偏愛骨頭湯。 由于孟桑也不清楚胡椒等辛辣輔料會不會影響自家阿耶康復,所以特意為其準備了一盅沒加胡椒粉的骨頭湯。而裴卿卿所品嘗的,則是桌案中央砂鍋中的熱湯。 rou香濃郁的骨頭湯配上胡椒粉,喝上幾口,就會讓人從身體內(nèi)生出一股子暖意,額頭甚至會冒出一層細細薄汗。在寒冷的冬日里,能喝到這么一碗醇香的熱湯,實在是一種非常舒服的感受。 至于其他吃食,各有各的美味。糖醋魚的魚rou細嫩,酸甜口讓人欲罷不能;色澤金黃的四喜丸子渾身散著香味,一口咬下去,豚rou嫩、筍丁脆、馬蹄多汁,半個拳頭大小的rou丸子吃著毫不費勁…… 甭管是辣口、甜口、酸口,還是重口、淡口,都能在這一桌除夕年夜飯中,尋到自個兒喜愛的美味吃食。 都是一家子人,加之孟桑一家三口本就隨和,彼此之間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規(guī)矩。眾人邊吃邊喝,笑笑鬧鬧,氣氛很是自在。 等到天色越發(fā)變暗,堂前的兩個火堆燒得越發(fā)旺,而大街上也開始傳來驅(qū)儺隊伍的吹拉彈唱聲、嬉鬧聲時,這一桌家宴方才散場。 婢子們勤快地收拾好有些狼藉的桌面,給孟桑等人奉上熱水或奶茶,隨后便去到前院洗碗。 裴卿卿與孟知味肩挨著肩坐在坐床上,飲酒后面上泛出紅暈的阿蘭陪坐一旁,與夫婦二人柔聲說著話。 孟桑從正屋內(nèi)走出來時,就瞧見葉柏從廊下抓來竹竿,半是害怕半是興奮地將它們往火堆里扔。 竹子被火烤著,不斷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甚至激出幾朵細小火花,給這個除夕夜添上許多熱鬧的氣氛。 孟桑一見就笑了,興致勃勃地跑過去,也抓起竹竿往另一火堆里扔。許是氛圍所致,姐弟倆就跟較上勁一般,非要比一比誰的竹竿爆出來的聲音更響亮。 見此,裴卿卿三人無奈搖頭,唇邊泛著笑意。 孟知味揚聲:“桑桑,阿柏!小心些,別讓火苗濺到身上!” 孟桑和葉柏玩得興起,頭也不回,敷衍道:“知道啦!” 熱鬧的爆竹聲中,收拾完前院、內(nèi)院的婢子們逐一回來,先是拿起宅子里用壞的掃帚,也把它們?nèi)拥交鸲牙餆?,隨后聚攏在廊下,歡呼雀躍地給孟桑和葉柏加油鼓勁,很有那種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 鬧了一會兒,姐弟倆總算消停下來,潔面、洗手之后,回到正堂坐下,跟其余人一般抱著熱乎乎的奶茶、吃著瓜子和精致的茶點,守起歲來。 等到子時過后,街上傳來各種熱鬧動靜時,宅中孟桑、葉柏、阿蘭等一眾小輩和婢子,紛紛起身對著孟知味夫婦行禮,口中吉祥話說個不停。 裴卿卿從懷中掏出專門打制的金錁子,笑吟吟地分給孟桑他們,便是阿蘭和廊下婢子們也得了一兩個。 而在大家沒瞧見的地方,孟知味覆在自家夫人的耳邊,輕聲細語說了些什么,惹得裴卿卿翹起的嘴角都壓不下去。 孟桑離得近些,依稀聽見她家阿耶是在說“今年本想親手做一個小刀形狀的錁子給你,奈何眼傷還未痊愈,明年年底一并補上”什么的。 噫! 不愧是老夫老妻! 孟桑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滿面笑意地轉(zhuǎn)而去逗弄葉柏。 可憐小阿柏作息穩(wěn)定,興奮勁兒過后,就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來,全然一副瞌睡蟲的模樣。 孟桑笑著逗他一會兒,終是不忍心,將小郎君送回東廂房睡下。 回來時,她從懷中掏出一張契書,遞給陪坐一旁的阿蘭。 阿蘭接過來,訝異道:“師父,這是……” 孟桑笑了:“是你的身契。雖然你執(zhí)著要還賣身銀子,但我想著,咱們師徒二人情誼至此,哪里就這般講究,非得一板一眼做事?銀子我不著急要,你日后慢慢還上就是。” “阿蘭,新的一年,你自由了?!?/br> 阿蘭抖著手,躊躇許久,隨后在眾人溫和、鼓勵的視線中,接過那薄薄一張紙。抬頭時,她的眼中還泛著水色,略有些哽咽:“師父,能遇到你,是阿蘭天大的福氣?!?/br> “新年可不興哭啊,快憋回去!”孟桑笑著去摟她,故意說些笑話逗她。 隨后,眾人笑笑鬧鬧,各自回去睡了。 孟桑身體里那股子興奮勁還在,久違地想熬一會兒夜,便獨自在堂中煮起奶茶,一邊小口喝著,一邊賞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而聽見輕輕的一道拍門聲。 孟桑一愣,穿好鞋子,快步去到前院。 拉開門時,門外空無一人。 孟桑不解地偏了下頭,走出兩步去看門外街道。這一瞧,便看見了不遠處牽著踏雪、越走越遠的謝青章。 見此,孟桑微微睜大雙眼,快速將門攏好,飛快追上去。 沒等她到跟前,謝青章已經(jīng)察覺了身后傳來的腳步聲,步子一頓。 他轉(zhuǎn)過身,剛瞧清身后追來的是孟桑,未來得及問上一句,就下意識丟開韁繩、展開臂膀,接住沖過來的孟桑。 孟桑想也不想地撲到謝青章懷中,笑吟吟道:“你不是在宮中嗎?怎么會在這兒?” 謝青章用大氅裹住對方,將人攏在懷中,溫聲道:“我與圣人借了牌子,光明正大出的宮?!?/br> “至于來這兒……” 年輕郎君略有些不好意思,卻依舊坦蕩蕩地笑道:“就是聽著外頭的鐘鼓齊鳴聲,不知為何特別想見你,想……趕著新年第一日,早早見到你?!?/br> 孟桑心中一暖,悶聲笑了。 真沒想到,一向溫潤如玉、從容淡定的謝司業(yè),還有變成毛頭小子的一天。 她用額頭抵著對方頸窩,又問:“那你來都來了,干嘛又走呀!若非我還沒睡,那不就不曉得你深夜來此嗎?” 聞言,謝青章嘆了一聲,軟聲道:“一時興起,過來之后拍了下門,才發(fā)覺內(nèi)里沒了動靜,便以為你們都已睡下。” “想來想去,還是不要擾了你與姨母、姨父的好覺。” 聽出對方言語里的不好意思,孟桑嘿嘿一笑,沒有在這個話題多糾纏。 她抱著對方的腰,鼻子動了動,忽而抬起頭來,看著面前人微微泛紅的臉頰,瞇著眼道:“你是不是飲酒了?身上酒味好重!” 謝青章一愣,當即想要離遠一些:“是不是酒氣難聞?我……” 未等他離開,就瞧見懷中小娘子踮起腳來,飛快在他臉頰落下一個一觸即離的吻,然后笑嘻嘻道:“酒味當然不算好聞,但是讓你瞧著更加饞人。哎呀,瞧瞧這白里透紅的臉蛋,著實讓人有些把持不住,恨不得多啃上幾口才好!” 謝青章恍然,搖頭笑道:“你呀……” 月色之下,小巷里空無一人,二人溫情地擁在一處,小聲說著話。遠處隱隱傳來的喧鬧聲,隱隱摻著其他宅院中的爆竹聲。 “桑桑,福慶初新,壽祿綿長?!?/br> 緊接著孟桑的聲音響起:“哎呀,你們怎么都文縐縐的?要換了我,那就直白多了……” “阿章,新年好呀!” 第103章 酸菜豬rou餃子 過了子時,便是大年初一,時人常稱之為“元日”。 孟桑出來時沒披上厚實外袍,雖然有謝青章的大氅圍著、情侶之間的甜蜜氣氛烘著,但到底有些敵不過冬日寒冷。 等勁頭過去,手邊沒有熱飲、暖爐取暖,她立馬就哆嗦了起來。 謝青章心細如發(fā),在懷中人剛開始顫抖的那一瞬,就已經(jīng)發(fā)覺對方的異常。 他一邊在心里懊惱自己沒有考慮周全,一邊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動作小心地將它披到孟桑身上:“外頭冷,時辰也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孟桑摸著厚實的大氅,眨眼道:“那你現(xiàn)在就回宮了?” 謝青章頷首,溫聲道:“宮中宴席未散,今日還有大朝會,怕是要在宮中留許久。我與耶娘商量好了,等到今日下午再來給姨母、姨父拜年?!?/br> 聽對方這么一說,孟桑忍不住感嘆——雖然都是吃公家飯的,但本朝的文武百官與后世的公務員相比,那可太累了。 與圣人親近些的官員,除夕夜就得去宮中赴宴,陪著圣人一道飲酒作詩、守歲過節(jié),興致高漲之時,某些官員還得下場跳個舞。 待到熬到第二日,官員們都來不及回府補覺,就得排起長龍一般的隊伍,準備一年一度、最為隆重莊嚴的元日大朝會。拜圣人、見地方官員與藩國來使、拜皇太后……這么一番冗長繁復的流程走下來,只怕雙眼都要冒金星,累到一回家就癱倒。 年都過不好,怎一個慘字得了??! 孟桑這么想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拽著謝青章的官服袖子,體貼道:“如若你與姨母他們太累,明日再來,或是我們家過去,都是可以的。” 謝青章莞爾,放輕動作幫她整理好被寒風吹亂的鬢發(fā):“還是要來的。畢竟我家耶娘一直盼著你早些嫁過來,尤其是阿娘,恨不得早些將姨母的耳根子吹軟?!?/br> 孟桑心里頭甜津津的,故意問他:“那你呢?” 聞言,謝青章輕咳一聲,耳廓攀上一層紅意:“自然……自然也是期盼著的?!?/br> 孟桑輕飄飄地睨他一眼,笑哼道:“算算日子,從表明心意到現(xiàn)在剛好半月,哪有那么快就開始談婚嫁之事的?” 話雖這么說,但她眼中、眉梢間的笑意卻怎么都淡不下去。 而謝青章難得見她這么一副嬌俏模樣,不免有點心猿意馬,只憑著骨子里的君子氣,強行壓下那股子沒來由的躁動。 借著星光、月光,以及周遭屋舍里躥出的沖天火光,二人四目相對。周遭氣氛越發(fā)旖旎,仿佛連寒冷的風都在一瞬間放緩、相互糾纏。而懂事的踏雪,十分乖巧地站在一邊,馬尾巴輕輕甩著,幾乎不曾發(fā)出任何動靜。 孟桑雙頰泛著薄紅,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伸手將謝青章往馬兒那處推:“時候不早了,你早些進宮,興許還能小憩片刻!走吧,走吧!”